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谢景恒了么?”是夜,楚泠歌想起似乎整日都没有见到他,前去花落屋内询问。花落将调制出绿色的液体放置在容器内,摇头说道,“午后给王爷诊治完,就未曾见到过。王爷不是去寻你了么?”
谢景恒哪里能够忍得住跟楚泠歌分开片刻?同行人尽皆知,若是想找寒王殿下,便瞧瞧楚泠歌身处何处,左右必定会有那道眼神眷恋如同痴汉般的男子。楚泠歌心中有些狐疑不安,却还是起身离开。
谢景恒的确陪着楚泠歌,可午睡后醒来时,身侧早就空空荡荡。
原本以为不过是出去见见楚添柯传授荆生武功,或是跟秦枫苏白等人商量明日启程路线。可偏偏楚泠歌出门时,见到秦枫和苏白两人正在闲来无事的互相喂招,全然没有陪着谢景恒。
楚泠歌预感一向准确,此刻莫名袭来的心慌和抬头夜幕降临时分,让她拧起眉头,想去找楚添柯和墨明轩商量,却又怕谢景恒不过是随意出去走走,闹出一场笑话。只能够压抑住心慌,想着回到屋内瞧瞧,谢景恒是否已经回来。
反手将房门关上,楚泠歌在夜里点燃一盏灯。想着八仙桌上似乎还有白日剩下来的糕点,正准备过去拿。翠环随行出来,其他好处不明显,吃穿上却是能够体会出格外不同。店小二从未见到如此热衷于美食糕点的女子。小厨房内永远都有着甜腻软糯的香气。
除却给楚泠歌,楚添柯和谢景恒一行人留下来的,其余细小碎渣倒是都分给客栈内的小二们品尝。这味道,唇齿留香,入口即化,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若并非是看出翠环是照顾楚泠歌的贴身丫鬟,店小二都生出了一种想要让翠环留下,每月一两白银让她做厨娘的想法。
正捏着糕点想要送到嘴里,楚泠歌却忽然觉得,窗外似乎有一道人影晃过。翠环几日都在外面守着,阿大瞧着心疼。今日楚泠歌特意让翠环早早回去,不必在跟前伺候,却就撞到这般情况?抬眼向着窗外望过去,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和摇曳的树枝,并没有人啊?
楚泠歌想着,也是大胆的抬起窗棂。
“啊……”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有人掀开窗棂钻进来,倒在地上,扑通一声。楚泠歌被吓得惊魂不定,深夜屋内光线昏暗,却也看不清到底是何人,连忙抓着桌台上的烛火,俯身去看。谢景恒一袭黑衣,将面容遮挡到只露出眼眸,却也足够让楚泠歌认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泠歌心惊,正要呼唤人过来伺候时,却对上谢景恒陡然睁开的眼眸,里面噙着笑意的说道,“能先扶我起来么?娘子?”难道是骗她的?这种时候,干嘛还要装神弄鬼!楚泠歌被气的狠了,抬起手就要落在谢景恒的背上,却敏感的觉得不对劲。
将烛火凑到谢景恒身边,看着他右手正流着血,背部也是湿漉漉一大块。即便是身着黑衣,混合着熟悉的血腥气,楚泠歌也知道,谢景恒受伤了!而且还是很严重的那种,不知道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冷风已然将血腥气减少几分,直到楚泠歌靠近才发现。
“我去叫花落过来!”楚泠歌起身要走,却被谢景恒给握住手腕,用尽了力气的说:“不行,你先扶着我起来,去床榻上。”这时候竟然还逞能?楚泠歌急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出来。
谢景恒做事,有分寸和自己的打算,楚泠歌也只能暂且先应下来。
“你若是怕花落数落你,大可不必,不过是耳朵听着两句,流血如此多,你是伤到何处了?总要有医娘来看看才行!”楚泠歌焦急的语气,让谢景恒嘴角的笑容却越发放大,“你笑什么?莫不是脑袋也受伤?我可不想刚刚嫁给你几日的时间,便是丧夫,还要守寡三年,披麻戴孝!我可是正值好年华的。谢景恒……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般……”
也只有楚泠歌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思绪还飘得那般远。
“我出去的事情,不能够告诉花落和秦枫他们,任何人都不行,墨明轩也不可以。”谢景恒说罢,费力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楚泠歌,艰难的抬起身体,说道,“我不过是受些皮肉伤,你帮我处理下,便好。”楚泠歌瞧着药瓶,是从未见过的。
