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万籁俱寂。
“苏叶,难道这里就是你所说的那竹林秘境么?可是我怎么连一支竹子都没有看到?”
夜幕之下,艾希一边轻轻扇动着身后羽翼,一边向苏叶问道:“你究竟想要将我带到什么地方?”
虽然看不到艾希的面容,但苏叶还是从她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善的味道,于是他笑着解释道:“没错,我们现在去的并不是那竹林秘境,而是一个叫做千灯村的小村庄。”
“千灯村?”
艾希轻声自语了一句,不置可否地说道:“这名字听起来倒是不错,不过你去那里要做什么?”
苏叶目视前方,轻声说道:“那里,就是我真正的故乡。”
“呵呵,故乡?”
听苏叶这么一说,艾希顿时便冷声笑道:“你这所谓的故乡,迟早都要毁灭在我辰烛大军的铁骑之下!”
“哦,那咱们就慢慢走着瞧吧……”
苏叶懒得再和她多作辩解,他只是猛地加快速度,直直地向着前方去了。
“该死的家伙,你等等我!有本事,你把我身上的禁制解开,咱们再好好比一比到底谁快!”
艾希在苏叶身后大声怒骂,可是苏叶却根本没有慢下来的迹象,于是她也只能是以更频繁的速度扇动自己的羽翼,向着前方那苏叶疾速追了上去。
~
“这里就是千灯村么?这地方倒真是挺好看的呢~”
艾希一边睁大眼睛左右观望着,一边满脸惊叹地不住赞叹着,或许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甚至将自己那厚重的头盔都已经取了下来。
她于月光中轻轻扇动着身后那对华丽的蓝色羽翼,只见她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在月光下闪耀着星星点点点的美丽光泽,再加上她那一身独具风格的沉重铠甲,更是让本就出众而美丽的她又多了几分别样的异域之美。
只是对苏叶来说,身边这美丽的佳人却根本没有吸引到他的注意,他甚至都没有向她看上一眼,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落在了下方那片洁白无暇的广阔花海上。
清冷的月光下,那无数小小的白色花儿一朵紧挨着一朵,于那树丛之间,于那山石旁侧,一直蔓延到了月光照耀不到的黑暗夜色。
不知何时,苏叶的双眼已经被升腾而起的水雾打湿,他静静地站立在逆鳞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那片美丽无暇的白色花海,恍惚之中,似乎又看到那花海之间有着一道让他无法看清的美丽身影,那身影向他伸出了双臂,向他发出了无声的呼唤。
“妈妈……”
苏叶看着那道人影轻声呢喃,不由自主地向着那道身影慢慢飞了过去。
“你是不是傻了?这里哪有你妈妈啊?”
就在这时,艾希的声音忽然传入了苏叶的耳中,刹那之间,苏叶眼前的景物陡然变得清晰起来,那娇嫩的白色花儿依旧盛开在他的眼前,只是那花海之间却是空空如也,就仿佛苏叶之前所看到的那一切,不过只是一场应景而生的幻觉。
苏叶轻轻抿了抿嘴唇,在艾希那略带一丝嘲讽的笑容中,缓缓落地。
可能是刚刚才下过雨的缘故,脚下的地面还显得有些松软,记忆中的小路早已被丛生的荒草所掩盖,周围的树木也生长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型,四野里一片死寂,除了丝丝缕缕微弱的风声以外,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别的声音。
远处的大山巍然耸立在安静的夜色之中,只是由于这山峰实在太高,所以就算是以苏叶的视力,在没有动用幽瞳秘术的情况下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苏叶遥遥望了一眼山顶方向,只见那如勾般的月亮正高高地挂在山顶上方,清清冷冷,无悲无欢。
在沉默地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苏叶再一次迈动脚步向前走去,丛生的草木虽然让这里变得与记忆中有些不太一样,但苏叶还是从中找到了那条自己走过无数次的小路,他沿着小路向前,于山林之间穿行,就算是碰到挡路的枝条他也只是弯腰绕过,没有伤害这里的一草一木。
在穿行了许久之后,那沉寂了许久的千灯村终于出现在了苏叶面前,在经过这么多年以后,那些年久失修的残破房屋早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在村庄原来的位置上已经只剩下了一些高低不平的小小土包,至于那座苏叶曾经堆起的高高坟墓,也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的踪迹了。
只不过在那坟茔所在的位置上,那一丛丛的千灯花儿却明显开得要比别的地方更加密集、更加灿烂许多。
呼……
一阵风儿吹过,那坟茔上的花朵顿时全部都轻轻地颤动起来,就仿佛它们也有着自己的灵智,就仿佛它们也正在热烈欢迎着苏叶的到来。
苏叶走到了那片花丛前方,将身上携带的那个布包取下展开,将那布包中的东西一件件地取了出来。
有酒,有香,有烛,有钱。
苏叶规规矩矩地在那坟前摆好了一切,恭恭敬敬地跪地磕头,神情认真地朗声说道:“爷爷,乡亲们,我回来看你们了!”
艾希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着苏叶所做的这一切,她的眼中依旧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嘲讽,在她看来,苏叶此时所做的事情实在是可笑至极,在她看来,这一切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人死不能复生,就算你在他们死后为他做再多的事情,他们都已经看不到、感受不到了,那么你做的这一切,到底又为了什么?
说是祭奠亡者,实际上不过是在安慰那祭奠者自身罢了。
在艾希看来,无论是苏叶也好,又或是这神州位面的其他人也好,实在是有些太过虚伪,有些可笑。
苏叶并不知道艾希在想些什么,不过就算是知道,他也根本不会去理会或是去做什么辩解,因为在他看来,解释也好,辩解也罢,其实也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在做完所有的一切之后,苏叶也没有立刻离去,他独自走到另外一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默默地看着眼前这熟悉而陌生的一切。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在那坟茔的另外一侧,居然还有着一座新坟。
他起身过去查看,发现那坟前还立着一块小小的木牌,那木牌斜斜地插在泥土之中,从那腐烂的程度来看,起码也有了十余年的时间。
苏叶弯腰将那木牌捡起,伸手将那木牌上的泥土擦去,看到上面依稀写着韩什么梅的生卒年月,虽然很多字迹已经无法看清,但很明显的,这木牌便是那座新坟的墓碑了。
苏叶微微一想,便知道这块简陋的墓碑,大概便是当年那位与他和阿城一起幸存下来的梅姐姐了。
原来,连梅姐姐也已经死了么?
原来,这千灯村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么?
苏叶重新坐到了那块石头上,沉默的、忧伤的呼吸着这山林里的清冷空气。
月光之下,他的影子投在了那些雪白的花儿上,孤独,而又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