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泠歌似乎做了一场梦,梦里她回到年幼的时候,在将军府的花园里,看到谁的身影,她拼命想要追上去,却摔倒在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消失了,她一直在哭,却没有办法。好像有谁轻轻的替她擦拭掉了眼泪,温柔的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
“你怎么在这儿?”猛地睁开眼睛,楚泠歌看着坐在床榻旁边的谢景恒,以为还是在梦中。
谢景恒将手边已经温热的茶递过去,扶着她坐起来,脸颊洋溢着淡淡的笑意,说道:“将军和宰辅大人见我实在是太过投缘,便让我暂时住在将军府中,不过放心,其他人都不知情。我已经让苏白回到寒王府,找身影体貌特征与我相差无几的人,扮作是我的模样,每日晃荡,不会引起人怀疑。”
“是因为我?”楚泠歌额头还是有着几颗细密的汗珠,她抬起手擦掉。
感觉衣衫都已经被冷汗给浸透打湿,“我是老毛病,入夏的时候便会这样,不用担心的。”
“日后,你便是我的王妃,是我谢景恒唯一的夫人,你身体但凡出现一丁点小毛病,便都会让我心揪起来,怎么会是不用担心的?”谢景恒眼底的担忧神情一闪而过,楚泠歌也是被突如其来的表白给震惊的瞪圆了眼睛,脸颊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起来,藏在被子底下。
翠环和秦枫他们倒是非常有眼力,将院子给清空,只留下他们两人。
“先喝药,有什么事情,等片刻后再说!”谢景恒抬起汤药的碗,楚泠歌接过来,放在嘴边,便闻到浓重的苦味。“这不是黄御医开的药方!”说起来,楚泠歌也算是药罐子,常年泡在各种补品和药剂中间,也算是无师自通,分得清药方和味道。
谢景恒点头,算是承认,“我让花落来帮你诊治了。”
“我的病情,有异样?”楚泠歌不愧是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即便是谢景恒隐藏的再好,她也一眼看透,拽着袖口轻声询问。见谢景恒迟迟没有回答,她蹙起眉头,也有些焦急,情绪上面的变化,让楚泠歌眼前倒是也开始微微变得漆黑,心跳加速。
花落方才嘱咐过,切勿让楚泠歌的心情出现波动。
“你先冷静些。”谢景恒温柔的替她传输着内力,提醒说道。
楚泠歌觉得胸口郁结之处稍微平复下来,陡然睁开眼睛,对着谢景恒说,“我自己的身子,我应该有知情的权利,若是你隐瞒,我便去找花落姑娘,她定然是不会对我隐瞒的!”说罢,楚泠歌便挣扎着要从床榻上走下来,看着她踉跄的样子,谢景恒赶紧拦住。
“我与你说,我与你说就是了……”楚泠歌倔强要强,又偏要执拗追问到底的性格,让谢景恒无奈。
楚泠歌眼睛里面倒是也蕴含着一层雾气,她紧张的拽着谢景恒的手腕,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听到了命不久矣的话,又该如何?那一刻,楚泠歌内心是恐惧的,她甚至是没有办法控制住心跳。
“花落说,你入夏之后便会频频晕厥,是、是因为中毒。”谢景恒停顿片刻,说道。
中毒?若是说起自己的病症,应该要追溯到六七岁的时候,那时候的楚泠歌,不过是人见人爱的孩童,又怎么会有人给她下毒呢?目的何为?那时候,楚家没有坐大到如今的权势滔天,楚楠雄还不过是普通的将军,在外带兵打仗,虽然偶尔有军功傍身,却也不值得让人对楚泠歌下手。
“可否是花落姑娘诊错了?黄御医只是说我,体质薄弱,身子骨单薄,没有大碍的。”楚泠歌事到如今,自然知道黄御医是欺骗她的。但是心中,却没有办法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何?黄御医是伺候后宫娘娘的,即便是谢渊,也没有办法从十多年前,就埋伏下如此大的局面。
后宫之中,又有谁恨她到如此程度,想要让楚泠歌日日受到折磨,并且……痛苦不堪?