为何要瞒着所有人?谢景恒身上有什么样的秘密?楚泠歌蹙起眉头,却也不敢耽误手中的动作。怕待会儿,他就要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地昏迷不醒。屋内还有些翠环给她打来的热水,楚泠歌将铜盆端过来,拿出贴身的帕子沾湿,犹豫了片刻,解开谢景恒的衣衫。
爹爹和兄长都是武将,楚泠歌却也没有多少处理伤口的经验。
且不说,等楚楠雄和楚添柯两人回来的时候,伤口早就成为疤痕,就算是流着血,他们也从来不会让楚泠歌见到。颤抖着手,楚泠歌用自认为最小的力气扯开谢景恒的夜行衣,却发现,血已经将夜行衣弄得跟肌肤连接到一起,很难轻易分开。
凝固的血和衣服上面黏着皮肉,只是稍微扯一下,就能够听见谢景恒轻微的闷哼声。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却还是咬着牙,虚弱的说,“无事,你便是快快的扯掉,男子汉即便是缺块肉又如何?”谢景恒越是开玩笑的说着,楚泠歌却是心疼,动作也越发缓慢。
“你且等等。”楚泠歌想起花落那时候做的,起身寻了一把金色的剪子,在烛火上烧了烧,算作是消毒,小心翼翼的剪开夜行衣的袖口。有些烫到肌肤,谢景恒本能的瑟缩一下,看到楚泠歌如同受惊兔子般的眼眸,也是笑着装作无事似的,说:“没想到,我的娘子竟然还懂得这般手艺。”
楚泠歌心疼到泛红眼眶,手中动作却是没有停。
“我的女红,你不是见过?倒是有自信,比花落缝的还要好看些。你是想要手臂的伤疤变成游龙戏凤,还是如何?但说无妨,想来我也是能够办到。”楚泠歌嘴角抽了抽,处理完手臂的伤口,让谢景恒趴在床榻上,检查背后的伤口有没有开裂,发现还算是完好无损时,稍微放心些。
不过,在摇曳的烛火中,楚泠歌自然也是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看着谢景恒浑身那些疤痕。深深浅浅,有多年留下来的,也有近些年还没有结痂的。楚泠歌的手顺着那些疤痕轻轻触碰着,谢景恒身体抖了抖,却又是无所谓的安慰着,说道,“楚兄身上怕是比我还要多些。”
“兄长日后自然有其他姑娘心疼,更是可以秉烛夜谈的将每道伤疤的往事都细细讲给她听。”楚泠歌见伤口处理好,赌气的起身,翻腾着柜子。找出两颗淡紫色的丹药,递给躺在床榻上的谢景恒,说:“吃了。”
楚泠歌在谢景恒的面前不善掩藏情绪,或许,是潜意识里就觉得无需隐藏。“不会是毒药吧?”谢景恒玩笑的说着,却是接过来,连茶都没有用,直接吞咽进去。“若是毒药还好,也能够省心些。明明不知暗中何处是敌人,偏还要出去,是皇城中的人追杀你么?”
方才处理伤口的时候,楚泠歌觉得有些奇怪,那不像是刀伤剑伤。
即便是没有习武,可是伤痕到底是何种东西所致,楚泠歌还是能够看出来的。谢景恒的伤口曲曲折折,反倒像是暗器?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牵制住后,机关所致。“不是,我回京城想要取些东西,却没想到有人暗中提防,中了圈套。无妨,不耽误明日启程。”
“我是在担心去北辰国的事情么?”楚泠歌见谢景恒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低声吼着。即便是在当下,她也生怕惹得外面秦枫和苏白等人冲进来,见到谢景恒满身伤,他想要隐瞒,连发怒都不能够做全。谢景恒好笑的抬起手,揉着楚泠歌的发丝,“我知道。”
谢景恒微微用力,楚泠歌便是轻轻枕着他的胸口,生怕用力让他不舒服,这般姿态,看起来也有些奇怪。
“我答应你,日后不会再冒险,若是前去也会与你知会一声。”谢景恒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有人会为他担惊受怕。倒是也忽略了楚泠歌,“你若是敢有下一次,我便一纸休书,直接将你赶回寒王府邸。从此,你若是想登将军府的大门,看看是不是十足登天的难!”
谢景恒见楚泠歌气到将脸皱成一团的模样,连连答应着说,“是是是,娘子说得及时,我可是怕极了。不过流血过多,夫君有些疲惫,想要歇息,不知可否?”见他那般样子,脸色惨白,薄唇都没有几分血色,楚泠歌叹口气,吹灭旁边的烛火。
黑暗中,也不知是谁微不可闻的叹息。
“下次,若是再冒险,让我陪着你,莫要让我浑然不知。”无人回答的这句话,谢景恒却是勾着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