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郡的七国联军如火如荼地训练着,各军之间严密配合,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应对旱魃的围攻。
在秦国,远离北境,国内百姓生活安定,但朝堂之上的斗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姚贾来到秦国后,虽然干了不少事,帮秦国解了围,但嬴政还是更加看重韩非。在嬴政眼里,韩非才是能辅佐他治理好国家的人才。
因为嬴政非常看着韩非,再加上先前向韩国开战才换来韩非这件事广为流传, 韩非的大名已经震慑了秦国大臣们。上行下效,秦国上下刮起了一阵时髦风——以和韩非结交为荣。如果哪位大臣没有和韩非握过手,说过话,就会被认为是out了。
被推在风口浪尖的人,一是因为有才能,二是被当作了替死鬼。韩非无疑是属于第一种人,俗话道:人怕出名猪怕壮,成为名人的韩非将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呢?他的仕途之路会一帆风顺吗?
自从嬴政读过韩非写的《孤愤》、《五蠹》两篇之后,便日夜挂念韩非其余的著作,成了韩非的最忠实读者。然而韩单身入秦,没带什么行李,这死沉死沉的竹简书籍当然没有带在身边。
天下没有嬴政得不到的东西,只要是他看上的,就会想方设法地搞到手。于是,韩非的其他系列著作很快便到了嬴政的手里。
嬴政读后,长叹道:“人才,绝对的人才,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孤能得到韩非这个人,真是大秦的一大幸事。”
这样的赞美和感慨出自一位藐视天下的君王之口。韩非的存在,让李斯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大王英明。”李斯赶紧拍马屁道。
“爱卿啊,你说韩王傻不傻,如此有用的人才,没有早日重用,竟然把他晾在一边又十年之久,真是暴殄天物。韩国有这样的庸君,不灭亡,天理难容。”嬴政道。
“是啊,大王火眼金睛,识得韩非是个人才。”李斯道。
“去把他召来,孤要见他。”嬴政道。
“诺。”李斯应道。
出了王宫,李斯隐隐对韩非充满了嫉妒。虽然尉缭与姚贾联合,实力大增,李斯感到自己也应该寻求个盟友,而且韩非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李斯想到嬴政对韩非的热情,心里就别扭难受,他感到韩非迟早会成为他最强大的对手。于是,暂且搁置了与韩非结盟的打算。
来到韩非的住所,只见韩非正与几个小人斗蛐蛐呢,玩得很嗨,连李斯进来都没有察觉。
“韩公子,韩公子……”
李斯喊了好几声,韩非才抬起头,还不忘叮嘱下人:“暂停,一会儿继续斗。”
“李大人,光临寒舍,有何事啊?”韩非问。
“韩公子,是大王有请。”李斯道。
“大王召我?何事啊?李大人知道吗?”韩非问。
“不太清楚,大王看你写的文章连连叫好,于是,就命我前来请韩公子入宫。”李斯如实答道。
“唉,其实我写的那些东西,不过是顺手拈来,乱写的,没想到,大王竟然如此抬爱。”韩非道。
“韩公子的文韬武略,在大秦众臣中,无人能及,大王独爱韩公子的才华,那也是情有可原的。”李斯吹捧道。
“不要再捧我了,我的才华哪里比得上李大人啊。”韩非谦虚道。
就这样,二人寒暄、互捧着来到了王宫。
“参见大王。”韩非与李斯行了跪拜礼。
“起来说话。”嬴政道。
韩非与李斯起来,分站在两边。
“韩公子,孤反复看了你的文章,写得太棒了,你绝对是辅佐君王的得力干将。”嬴政道。
“谢大王夸奖,韩某不才,能得到大王的赏识,真是万分荣幸。”韩非道。
“哈哈,孤从来不轻易夸一个人,但对韩公子例外。孤向来爱惜人才,既然韩公子来到了秦国,孤希望韩公子能为秦国贡献自己的聪明才智。”嬴政笑道。
面对嬴政的盛情邀请,韩非其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如今天下,秦国最强,而秦王嬴政又是明君,能辅佐明君统一天下,这是所有臣子的终极梦想。但韩非无法释放自己,他被自己的身份牢牢地禁锢住了。他那颗可以为韩国死,但不能为秦国出力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韩某不才,怕是要辜负大王的抬爱了。”韩非道。虽然没有明确拒绝嬴政的提议,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韩非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面对这个顽固的家伙,嬴政心里很生气,因为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拒绝自己。不过,嬴政没有直接给韩非甩脸,而是笑道:“知识分子嘛,都是有志气,有脾气的,没关系,没关系的,孤既然把你请来了,就能容忍。”
站在一旁的李斯为韩非捏了一把汗,如果韩非再这么臭硬下去,万一惹怒了嬴政,那他韩非可就没好果子吃了。于是,李斯向韩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这么强硬下去了。但韩非根本就不看李斯一眼。
唉,真是无语了。
好在,嬴政看到消极的韩非,并没有生气,依旧笑着问道:“孤想攻取六国,公子认为先攻打哪个国家更合适呢?”
