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三代为官,能够做到如今这般境地,从未想过叛国篡位。”楚啸天气沉丹田,声音浑厚的说着。哪怕是谢渊在朝堂上再三挑衅压迫,试图让宰辅大人与镇南将军出言顶撞之时,也没有想过要推翻他。“若是寒王殿下有心,怕楚家无以为报,更不会因为歌儿的缘故从旁支持。”
受人恩惠,便是要付出代价的。楚啸天自然清楚,所以才将话提前说开。
若并非如此,楚家到达北辰国后,谢景恒便以此事作为要挟,让楚楠雄他们篡位,岂不是进退为难,骑虎难下?谢景恒深知他的顾虑是何故,转眸看着楚泠歌的脸庞,“遇到泠歌前,我所有谋划只为能够将谢渊从龙椅上拽下,德不配位,他不应该坐在那儿。”
“可遇到泠歌后,我变得自私,也小心些。若谢渊不冒犯我,围追堵截,派人暗杀,我绝不会再做出任何举动。”谢景恒说罢,楚啸天才稍微松口气,问:“寒王殿下可有什么妙计良策,能够让我们脱身?”几人将书房外的所有侍卫都屏退左右。
拿起笔墨纸砚,谢景恒狼毫挥墨,画出京城的东南西北四座城门,以及巡防守卫图。
“东城门,守门将士是我的人,若是不出意外,子时过后便可从东城门离开。将军府若是一夜空空荡荡,肯定会惹来谢渊的注意。所以,趁夜先由爹爹和祖父,以及泠歌几人先行离开。随后的将士们,若是也想要投奔北辰国,待时机成熟,再且慢行。”
虽说此举,对于留守京城中的将士们有些不公平,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谢渊若是发现将军府空无一人,定然会将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卫将士抓起来,试图逼迫说出所行去处。各种严刑逼供的手段层出不穷,宫中炮烙和人彘的手段残忍狠辣。楚楠雄皱起眉,“我领兵多年,从未有过抛下他们独自离开的道理,寒王殿下这步棋,不妥。”
“将军无需立刻回绝我,可仔细想想。若是同进退,东城门浩浩荡荡几千人,不引人注意都难。到时候,谢渊派人来正面对抗,伤亡更是会多,甚至会全军覆灭。哪里多,哪里少,将军心中自然有定数才对。”谢景恒并不是领兵打仗的将帅,他只会在危机面前,选择最有利的一条路。
必要的牺牲,谢景恒从来都不在乎。
皇宫中,谢渊急匆匆赶到贤妃寝殿,看她青丝松散的垂落在肩头,面容惨白双眼无神的模样,怒气冲冲的扭头对着天竺说道:“奴才都是如何伺候的?竟然让娘娘生如此重病!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天子之怒,没有人敢反抗,天竺垂眸正要出去领罚,却看到贤妃扯着谢渊的袖口。
“皇上,天竺将我照顾的很妥帖。只不过,臣妾是做噩梦受到惊吓,才变成这般模样。若是责罚天竺,怕让她心中对我生出怨怼,向皇上讨个情面,可好?”贤妃眼波流转,更是让人忍不住的心疼。年过四十,别说是风韵犹存,若说是刚刚入宫的新秀女,怕是都不如她来的千娇百媚。
曾经有新秀女入宫后,在宫宴上挑衅贤妃,言语之中都是暗讽她年纪大,年老色衰,更是无力伺候皇上。
“妹妹是温柔可人,深得皇上的恩宠。如此多年,我也不过是靠着揣测圣意,去投其所好罢了。若是说姿色,宫中姐姐妹妹,哪一个是我能够比得上呢?”贤妃我见犹怜的独自垂泪,谢渊立刻抬起手,将她带到自己的身侧安置,并是柔声安慰,“若你的姿色还算是平平,六宫粉黛无颜色,便是实话了。”
那日宫宴后,新得宠的秀女便立刻打入冷宫,从此再没有皇帝宠幸。
贤妃反倒是因为她的顶撞,得到了无数赏赐,坐稳六宫之主的位置。
“你做什么噩梦了?与朕说说,朕的真龙之气可会帮你镇压住一二。”谢渊颇为自负的说道,搂着贤妃的腰肢,“皇上,臣妾惶恐,梦中所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离奇,更是让我难以启齿。只有臣妾独自惴惴不安,惶恐便好。您就不要因为此番小事去忧心了……前朝之事繁重,即便有宰辅大人和将军帮您分忧,也难免忧思忧虑,当好好顾着身体才好。”
贤妃温柔的说道,谢渊却更加心疼,拧起眉头,眼眸深处暗下来,未曾开口再说话。
贤妃这般久居深宫中的嫔妃都知道前朝是宰辅大人和镇南将军帮忙辅佐,可见他们两人在京城之中,拥有着多么大的势力。“说……到底做何等噩梦?”谢渊明显是动了怒,贤妃也装作不安的模样,轻声说:“实在是荒谬,臣妾梦到泠歌去北辰国,未曾回来。”
“将军与宰辅大人代京城去出使,却未曾再回来,反倒是领兵在京城外驻扎,试图让陛下……”贤妃猛地抬头,看到谢渊凝视着她的眼眸里面有着汹涌暗流,连忙从怀中起身,跪倒在地上,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说道:“宰辅大人与将军忠君爱国,此番梦境是大逆不道,臣妾不该说出来的。”
“若是将军和宰辅大人心中不满,便让臣妾一力承担。”
贤妃娘娘说罢,谢渊冷笑一声,说:“你的梦,倒也不是没可能。来人……”福公公从外面听见传唤,便立刻低头弓着身子进来,“派人在将军府门外盯着,若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回来禀报我。东南西北四处城门,都给我严加死守,出入人群要细查,可知道?”
