“娘娘,你可不知道,宁嫔最近院子内可是热闹得很,陛下送去不少奇珍异宝,名贵药材。她仗着腹中龙嗣,竟然称病将请安给免了,妹妹们都有些看不过去。”同样是王府时期便跟着谢渊的宫中老人,湘贵人煽风点火的说着,大清早便是给贤妃请安,吃了三碗茶,还没有要离开的架势。
身边婢女都有些厌烦,心里盘算着要用什么方法和理由才能够哄走这群闹人的苍蝇。
“宁嫔入宫两年,终于有龙嗣是喜事,她身子不爽利也不用来与我请安。后宫姐姐妹妹们都是陛下的贴心人,皇后娘娘在后山佛堂中,我不过是暂且帮她管理六宫,姐妹们若是有事也能够有些章法。其余,也不用对我事事谨慎看重,不过都是陛下枕边人么。”
贤妃娘娘抬起茶碗,盯着上面漂浮的几片茶叶,眯起眼眸,声音淡淡的说着。
湘贵人见她并不恼火,拧起眉头思虑半晌,又笑着说,“是呀,听闻陛下前些日子给宁嫔送过去一串红珊瑚,她日日佩戴着。说起来,那等品相的红珊瑚,前些年也只是见到陛下送给姐姐一串呢。”红珊瑚,本来就是贡品中最为金贵的,若并非是前朝有重臣需要赏赐,谢渊轻易不会将它送出去。
那年,贤妃高烧七日不退,太医也诊断不出来是何毛病,谢渊心中焦急恼火,便将国库中所有听闻有避邪作用的宝贝全部搬到了她的寝殿里,其中便是有那串红珊瑚。贤妃娘娘像是陷入回忆般,婢女以为是戳到她伤心处,干咳两声,走到湘贵人面前,说道:“我家娘娘身体还未曾痊愈,不能待客过久。”
“湘贵人若是无事,便先请回吧。”婢女面对她,倒不像是丫鬟般低声下气。
后宫中,不仅母凭子贵,若是主子得宠,奴才自然也要比那些不得宠的嫔妃们高上一等。湘贵人起身,仍旧有些留恋的步步回头离开。贤妃娘娘笑着摇头,瞧婢女那副气鼓鼓的模样,有气无力的说道,“她既然愿意在这处呆着,我又不是缺那几杯茶,你何苦要赶她走?”
“湘贵人总是说那些话,听着让人厌恶。宁嫔恃宠而骄,娘娘忍气吞声不与她们一般计较,竟然还送上门来巴巴的让您听,哪里有这样的……”婢女是心疼贤妃,拿出团扇轻轻摇着,擦拭掉贤妃头上豆大的汗珠。秋高气爽,连绵不断几日的雨让天气也变得寒凉起来,可为何贤妃近日总是虚汗不停呢?
婢女心中不解,刚想要说去请太医来瞧瞧,就听贤妃开口。
“你心智还是单纯,湘贵人十三岁陪伴在陛下身边,那时候陛下还是不受宠爱的王爷罢了。能够携手多年,陛下对她心中是有着几分感激的。可年老色衰,更没有新鲜感,若是同床共枕怕陛下是没有那种心思,只能够让她用贵人的身份在后宫中将养着,也算是全了当年的情谊。”
若是说谢渊冷血无情,对待那些陪伴他多年的人,至少还念旧情。
“湘贵人之所以巴巴在我这里,自讨没趣的说宁嫔的事情,无非是想要让我去搓搓宁嫔的锐气。若是我经不起三言两语的挑唆,暗中下了黑手将宁嫔肚子里的孩子给除掉,她更是坐收渔翁之利。”贤妃心思澄明,更能够看清楚她的意欲何为。
婢女听见这话,则是连连跺脚,指着外面空荡荡的院子骂道,“我就说,怎么平日里见不到来请安,此刻倒是伶牙俐齿的说了一堆。还不是想要让娘娘出手做坏事,她倒是甩得干干净净。说不定,到时候在皇上面前巧言令色两句,就能够升成嫔妃呢!”
“我的一双手,这辈子做了太多坏事,也不是差宁嫔。”贤妃轻声说,吓得婢女赶紧环顾四周,担忧的蹙着眉头,说,“娘娘,您不应该这样说的……”贤妃从来都不否认害过的那些人命。就像是楚泠歌临行前,曾经质问她,这些年难道没有过冤魂入梦么?就不害怕受到报应么?
