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顶着他的大光头，缓步走来，帽子依旧如同摆设，被他拿在手上。
秦婴看着老太监，脸上泛起了温和的微笑。
老太监在距离秦婴不足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秦婴的笑容，他的心情略显复杂。
秦婴儿时，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于这个心地善良，聪慧过人的孩子，他是打心底里喜欢。
因此，如今的秦婴变得出手果决狠辣，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应，甚至怕秦婴朝着他最不希望看到的那个方向发展。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秦帝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此刻，站在秦婴面前，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目光扫过方琴，缓声说道：“找个说话的地方吧。”
秦婴点头，回头对方琴说道：“你去看看玉儿吃完了没有，顺便和她讲一讲修行上的事。”
方琴握着秦婴的手，却没有松开。
秦婴笑道：“没事的，曹公公是好人……”
老太监听到秦婴这句话，也露出了笑容：“这话，怕也只能从殿下的口中说出……”
“那是其他人不了解曹公公。”秦婴说着，松开了方琴的手，在她的脸蛋上轻轻一捏，轻声道，“听话，我和曹公公说会儿话。”
方琴“嗯！”了一声，随后，面单担心地看着秦婴，慢慢退回屋中。
秦婴见方琴离开，转过身，道：“这里反正也没什么人，随便走走吧。”
老太监点头，两人并肩而行，在长明宫中闲逛。
看着忙碌的宫女和太监，老太监开口道：“终于有了些人气儿。”
秦婴踏过满是杂草的青石路面，面带微笑道：“曹公公不会是来这里观景的吧？”
老太监停下脚步，弯腰捡起了趴在鞋上的一只已然由绿泛黄的螳螂。
看着挣扎着想要反抗的螳螂，顺手放到了一旁的树上，说道：“陛下已经下旨，夺去殿下齐南王之爵位，贬为靖南侯，择日出宫，赶赴学府，不入灵境，不得走出学府半步……”
老太监说罢，面色显得有些沉重。
秦婴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听老太监说罢之后，依旧十分轻松，笑着问道：“曹公公这是怎么了？”
“殿下不在意？”老太监诧异地看着秦婴，他本以为，秦婴即便不动怒，至少也会露出几分惆怅，现在这种反应，与他料想的完全不同。
秦婴走到老太监的身旁，伸手逗弄着被老太监放到书上的那只螳螂：“曹公公前日不是说了吗，玉儿要想入学府修行，我得陪着，我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说着，他将那只螳螂拿了起来，残忍地撕去两条后腿，又放回到了树上：“至于不入灵境，不许离开学府，这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秦婴指着树上的螳螂道：“现在的我，就和它一样，折去双腿，纵然有翅膀也不能飞行，若我修为无法恢复，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什么？还不如在学府中待着。”
“殿下不在乎这个，难道降爵之时，也不在乎？”老太监皱起了眉头。
“曹公公说的是那个齐南王的爵位吗？我都快忘记了，我想整个秦国记得这个爵位的人怕是也不多……”他自嘲一笑，“这只不过是当初父皇为了送我为质给的一个空头爵位罢了，和魏国那个倒霉皇子一样，他不也有一个什么王的爵位吗？没人会当真的……”
“你和他不同。”老太监说道。
“没什么不同的，同样是被舍弃之人，要说不同，大概就是我的名声比他大一点，受得罪比他多一些，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秦婴笑道。
老太监眉头皱得愈发的深了：“这爵位有没有用和在不在是两回事，陛下如今夺去你的爵位，在他人的眼中，就等于是舍弃了你，你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的，而且，你怕是再无力与他人一争长短了……”
秦婴转过头，看着老太监光溜溜的脑门，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老太监会和他如此推心置腹说这种话。
在他记忆中的曹明，一直都是一个少言寡语，却心狠手辣之辈，从未见过他如此。
两人四目相对，相互看了一会儿。
秦婴躬身施了一礼，认真地说道：“多谢曹公公！”
“殿下无需如此。”老太监扶起了秦婴。
秦婴站直身子：“曹公公所说的一争长短是指的争夺储君之位吧？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别说我在魏国荒废了十年，纵使我一直在秦国，也未必能够争得过四哥。”
老太监轻轻摇头：“老奴却不这么认为。”
秦婴沉吟了一下，抬起头道：“如果我说，我对皇位从来都没什么兴趣，不知道曹公公相不相信。”
老太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看开了，那老奴也不再多言，虽然这是皇上的口谕，但想必最晚明日，就会被各方知晓，殿下需要小心提防……”
“好！”秦婴点头。
辞别曹明，回到屋中，小丫头早已经吃过了饭，正坐在桌边，认真地听着方琴说着关于修行方面的事。
在她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个红色香木制成的盒子。
盒子里铺着白净的丝绸。
丝绸上方，有两粒约莫拇指指头大小，呈褐色，通体光滑的丹药，泛起阵阵香气，正是开脉丹。
小三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秦婴，他知道，这次的事可大可小，这么重要的东西，自己都没有辨认出来，第一时间取来，作为头号狗腿子，可以说是十分的失职。
如果秦婴怪罪，他也无话可说。
秦婴的心思却不在他的身上，或许小三子距离作为一个合格的仆从，还有些远，但秦婴现在却并不在意这些。
他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秦玉儿的身上。
看着小丫头认真的模样，秦婴并未打扰，而是挨着她，在一旁坐了下来。
“气感篇虽然很简单，却是修行入门的基础，玉儿公主要勤加练习才行……”方琴说罢，停了下来，望向秦婴，欲言又止。
秦婴知道她想问什么，笑道：“没什么事，曹公公来，是告诉我可以带着玉儿去学府了……”
“真的？”方琴还没有说话，小丫头便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秦婴。
秦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玉儿想修行武道吗？”
“想！”小丫头点头。
“修行武道很苦的。”秦婴道，“你要想好了再回答。”
“玉儿很想。”小丫头毫不犹豫。
“有理由吗？”秦婴问道。
“如果玉儿厉害些，就能保护哥哥，哥哥当初也不用去魏国受苦了……”小丫头低头说道。
秦婴微微一愣，抬眼看向方琴，却见方琴微笑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对小丫头提过这些。
这让秦婴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暖意，轻松一笑，道：“傻丫头，当初你还没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