“奴才知道,这便是去通传各位大人。”福公公连忙离开,谢渊回眸,将还跪在地上的贤妃给扶起来,“你随着我来到京城也有这么多年,可是想念故国?”方才提起北辰国,难免心里不安。
贤妃已经猜到他会这般问,犹豫半晌,委屈的咬着嘴唇,说道,“臣妾自从随着陛下来到京城的那天起,就已经并非是北辰国的人。此生,就承蒙陛下恩宠。”谢渊听见,心里一动,更是感觉下腹燥热,将贤妃压在床榻上,将帘幔遮挡起来。
“请通传太子殿下,奴才有事情要说。”福公公在传达完消息后,赶到东宫太子府。
门口小厮倒是认得福公公,也不疑有他,连忙跑进去通传,不消片刻,便将他请入府邸中。福公公恭敬地看着谢景麒正襟危坐,说道:“方才,陛下向四处城门传达旨意,严加看守。此旨意,是针对将军府的……”福公公是见风使舵的,知道谢渊心中想法,却也要给自己留着二手准备。
“为何要来与我说这些?”谢景麒疑惑不已,福公公却笑着,说:“太子殿下心中惦记楚姑娘,奴才这双眼睛看的清清楚楚。如今便是卖给太子殿下一个人情,日后若是登基继位,别忘了奴才就好。”福公公脸颊上虽然带着几分笑意,可眼底却深不可测。
谢景麒将福公公送走后,也是偏头询问,“泠歌可是回来了?”
“未曾听到有禀报。”太子府的侍卫摇头,低声说。楚泠歌若是知道,怕是要暗自在心底发寒,这府门外面到底有多少要盯着他们的人?“再去打探,若是父皇有动作,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莫要让泠歌危险……同时也不要让她……知道是我在暗中相助。”
谢景麒不想要给楚泠歌增添负担。
琴瑟和鸣,楚泠歌幸福便好,其余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子殿下,你这般做,值得么?我见礼部尚书大人家的千金对您真心实意,也是清秀可人,为何不看看她……始终一颗心都挂在楚姑娘的身上,她却不知好歹。”太子府侍卫叹口气说道,谢景麒也是轻声笑着,望着白瓷茶杯中飘升起来的烟雾缭绕,“一见误终身,我以前只觉得是女子,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自在将军府中,见到那两个发髻摇摇晃晃,奶声奶气的扯着他的手臂,喊着“太子哥哥”的女孩儿,谢景麒就知道,此生不能够忘怀。哪怕再是有多少美艳绝伦的女子,也都不能够将他一颗心给收走。
“去吧,不要多说了。”谢景麒喝了一口茶,却也忘记是刚刚烹煮过的,舌尖被烫住。
钻心的疼痛,倒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东宫太子府,贤妃处,谢渊的皇家死士都聚拢在将军府门外。百姓眼中看似稀松平常的京城,依然是变了天。猛然出现的许多陌生面孔商贩,根本不在意银两和生意,只是两只眼睛紧紧盯着将军府大门,生怕错漏过任何一件事和一道人影。
“殿下,外面又多了些许人,东城门派来了宫中的人,怕是……也不能够顺利离开。”苏白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压低声音,紧张的皱起眉头说道。虽然想要尽量避开楚泠歌,却还是被她听了个清楚,“到底是哪里出错,走漏风声?我们从北辰国回来的事情,连外祖父都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