“花落说,有把握能够将你治好,你便是听话的喝药,乖,甜果子都给你准备好了,是我特意去城西你最喜欢的那家店铺买来的。把药喝了……”谢景恒将青瓷的碗放在楚泠歌的手心里,看着她呆呆的盯着碗的模样,忍不住心疼。
坐在床榻旁边,谢景恒倒是也攥起手掌,他定然要找出幕后的人。
“我是中毒,竟然到今日才知道……我只是以为,不过是懒,又能够如何?”楚泠歌的眼泪滴落在药碗里,咬紧嘴唇,尽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自小,我便是从来没有贪心过其他的事情。若是二姐姐喜欢的,我不争不抢,全部送到她房内。若是翠环喜欢的,我也都送出去……”
对于物质,对于那些金银珠宝,楚泠歌通通不在乎。
“我唯一要的,不过是能够用真心换真心。”楚泠歌趴在床榻的木梁上,声嘶力竭的吼着。明明是在她心中那么简单就能够达到的事情,在任何人眼里听起来,都是痴心妄想,“为什么?我从未做过坏事,为何要对我这般?为何偏偏是我?”
楚泠歌很厌弃那些自我放逐的人,流浪在街头,去怨天怨地的人,是她最为讨厌的。
可此刻,她却忽然明白那些人内心的荒凉,猛地抬起头,眼眸中闪过晶晶亮的泪珠,惹得谢景恒心头猛地停滞,痛到无法呼吸。“谢景恒,我不过是想要守护好我心中所爱之人,爹爹,祖父,还有楚家。我从未去染指过其他人的东西,难道有错么?”
“我一颗心,便都是滚烫炙热的掏出来。若是值得的人,哪怕是将军府上门的乞丐,我都会毫不保留的帮助,我错了么?我不过是想要自己能够得到些许的宽慰,我能够开心的活着,能够与我所爱之人,难道我就不配么?为什么要给我下毒,为什么是我?”
楚泠歌扑在谢景恒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那声音,让外面站着的翠环也忍不住是红了眼眶,低头抽噎着。自家小姐,从未做过任何错事,为何这些考验都要落在她的肩头?
“泠歌,泠歌,你还有我……不要怕,日后都有我,无人能够欺负你了!”谢景恒轻轻拍打着楚泠歌的后背,感受到怀中的女人那股无助,甚至是绝望。
为何是她?前世,明明在翊坤宫中,吃斋念佛,根本不理会后宫之中的那些争斗,楚泠歌只想要好好的活着,只要她活着,就能够护着被贬到边塞的楚家老小。可偏偏,还有人要了她的性命,如今……
“听话,我们把药喝了吧。”谢景恒像是哄孩子般,轻柔的说着。
楚泠歌却猛地抬起头,用力的推开谢景恒的手,若并非是谢景恒反应及时,那一碗汤药就要全部洒在地上,需要从新来过。“我不喝,既然中毒,那便是看看到底何时才会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即便是能够将体内的毒素清除干净,可若是又有人要害我呢?”
“既然,我死才能够结束这一切,为什么要做无谓的挣扎、”楚泠歌眼底都是绝望。
哪怕是在翊坤宫的床榻上,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咽气,都未曾这样。谢景恒拧起眉,用手捏着楚泠歌的下巴,将青瓷碗中的汤药全部喝进去,柔软的唇瓣贴上楚泠歌的,唇对着唇,将苦涩的汤药全部传递给楚泠歌,直到一滴不剩,“你若是以后再这般不听话,我便是……日日这样喂你!”
“谢景恒,你这般又是何苦呢?”楚泠歌擦掉嘴角的汤汁。
若是换做以往的楚泠歌,此刻早就吵着闹着去吃些甜的,曾几何时,她体会过这种痛楚?可当下,楚泠歌只是木讷的看着前方,像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般。
苦?汤药的确是苦,可又能够有她的心底苦么?
“你能出去么?我想自己安静的待会儿……”楚泠歌像是没有看到谢景恒坐在床榻旁边似的,径直躺下,闭上双眼,喃喃的说着。谢景恒犹豫片刻,起身向外面走去,轻轻将房门淹上的瞬间,楚泠歌睁开眼眸,空洞的眼睛里面流下泪水,砸落出声。
曾经那些支撑着楚泠歌活下去的理由,荡然无存。
知道从小体弱竟然是中毒后,这像是压垮楚泠歌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内心的所有坚持和支柱都打垮。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楚泠歌感觉一股名为无助的感觉从四肢席卷到全身,头脑昏昏沉沉,朦胧中,她好像感觉有人回到房间内,冰凉的感觉从头顶传来,随后便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床榻旁边的谢景恒看着花落的银针拔出来,皱着眉。
“她如此,能够安稳的睡上七八个时辰。”花落回头,将银针收回,不带着任何感情的说道。“只是,你若是再想不到方法让她振作起来,我的汤药再厉害,也是治不了心魔的。”
治标不治本,治病,要从心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