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天养不是适合劝谏的人的,但是,这件事情里,他是唯一知道的人,所以,不适合做的事情,他也得做了。
人一辈子,总得有些追求。
有的人追求的是富甲天下,有的人追求的是公侯万代,有的人追求的人是权势无双,还有的人,声色犬马,舒适一生就很满足了,但是,九五之尊,追求的,绝对不是这些东西。
开拓之君,中兴之君,千古一帝?
除了自家的江山以外,所有的皇帝,最在乎的,无非自己在史书上留下的名声了。没人愿意做一个被后世子孙唾骂的昏君,在天下人教导后世的时候,用不屑和鄙夷的口气,甚至是唾弃的口气提起,这一点,是所有帝王的软肋,除非,这个帝王本身就是一个草包,昏君,才从来不考虑这些。
朱由检心怀大志,怎么可能不考虑这些。
“高寒既然肯替君分忧,想来,他也想到了这一点!”苏天养轻声提醒道:“要不然,这样的事情,他不可能不先奏明陛下,而先斩后奏!”
朱由检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听出苏天养这话里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个黑锅,让高寒来背?”毕竟是少年君王,虽然君临天下,但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有功不赏反罚,还是觉得有几分愧疚。
“高寒必定是心里有数的!”苏天养轻声说道:“而且,陛下乘机可以观察他,磨砺他,若是连这一点小小的委屈都受不住,将来陛下怎么敢大用他?”
“这还真委屈他了!”朱由检嘴里嘟囔了一句:“朕还打算让他做这个锦衣卫的指挥使的呢!”
苏天养不出声了,他可以劝谏,可以替皇帝看清某些事情,但是,这种事情上他多嘴,说的再对也是错的。
“也好!”皇帝的郁闷,没有持续多久:“正如你说的,正好观察一下他的心性,若是他抱怨,觉得朕不公,那么此人就算有些才干,也不堪大用!”
“陛下英明!”
“不过,朕还是不能寒了他的心!”朱由检想通了这个关节,心情舒畅了许多:“现在他还在进京的路上吧,来人啊,传旨,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高寒,骄横跋扈,办事失措,免其锦衣卫镇抚一职,嗯,不行,若是没个官职护着,他这上任来得罪了不少人,可只怕会遭人加害!”
“陛下可以给他一个清贵的闲职,或者,远远的将他打发开去?”苏天养想了想,建议道。
“清贵的闲职!”朱由检摇摇头,“朕岂不是闲置了他,多少事情可做,这等做事之人,哪怕是替朕背这黑锅,也得让他背的有滋有味,有事情做!”
他想起近日来户部和兵部为军费争执不休的事情来,最近朝廷里除了魏忠贤的事情,也就这件事情最大了,对于魏忠贤,皇帝已经做出了处置,臣子们不敢纠着不放,所以,这事情作为当前朝堂最大的事情,立刻就冒了出来。
朝廷每年在九边花费的银两,有数百万之巨,户部早就不堪重负,前些日子辽东那边又讨要军费,说是筑城添炮,要花费大量银两,这钱,别说户部没钱,就算有钱也不能给啊!
尤其是辽东那边还挑剔的很,铸造局铸造的各种火器,他们那边是看不上眼的,这大炮他们甚至指明是要采买佛郎机的西夷大炮,那种大炮,动辄几万银子一门,这钱,户部哪里舍得出。
最近好不容易扯皮扯出点眉目来了,户部答应出点钱,虽然钱不多远远达不到辽东要的数目,但是,户部的人,却坚持,这钱不能坏了名目,直接给辽东。
你们要炮是吧,那就直接给你们炮好了,咱们采买好了给你,这总没错吧!
当然,户部在这其中,有没有私心,那就很难说了,虽然朱由检对这官场上的一些勾当,不甚明了,但是,钱财过手,哪里会有干干净净一说,户部坚持自己采买,肯定有他们的说法的。
所有,不管是对兵部,还是户部,朱由检都很腻歪。
但是,眼下刚刚平定了些小小的局面,在魏忠贤的事情上,又是大动干戈,朱由检实在是不想为这种事情,和兵部户部之间,再有什么不愉快了,手掌手心都是肉,再怎么争执,都是他朱由检的臣子。
户部的奏折就在龙案上,明天一早就要发出去,在他心里,其实早就已经允了。
但是,高寒的事情这么一出,他不禁有些心动了,没错,这事情兵部和户部都没错,也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似乎没有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
朱由检很是确定,若是在魏忠贤把持朝政的事情,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出现,魏忠贤的强势,没领会过的人,可还真领会不到,谁听话,有肉吃,谁不听话,有板子吃。
兵部和户部搞出这事情,就是不听话的典型,不捱板子才怪呢。
“高寒免了锦衣卫的差事,挂个指挥佥事的闲职吧!”他下定了决心:“至于打发得远远的,嗯,朕觉得东南就不错,替朕观风东南吧!”
这采买大炮的事情,朕同意是同意了,但是,也由不得你们乱来,给高寒一个东南观风使的闲职,盯着你们,起码能让你们收敛些,知道朕对此不满就可以了。
朱由检心里如是想道。
“会不会给他的权利太大了点!”苏天养问道:“陛下这不想是在磨砺他,倒像是提拔他!”
“锦衣卫本来就是朕的耳目,他一个指挥佥事,到东南替朕看看民风,有什么权利!”朱由检越想越妙,对自己的安排愈发佩服起来:“若是有人认为他权利大,那他就权利大了,若是认为他没权利,那就是没权利了,更若是有人认为他是朕贬出去的,那就更好了,正好看清楚某些人的嘴脸。”
“陛下高瞻远瞩,老朽实在是拍马不及!”苏天养由衷的说道,哪怕是见识阅历比朱由检要多,也猜不透朱由检心里此刻所想,毕竟,朱由检此刻心里装的可是天下大局。
朱由检微微一笑,看着他,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苏先生,你来见朕,结果朕的锦衣卫指挥使没了,这南衙镇抚镇抚也没了,你不觉得亏欠了朕一点什么吗?”
“啊~”苏天养一惊,想了想,果然自己今天要是不来,高寒肯定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了,而南镇抚司那边,肯定是高寒的心腹上了,自己算是坏了人家的好事,阻了人家的前程。
“这事情,高寒知道了,肯定有些不大高兴,他不敢埋怨朕,不过,对苏先生有些怨气,那肯定是必然的了。”朱由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朕还听说,当初如是小院授业的时候,这高寒似乎对先生,就不是特别恭敬?”
“陛下!”苏天养轻轻咳了一下,正色说道:“若是陛下信任老朽,老朽觉得,暂时替陛下看着锦衣卫,还是能出点力的,等到陛下寻到合适的人选,老朽立刻急流勇退,绝不恋栈!”
“早这么说就得了!”朱由检哈哈大笑:“明日去上任去吧,对了,顺便把朕的旨意传给高寒,让他回京之后,好好收拾下,立刻滚回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