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滇只身一人,到夏都城下,扬声对城上守将说道:“休要放箭!我是陇西王白滇,速速禀报你家大王,就说我要求见!”
守将听说是白滇,不敢怠慢,急忙令人去报殷野知道。
殷野得了通报,便与韩通商议,说道:“汉军已经将夏都围得水泄不通,白滇却只身前来求见,不知何故。丞相觉得,孤王是见与不见?”
韩通说道:“汉军未撤,白滇只身来此,想必已经兵败,投降了汉军。此来多半是要做陈奇、孙秀的说客,大王可以放他入城,若他来是投奔大王的,还可以饶他一命,如若他劝说大王投降汉军,可以就地斩杀!”
殷野点了点头,道:“就依丞相所言。”
当即下令,放白滇入城。
两下里见面之后,殷野问道:“陇西王何故只身一人到此?”
白滇道:“陇西已经覆灭,我感念汉中王不杀之恩,便弃暗投明,投降了汉中王。此番我只身前来,只为大王陈说利害,还愿大王能识时务,早些开城投降,免使夏都上下将士臣民俱遭杀戮。”
殷野吃了一惊,万不料白滇如此开门见山。
韩通勃然大怒,拍案喝道:“果然是来做说客的!白滇,你身受大楚天王分封王爵之恩,却又如此背主求荣,不知廉耻,着实下作!来人啊,把他拉下去杀了!”
众卫士闻言上前,要按下白滇,白滇厉声喝道:“谁敢?!”
声若天雷,真得众人耳中呜呜作响。
卫士素知白滇有万夫不当之勇,被他这一声断喝,吓得竟齐齐后退。
白滇冷笑道:“殷野,你手下只剩如此无胆之人了,还敢与汉中王一决高下?”
殷野默默无言。
韩通脸色通红,叫道:“上啊!你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手无寸铁的莽夫?!快给我上!”
众卫士面面相觑,又一起上前,白滇说道:“殷野,你我相交多年,若论亲疏,我该叫你一声表兄,此次我也是因为救援你,而致使全军覆没,陇西亡国的,此番我又不顾安危,只身前来,为你陈述利害,你却不等我把话说出来,于公于私都不顾,就想着恩断义绝,要杀我么?”
殷野闻言,摆了摆手,叫众卫士退下,对韩通说道:“丞相,不如就先听听他说什么,而后再做定夺。此时他为鱼肉,我为刀俎,要杀他,也不必急于一时。”
韩通无奈,也只好愤愤说道:“那就先听听他的狗嘴里能吐出什么人言来。”
殷野道:“白滇,你说吧。”
白滇冷笑道:“殷野,你刚才说我是鱼肉,你是刀俎,如此大言不惭,倒也叫我刮目相看。你夏都城被汉军围得水泄不通,到底是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殷野恼羞成怒,喝道:“白滇!你好好说话,本王还能叫你多活一时三刻,如若不然,立时处死!”
白滇道:“好,那我便好好对你说说。你可知汉军为什么能顷刻之间,出汉中,夺关中,围困夏都?”
殷野“哼”了一声,道:“孙秀狡诈,陈奇赖他谋略,本王未加提防,以至于有此惨败。”
白滇道:“错了。孙丞相有神鬼莫测之机,汉中王有万夫不当之勇,萧将军有运筹帷幄之才,但是这三人若是行事不当,也未必能横行天下。如今,汉军一夕之间出汉中,袭关中,各地传檄而定,军民望风而降,夏军三战三败,陇西旬日覆灭,这与狡诈有何关系?全是人心向背的缘故!我等三王,在关中不得人心,而汉中王、孙丞相,在汉中经营有方,军民折服,便是关中百姓,也日夜盼望汉军到来,可谓是汉军不得天时,不得地利,却唯独得了人和。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汉军赖人和而成功,我等无人和而速败。”
韩通冷笑道:“我一直听说陇西王是武将出身,勇略过人,谁料想,今日一见,连口才也如此厉害,莫非都是孙秀叫你来说的?”
白滇哂笑道:“我所说,句句都是实情,但凡是眼不瞎,耳不聋的人,都该明白。”
韩通大怒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背主求荣之人!”
白滇振振有词:“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向宠杀义帝,乱关东,乃是背信弃义,残忍好杀之昏君!我离他而去,而是弃暗投明!殷野,你虽然是被向宠所扶持的,可是,向宠是何等样人,你也该心中清楚!这天下,到底向宠是明主,还是汉中王是明主,你心中更应该明白!”
