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勤政殿内。
“太医!快去传太医!”福公公慌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宫女太监撞到一起,端着铜盆跪在地上,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额头都渗透着细密的汗珠,浑身颤抖。
谢渊躺在龙塌上,双颊泛红,紧闭着双眼,高烧不退。从后山佛堂回来后,谢渊将自己关在勤政殿内,谁都不许进去。晚膳时分,福公公在殿外小声唤了几句,却没有得到回应,只能壮着胆子进门,却看到眼前一幕。众人皆是慌乱阵脚,“来了,太医来了……”
“快让开。”福公公一脚踢开跪在地上挡路的小太监,扯着太医手臂走到龙塌旁。
太医问诊,“去,请贤妃娘娘过来!”福公公压低声音,迅速跟小太监说道,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
后宫,贤妃听闻消息,拧起眉头来不及换衣衫,只不过随意披着斗篷夺门而出,发丝上的钗环有些歪斜,却也根本顾不上。“不许任何人离开勤政殿,若是敢透露出任何风声,小心脑袋!”贤妃威胁的说着,推开门进去。福公公见她,立刻迎上来,“奴才见过贤妃娘娘……”
“起来吧。”贤妃探头看着太医,问:“怎么回事?”
福公公摇头,眼底也都是疑惑,“从佛堂回来,皇上滴水未进,更没有吃过东西,只是关在殿内。”
难道是后山佛堂?贤妃心底闪过一道念头,却很快被她否定。皇后娘娘念佛多年,更是心善,从不曾苛待任何婢女太监。即便是心中对谢渊有所怨恨,却也不会痛下杀手。更何况,皇后娘娘对谢渊一往情深,同样身为女子,贤妃了解。那又会是哪儿出差错呢?
“让外面的所有人都不许去通风报信,以防万一,宫中的人今日起便不能够出去。严防死守四处城门!前朝,只推脱皇上从后山佛堂回来,郁结于心,暂缓三日。”贤妃如今身份统领六宫,在谢渊昏睡不醒时,自然有权利处置。福公公点头称是,快步离开去准备。
东宫已定,谢景麒坐在太子之位上,倒是也没有危险。
只是若天子暴毙的消息传出去,很容易引起人心惶恐,心中有着许多其他盘算的朝臣,不免也会乱起来。在不知道谢渊究竟如何的状态下,一定要保密。贤妃握着手,焦急的站在原地,直到太医起身向她走来,“娘娘。”贤妃摇头,立刻向前,说:“陛下如何?”
“皇上是急火攻心,以至于高烧不退。臣已经开了几方药,熬制服用,便没有大碍。”太医说罢,贤妃娘娘却也微微又向前动了两步,压低声音问,“你与我说实话,皇上着实没有大碍?东宫是否要早些做准备?”太医摇头,“皇上根骨强健,无需……”聪明人之间,三两句的对话便能够明白传达的意思。
贤妃眉头舒展开来,向后退两步,福了福身,说:“多谢太医。”
“有劳娘娘在旁侧照看,若是皇上夜里出现反复,随时召唤臣。”太医退到殿外等候,贤妃让身边的婢女都退出去,走到龙塌前,看着仍旧紧闭着双眸,似乎是在梦中见到什么,愁眉不展的谢渊。“阿灵……别走,别离开我……”谢渊伸出手在胸前挥舞着,试图抓住什么。
贤妃静静地听着,阿灵,那是皇后娘娘的闺名。
果然,即便时隔多年,谢渊心中留存的位置仍旧是她的。贤妃慢慢坐在龙塌上,用手轻轻握着谢渊的,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我不会离开你的,别怕。”谢渊的神情稍微稳定下来,烛火忽明忽灭,勤政殿外面跪着一众人等,谁的心里都充满着忐忑叵测。
次日,清晨,谢渊朦胧的睁开眼睛,却看到轻轻依靠在身边的贤妃,想要起身,细微的动作却让贤妃先一步醒过来,“陛下,你没事吧?”贤妃松开手,摸着谢渊的额头,亲昵又自然的姿态仿佛不是皇上与嫔妃,而是寻常百姓家的夫妻罢了。谢渊见她的模样,似乎因为病中,竟然恍惚之间似乎看到阿灵在照顾他。
“朕没事。”高烧已经退下,谢渊淡淡的笑着说。
余光中看到龙塌下面的铜盆,还有沾湿的绢帕,贤妃娘娘的两只手冰凉,殿内竟然连一个伺候的太监和婢女都没有。“你在这里照顾朕整夜?”谢渊握着贤妃的手,问。“陛下怕是会饿,我让御膳房准备了些清粥,虽然没有滋味,却也还是稍微暖暖胃,太医说,陛下近日来都不能够吃太过刺激的。”贤妃没有回答,反倒是用白瓷勺子舀起粥,轻轻吹凉,送到谢渊嘴边。