听到这个尖锐的问题,韩非愣了一下,毕竟,秦国先前已经放出话要先攻打韩国了,如今又问出这个该先攻打哪个国家的问题,有试探韩非的意味。
虽然韩国最终灭亡是不可避免的,但作为韩国人,韩非打心眼里不希望秦国先攻打韩国。韩国能多存在一天,对韩非来说,都是一种胜利。
韩非道:“七国联军正在雁门郡防守旱魃大军的进攻,我们在这里讨论攻取六国,这合适吗”
韩非这是在挑刺啊,挑嬴政的刺,无疑是虎口拔牙,韩非这是在做死啊。
“你是在质疑孤吗?”嬴政冷冷地问。
“如今,七国已经形成共识,联合与旱魃作战是天下的头等大事,我们不能在这个当口,背后捅刀子。”韩非侃侃而谈,完全没有注意嬴政渐变的脸色。
嬴政强忍怒火道:“旱魃在七国联军面前,没有丝毫胜算。打败旱魃后,统一天下,是我大秦的头等大事,我们提前筹划,有错吗?”
韩非道:“如果是这样,大王还是让我很佩服得。”
韩非没再顶牛,嬴政也放缓了口气,继续道:“那公子认为先攻打哪个国家比较好呢?”
韩非想了道:“如果秦国想要统一天下,首先要攻打赵国。”
“赵国?”嬴政眯着眼看着韩非,“公子是不是因为自己是韩国人,而建议孤弃韩国而先攻打赵国呢?”
韩非跪倒在地,道:“绝不敢欺瞒大王,还望大王明察。”
嬴政大笑道,“起来说话,公子之见和寡人不谋而合,但是,有一些臣子却劝谏寡人先取韩国,这可如何是好?”
韩非心里咯噔一下,好个嬴政,把一个带刺的球扔给了自己,回答这个问题,既不能让他看出自己是在为韩国谋利的企图,又要打消他攻打韩国的打算。这是个高难度的问题。
韩非的大脑快速运转着,说:“韩国侍奉秦国三十多年,出外像人们常用的“臂衣”和“车维”一样捍卫秦国;入内像人们常坐的席子和垫子一样侍奉秦国。可以说,韩国简直就是秦国的小老弟。大王只要打下了赵、楚、魏等国,发一纸命令就可以使韩国归顺。何必大动干戈,攻打一个已经是自己囊中之物的小国家呢?”
韩非的话说得很中听,现实也是如此。如果想要灭掉韩国,秦国上次向韩国开战索要韩非,就可以顺手灭掉韩国的。灭掉一个国家容易,但善后就是一件很庞大、很复杂的工作了,秦国还没做好准备,所以,没有灭掉韩国。
嬴政接着说:“如果是囊中之物,自然不必担心,但是,如果韩国再出现一个像公子一样的人物,借道给合纵国家来攻打秦国,秦国岂不处在危险的边缘?”
韩非振振有词地说:“秦国如今已经很强大了,不再惧怕任何一个国家或国家合纵。再说,韩国没有这样的胆子,像我一样的人物,韩国也没有第二个了。”
这话有些狂,但韩非有狂的资本。现实也确实如此,在韩国再也找不出如韩非一般如此厉害的人物了。
“哈哈,公子这话说得牛气冲天啊。”嬴政笑道。
“在大王面前,失态了,失态了……”韩非赶紧收起了狂傲之气。
君臣二人的谈论非常融洽,嬴政没有当即表态是否攻取韩国,他不会给韩非一个定心丸,因为他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即使是才高八斗的韩非也一样不能博得他完全的信任。
“公子对于君权有何看法?”嬴政转换了话题。
韩非略一思索,道:“‘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身为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国君,需‘寂乎其无位而处,漻乎莫得其所,明君无为于上,群臣竦惧乎下’君主必须有权有势,才鞥呢治理天下。”
在韩非的描绘下,国君几乎成了无形无体又无处不在,在冥冥之中操纵着生杀予夺大权的最高统治者,几乎可以和神灵相媲美。这一套鼓吹君权至上理论简直太对嬴政脾气了,大大取悦了嬴政。
“好,公子这套说辞正和孤意。”嬴政大喜。
“大王,我想回韩国,还望大王恩准。”韩非道。
“回韩国?为何?难道孤怠慢了你?”嬴政问。
“没有,对大王的招待安排,我很满意,但我是韩国人,思乡心切啊。”韩非道。
“这没什么,以后孤一统天下,整个天下都是孤的,韩国也成了秦国的土地,就不存在什么思乡了。”嬴政有些强词夺理。
韩非见嬴政不放他回国,只好作罢。
等韩非退出去后,李斯心里不是滋味。因为韩非在秦国的影响大大出乎李斯的意料,他内心的嫉妒越来越强,他不允许韩非抢了自己的风头。
为了保住自己既得的地位,李斯对嬴政说:“大王,韩非是韩国贵族子弟,而今大王想统一天下,按照人之常情,他终究要为韩国效命的。”
嬴政点点头,说道:“爱卿说得对啊,这个韩非就想回到韩国,死活也不肯为秦国效力,可惜这个人才了,要把他驱逐回韩国吗?”
李斯已经对韩非有了敌意,便道:“如果大王不用他,把他放回韩国,这无异于放虎归山,不如暂时把他幽禁起来,时间一长,也许他能彻底归顺大秦。”
“想想水工郑国间谍案,孤就脊背发凉,如果这个韩非也有同样的使命,那孤就别想睡安稳觉了。”嬴政顿了一下,“韩非坚决反对首先攻打韩国,虽然说出了理由,但还是有疑点的,那就按爱卿的意思,将韩非幽禁起来吧。”
就这样,韩非到咸阳后,身心失去了自由,名为韩国的使节,其实成了秦国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