韩通厉声喝道:“你放肆!敢口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
白滇不理会韩通,而是死死的盯着沉吟不语的殷野,说道:“向宠屠城、坑军、滥杀,入关中,烧杀劫掠,法令苛刻,民心尽失!听闻,还是拜这位韩丞相所赐。我等能有今日之败,汉中王能如此大功,可以说,也全都是韩丞相的功劳。韩丞相,我听闻,你曾经去求见汉中王和孙丞相,结果被孙丞相说是心术不正,因此不得录用,被驱赶了出来,这也说明,论识人之明,孙公远在向宠之上啊!不过,也说不准,韩丞相或许是汉中王和孙丞相派来的奸细吧?”
韩通气的浑身发抖,叫道:“夏王殿下!此贼口不择言,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殷野还没有说话,白滇又高声说道:“殷野,你此时困守孤城,之所以不投降,无非是还期盼着就近有我和殷戈的援军,远则有向宠的援军,可是现在情势如何?陇西覆灭,我已经尽力了。殷戈被平阳王张之芳牵制,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来救你。即便是他来救你,以孙秀孙公的谋略,萧淮的将才,只怕殷戈也是有去无回!至于向宠,呵呵……向宠现如今在平赵天熙之乱,救援韦康,根本无心西顾。你可别忘了,咱们本来都是夏朝将领,不得已才投降了向宠,在向宠心中,咱们根本不得信赖,是死是活,于他来说,并没有那么要紧。便是向宠真的来救你,最快的途径也得从洛城入潼关,可惜啊,洛城在三川王何功佩手中,潼关现今已经归了汉中王,向宠纵然是兵贵神速,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吧?你已经困守了半个月之久了,可曾听闻楚军西进的动向?而且据我所知,夏都城中军心惶惶,粮草所剩无几,怕是再被围困半个月,不等汉军攻城,就有人来杀你开城出降了!”
殷野听得心惊胆战,可是又不得不默默承认,白滇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
他一直都知道,向宠并没有把自己当做是心腹之臣,虽然说封了自己当夏王,可是交给自己的,却是一个被楚军烧杀劫掠的烂摊子。
如今,被汉军围困,楚军也不见西进的动向,想来,向宠是放弃自己了。
之前,盼望着白滇和殷戈能来救援,结果白滇投降了,殷戈至今没有回信,殷野的希望已然彻底破灭了。
他想投降,可是他从前一直是陈奇最大的死敌,他不敢投降。
所以,殷野深深的看了白滇一眼,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所说的,本王具已知道,可是,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本王还想落个忠义之名呢。”
白滇一听这话,就笑了,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殷野怕投降不被接纳,于是说道:“殷野,你原来是夏朝大将军,夏军多数为楚军所杀,夏帝殷婴被向宠所斩,夏朝宗祠被向宠所毁,夏都被向宠所烧,你投降向宠,才是不忠!带着手底下的军民赴死,不肯归顺明主,才叫不义!我来的时候,汉中王已经说了,只要你肯投降,绝不杀你,而且,会保住你的富贵荣华,还能封你为侯。实不相瞒,我已经被汉中王封了归义侯。”
殷野听得心中一动,道:“当真?!”
韩通大急道:“殷野,你想做什么!?天王待你不薄,你岂能心生叛意?!我告诉你,不要听这个人的蛊惑,只需坚持时日,楚军必然来救!以天王的武勇,陈奇、孙秀覆灭在即!”
白滇指了指韩通,道:“殷野,汉中王只有一个条件,你归降的时候,杀了这个韩通,一切便好说了。”
韩通惊怒交加,骂道:“白滇,你个匹夫!来人啊,给我把他拖下去,千刀万剐!”
无人肯动。
殷野不发话,谁肯动手?
韩通看向了殷野,道:“夏王,你,你不会是真的想投降吧?”
殷野缓缓站了起来,将佩剑抽在了手中,目视韩通,微笑道:“丞相,为了本王及满城军民的性命,只好借你项上人头一用了。”
韩通吓得魂不附体,脸色煞白,他仓皇起身,夺路而逃,却被白滇劈手扯住,丢到了殷野的脚下。
白滇说道:“殷野,此时要看你的抉择了。”
“夏王!”韩通惨呼一声,殷野脸色阴沉,剑已经刺了下去。
“嗤!”
鲜血喷溅了殷野满脸,殷野却毫不动容,拔出了剑,朝着韩通的脖颈割去。
韩通喃喃说道:“你,你不得好死……”
话音落时,人头也落了。
白滇赞道:“此才为大丈夫是也!”
殷野提着韩通的人头起身,说道:“走,开城投降,迎汉中王入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