贤妃怕,若是谢渊不在她身侧,她甚至是必须要日日夜夜都拿着佛经放在枕下,才能够稍微入眠片刻。
可,那又能够如何?木已成舟,曾经做过的事情不可悔改,“只不过,宁嫔不需要我去动手,她腹中的孩子也保不住,我不必多此一举,惹得成为众矢之的,白白填一条性命。”贤妃起身,抬起手,婢女连忙搀扶着她向后面的寝殿中走去。
路上,鹅卵石经过雨水的冲刷有些滑腻,婢女小心翼翼的回味着方才贤妃的话,却不甚明朗。
“宁嫔腹中龙嗣是时隔六年后,陛下唯一血脉。这六年来,宫中嫔妃侍寝过后全部被赐避子汤,谁都不敢打破禁忌……眼下,宁嫔倒是胆子大,那些乖乖喝下避子汤的嫔妃难道就会乖乖看着她母凭子贵,一朝麻雀飞枝头么?”嫉妒心是世上最为恐怖的东西,它能够推动着人变成完全陌生的自己。
阴险狠毒,无所不用其极,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宁嫔怀胎十月,会有无数危机等待着她。就算能够躲过后宫嫔妃娘娘们的手段,那孩子也是生不下来的……”贤妃走向后院库房,打开有厚厚一层灰尘的木箱子,取出那串红珊瑚放在掌心把玩着。婢女以为她是想起湘贵人的话,忙宽慰的说道,“娘娘不要听她们那些没见识的家伙嚼舌根,陛下赐给娘娘的这串才是最好的。无论是色泽还是品相,都是头一份呢!”
贤妃将红珊瑚放在鼻尖嗅了嗅,随手扔到箱子里,阿丝毫不珍惜的模样。
“你可知,为何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从不曾拿出来摆着?”贤妃在细雨中回到寝殿,婢女站在旁侧,摇头满脸都是不解。谢渊赐给贤妃娘娘从来都是最好的东西,若是换做旁人早就摆出来,恨不得后宫尽人皆知,可贤妃却并不,房间里朴实无华,也只有谢渊前来的时候能够稍微明亮些。
婢女只以为,贤妃是故意要这样做,才能够讨得谢渊欢心和怜悯。
“那串红珊瑚,陛下等我身体康复后就曾经千叮咛万嘱咐,切莫放在身边。”贤妃想起当日,谢渊还有些紧张的脸色,眼神中便有些幸福闪过。“我虽然无法生育,陛下却还是对我坦言。那并非是普通的红珊瑚,其中的香气若是女子日日闻着,便会影响生育。”
婢女不敢相信的瞪圆了眼眸,用手捂着嘴,努力压抑着不发出惊呼。
“若是日日佩戴着,不光是身体会出现疾病和异样,若是怀着身子的女子,腹中胎儿若不是流掉化成一滩血水,就是生产下来成为死胎。即便有妙手回春的太医在旁边伺候诊断,也会生出畸形的胎儿。”贤妃说罢,望着窗外看似停下的雨,“后宫之中,哪有那么多的悲悯和慈悲?”
即便是谢渊自己的子嗣,为前路,为龙椅,为日后的安定顺遂,他也不在乎。
“所以,娘娘从那日听到时便知道,才不去看望宁嫔的?”婢女不由得遍体生寒,出声询问。贤妃点头,疲惫的揉着太阳穴,斜靠在贵妃榻上,声音在空中像是微不可闻般的说,“此刻,怕宁嫔的心中草木皆兵。生怕我用什么手段暗害她腹中的孩子,我若是前去,岂不是更让她惶恐不安?”
到时候,若是撞到何处,或是宁嫔不惜以卵击石,用腹中的孩子博她命……
“以后宁嫔就算是来请安,也回她,说是我在病中,不易见她,免得将病气传给孩子。”贤妃娘娘说罢,将婢女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拍着,“她若是见我,回去说腹中疼痛难忍,只在我这里吃了两块果子喝了一碗茶,就算是我有满身的嘴也说不清。那孩子虽然顺着陛下的心意没有了,可他多少也要给前朝的娘家交代,能够保得住我么?我可不想重新成为冷宫中的嫔妃。”
这日子,若是有办法过得好,谁会想要往死路上走呢?
“娘娘,您就放心吧,奴婢心中明白了!”婢女用力点点头,坚定的说着。
风水轮流转,就让宁嫔先开心几日,到时候就有她哭的。
勤政殿,谢渊喝着贤妃差人送过来的梨汤,看着旁边伺候的福公公,问,“宁嫔那里,珊瑚手串可是喜欢?”福公公心知肚明,拱手笑着说道,“陛下赏赐的物件,宁嫔娘娘自然是爱不释手,日日佩戴着,夜里也放在枕边呢。方才,还差院内的奴才前来,说是准备了晚膳想请您过去……”
“也是有几日没去看她了,该见见。”谢渊点头,将梨汤放到食盒里,“你去跟贤妃说,朕晚些再过去陪她,若是困了不必等朕,且先歇下。”福公公笑着称是,“皇上还真是将贤妃娘娘放在心尖儿上宠着呢。”
“就你这个混账东西多嘴。”谢渊对着福公公的小腿踹了一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