“为何不让奴才来做这些事情?”谢渊握着贤妃的手腕,问。
贤妃娘娘垂眸,轻声说,“昨日陛下病得突然,太医也含糊其辞,只顾与臣妾说没有大碍。可臣妾心中实在是太怕了,不敢透露任何风声在外,免得引起慌乱。所以不肯让婢女们进来伺候,更没有跟后宫姐妹们知会,陛下若是责怪,臣妾不敢多言……”说罢,她杨柳般的身体作势就要跪下去。
“此事,你处理得十分得当,朕为何要怪你?”谢渊连忙将她拽起来,抱在怀中。
病后的身体仍旧有些余温滚烫,谢渊将头落在贤妃的肩窝上,闻着她身上的香气,似乎能够稍微安定些,“我只是心疼你,照顾朕整夜,小手冰凉,为何要做到这般。”谢渊身为一国之君,平日里听到的阿谀奉承并不少,宫中不管是太医,权臣还是奴才们都要看着他的脸色。
天子一怒,浮尸遍野。可是谢渊却很难感受到谁在用心的对他,那颗真心,曾经在阿灵身上得到过。
“臣妾心中眷恋陛下,所以此事不愿意假手于人。只想着能够照顾陛下恢复健康便好,手也并不觉得凉。只是……陛下可是真的没有大碍了?”贤妃温柔的说着,她知道此刻谢渊想要听什么。昨夜,谢渊在梦中不知道喊了多少声“阿灵”。贤妃明白,谢渊此刻最需要的是全身心都属于他的女人。
正在两人温存时分,殿外却传来尖锐的争吵声。
“狗奴才,你们算什么,竟然敢拦着我?我要去见陛下!谁知道贤妃在里面做什么,若是有事情,你们谁能够担当得起!”宁嫔踢开跪在地上阻拦着的福公公,福公公额头上顿时渗出鲜血来,却还是张开双臂阻拦,“贤妃娘娘吩咐过,没有她的令,谁都不能够进勤政殿,宁嫔娘娘请先回去吧。”
福公公说罢,宁嫔更是抬起巴掌,眼见着福公公的脸颊又红肿了几分。
“吵什么!”门吱呀一声打开,谢渊在贤妃的搀扶下走出来,虽然脸色仍旧有些惨白,却能够看得出身体已经没有大碍。跪在勤政殿外面的奴才们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宁嫔愣住片刻,手连忙落下,娇滴滴的靠在谢渊身侧,说:“皇上,贤妃姐姐私传圣旨,我都不知道您感染风寒,这帮奴才说什么奉了贤妃姐姐的令在此看守着,可真是胆大包天了!”
宁嫔虽然每句话都在数落福公公,却是暗暗指向贤妃,说她越权。
“贤妃是六宫之主,皇后在后山佛堂无暇分心理会,宫中若是朕病了,自然是以她的话为尊。有什么不妥么?”谢渊拧起眉,想要推开宁嫔,却看着她已经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作罢,却还是安抚的拍着贤妃的手。“倒是你,明知道朕身体有恙,却在外面吵吵嚷嚷,疯疯癫癫,成何体统?更是伤了朕身边的人……”
谢渊低头看仍旧跪在地上的福公公,打狗也要看主人,更何况福公公就相当于谢渊的脸面。
“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去让太医看看吧……”谢渊说罢,福公公也是叩谢起身离开。宁嫔就算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来,此刻天子隐隐的怒气。“皇上,别生臣妾的气了。臣妾也只是担心您,这奴才拦着我,才……以后,定然不会出现这般的事情了。”宁嫔狠狠的瞪了一眼贤妃。
凭什么,昨夜若是她先知情,在殿内伺候的就会是自己,那么此刻谢渊心中宠爱感激的更不会是贤妃。
福公公那奴才,平日里就总是巴结贤妃,此刻没有除掉,更是后患无穷。
“你如今有身子,就不要随意出来走动了。来人……送宁嫔回去。”谢渊厌恶的皱着眉头,推开宁嫔,对身边的侍卫说道。此话出来,倒像是变相的软禁了,“陪朕出去走走吧。”谢渊低声对贤妃说道。
看着那两个相互依偎离开的身影,宁嫔忍不住跺脚,推开身边近前的侍卫,“我会走!”
“主子,您别动怒,小心腹中的龙嗣啊。”婢女忍不住提醒,宁嫔咬着牙,低头摸着小腹,暗暗说道,“等我的孩子生出来,我看贤妃拿什么来跟我去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