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韩国王宫中出来后,韩非邀请到他的府邸一聚。盛情难却,李斯答应了,随韩非来到了韩府。
韩府规模庞大,装饰一新,侍女成群,足以与王宫相媲美。可见,韩王安这次是下了血本了,要笼络韩非,让韩非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嚯,你这府邸不错啊。”李斯道。
“还行吧,全韩国像这样规模的府邸屈指可数。”韩非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看来,韩公子在韩国官场混得不错啊,韩王对韩公子不薄啊。”李斯道。“嗯,我毕竟是韩王安的叔父啊。”韩非道。
“十年弹指一挥间,我们都老了。”李斯感慨道。
“是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啊。不瞒你说,我是刚刚踏入韩国的政坛不久,这十年我是真正蹉跎了十年,有心报国,但无门啊。”韩非道。
“是吗?那可惜了。凭借韩公子的才能,不管到哪里都能振新一方啊。”李斯虽然知道韩非刚启用不久,但还是假装不知道这个事。
“不说这个了,好在我现在被启用了,还不算晚,还能为韩国贡献我的余热。”韩非道。
看到韩非眼中没有半点怨言,李斯都替他抱打不平了,道:“这韩王也真是的,让你白白浪费了十年光阴,跟着他混,也混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你随我回秦国吧,秦王惜才,一定会重用你的。”
李斯真是绝了,走到哪里都不忘挖墙脚。
韩非听李斯这么一说,叹气道:“谢谢好意,我是韩王安的叔父,是韩国贵族,岂能在国家危难之际,投奔敌方?我不能离开韩国,否则我将无脸面对列祖列宗的。”
“身份很重要吗?个人的前途发展才更现实吧?”李斯问。
“现在我倒羡慕你的平民身份了,自由自在,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敌我就不可以,身为韩国贵族,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没有你想的那么自由。”韩非苦笑道。
“可韩王冷落了你十年,他如此待你,你还有必要为他,为韩国死拼到底吗?”李斯道。
“以德报怨吧,他是王,我不能拒绝王的召唤。为韩国服务终身,是我此生的标签,谁都无法撕掉的。”韩非道。
李斯劝降不成功,本想说服韩非跟自己回秦国,那样的话,也算大功一件,可李斯好话说尽,韩非死活都不肯跟着他走。李斯只能作罢。
“你还是那么犟,一点都没变啊。”李斯笑道。
“你何尝不是如此。虽然岁月改变了我们的容颜,但无法改变我们骨子里的东西。”韩非感叹道。
“我们的恩师荀子打着孔子的旗号讲学,但他不像孔孟那样墨守成规,而是从当时的政治形势出发,对孔子的儒学进行了发挥和改造。他主张性恶论,又主张礼法并重、德行并举,这是比较有效的帝王统治术。我们都继承并发扬了他的衣钵。如果我们两人联手,那一定天下无敌了。”李斯道。
“我时常想起我们的恩师,不敢忘了他的谆谆教导,想想我们当时同窗的日子,无忧无虑,美妙极了。”韩非道。
“是啊,人生最美妙的日子就是求学的那段时间,徜徉在知识的海洋中,不必搭理世事纷争,多么快活啊。”李斯道,“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宁愿一辈子当学生。”
“李公子矫情了啊,”韩非道,“时间岂会倒流?这种无意义的假设,不提也罢。”
“哈哈,你看你,又较真了。”李斯道,“对了,这十年来,难道你真的什么也没干?就这样蹉跎了岁月?”
“呵呵,你也太小看我韩非了,我岂是那种浪费生命的人?”韩非笑道,“你随我来。”
说着,韩非起身,向里间屋子走去。
李斯满怀疑惑,跟在韩非后面。进了里间屋子,满屋子都是书。
李斯不禁道:“韩公子收藏了这么多书,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爱好。”
“哈哈,你还是那样,喜欢武断,实话说吧,这里的书,不是藏书,都是我写出来的。”韩非道。
李斯震惊了,张着嘴巴问:“这是真的?这些书都是你写的?”
“当然,十年间,英雄无用武之地,我报国无门,只好著书立说,写出了《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等十多万言的著作。”韩非道。
李斯随手拿出一册《孤愤》,翻看起来,字里行间,叹世事之难,人生之难,阅尽天下,万千感怀。他惊喜地道:“不错,是你的风格,绝对是你写的。”
看到李斯如此喜欢自己写的书,韩非笑而不语。
“你写了这么多书,没人知道吗?”李斯问。
“我作书,不为发表,只为自遣,所以,很少有人能看到我写的书。”韩非道。
“哈哈,你还是那么清高。”李斯道,“不是我说你,如果你能现实一点,此刻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地位。”
“人,就是如此,什么都可以变,就是性情很难改变。你让我迎合世俗,还不如一刀杀了我。”韩非道。
“性格决定命运,这一点儿也不假啊。”李斯叹道,“对了,韩公子,我想问你一句实话,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你要问什么?”韩非道。
“秦韩终将会有一战,你是主战派,你内心真的认为韩国能阻挡住秦国的铁骑吗?”李斯盯着韩非问道。
韩非想了想,道:“秦国的铁骑,天下闻名,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别说是韩国,当今天下,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阻挡秦国的铁骑。”
“你对形势看得如此透彻,为何还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李斯问。
“看,你又绕回去了。我已经说了,身份不同,所干的事业就不同。我生来注定要与韩国共存亡,这是改不了的。不管韩王如何对我,我对韩国的爱与忠诚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韩非信誓旦旦地说。
“那好吧,我不强求你了。但愿日后我们再见,不是敌人。”李斯道,“这些书,我能拿一部分带到秦国吗?”
“这些书,反正对我也无用,也没人欣赏,你就都拿走吧。”韩非道。
“那太谢谢韩公子了。”李斯道。
“你我同窗一场,不用客气。”韩非道。
就这样,经过短暂的相聚后,李斯便回到了秦国,顺手带走了韩非这十年来的著作。
韩非做梦也想不到,正是他这个无心之举,以后将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