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是孙秀和许瞎子觉得时机已到,另有一人,也在时刻关注着局势,终于也在此时,忍不住去找了陈奇。
此人便是萧淮。
他在汉中憋的实在是太久了。
逐日除了练兵,就是琢磨邸报。
所谓邸报,也有来历。乃是许仲许瞎子手下的谍人,在天下各处设立的机关,机关名为“邸”,机关中的谍人搜集天下各地重大事情,以及诸王动态,整理罗列,誊抄在纸上,报送到许瞎子手中,由此便成为邸报。
邸报在南郑县经过整理之后,又由许瞎子分发到汉中国治下所有县、道,共计二十一处的长官府中。
身在南郑县权力中枢的诸文武大臣当然不会例外,均有一份。
这一天,得知关东诸国动乱,萧淮便立刻去求见陈奇,陈奇准他进了王宫。
到了殿中,萧淮忽然瞧见孙秀和许仲都在,正跟陈奇在议事,心中不由得凛然,暗暗忖道:“他们怎么也在?”
趋步向前,跪拜行礼,陈奇说道:“大将军免礼。”又招呼侍者:“赐座。”
稍稍用屁股挨了椅子之后,萧淮冲孙秀和许仲笑了笑,说道:“大王,没想到丞相和大夫也在,微臣来是不是打搅大王了?”
陈奇道:“没有,你来的正好,本就是要传你来的。”
萧淮心中更是狐疑,问道:“不知大王要传微臣,所为何事?”
陈奇道:“你来见孤,所为何事?先说你的吧。”
萧淮正了正身子,说道:“微臣觉得,时机已到,大王可率部出汉中,关中之地,夺取易如反掌,而后可向东以争天下!”
陈奇一怔,随即笑了,孙秀和许仲面面相觑,也都是微笑不语。
萧淮心中暗暗忐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陈奇问道:“向宠兵多地广,天下诸王都能为其所用,孤王岂敢擅出汉中?”
萧淮道:“微臣斗胆请教大王,论汉军的数量,兵士的勇猛、剽悍,武备的精良、充沛,大王同向宠相比,谁高谁下?”
陈奇的脸色稍稍变了,沉默片刻,摇头说道:“孤王自忖兵力不及向宠多,汉军勇悍不及楚军,装备也不如楚军精良、充沛。”
萧淮瞧见陈奇脸色不对,连忙离开了座椅,伏拜在地,说道:“诚如是也,不单单是大王觉得如此,就连末将也觉得大王不如向宠。”
陈奇问道:“那你刚才说时机已到,要孤王出汉中,向东争夺天下,难道不是跟向宠争么?”
萧淮道:“末将曾经在向宠麾下为客卿,为将,大王是知道的,若论识人之明,末将不如丞相,可是末将却深知向宠的为人,还请为大王论之。”
陈奇道:“你起来说话吧。”
“是!”萧淮站了起来,说道:“向宠威猛天下第一,嗔目而喝,千人股栗,但是他却不能放手任用良将,因此徒有匹夫之勇,乃兵家大忌,此其一也;向宠善待士卒,慈爱温和,士卒受伤,他感慨落泪,能与士卒生死与共,同饮同食,却不舍得封赏有功之人,吝啬爵位钱财,心怀妇人之仁,乃为人君者之大忌,此其二也;向宠独霸天下,诸王俯首称臣,但分封天下,却怀有私心,诸王动乱,他不能按照盟约秉公处置,而是作壁上观,诸王心中必生怨恨,畏他而不敬他,从他而不服他,乃帝王心术大忌,此其三也;向宠驱逐义帝于湘水,致使义帝被害,事后不素服尽孝,反而欢喜雀跃,天下人皆鄙夷其无情无义,向宠又喜欢屠城坑降,又劫掠关中,焚烧夏都,残暴不仁,百姓怨恨,不得民心,乃为人君者之大忌,此其四也;范亚夫智谋过人,却遭向宠疑忌,提十策而只用一二,乃为明主者之大忌,此其五也。有此五者,虽盛必衰,虽强必弱!”
陈奇点了点头,道:“大将军此论高明。”
孙秀也笑道:“看来大将军近来颇有长进,不似从前了。”
萧淮忙道:“大王和丞相过奖了。”
陈奇道:“你继续说吧。”
萧淮道:“向宠如此,大王若是能反其道而为之,任用良将,不吝赏赐,结好诸王,善待百姓,从谏如流,何愁不能东灭向宠而夺天下?!”
陈奇没有吭声,孙秀说道:“大王以你为大将军,放权于骠骑、车骑、前、后、左、右六大将军,堪称是任用良将了吧?大王封赏文武群臣,从不吝啬,对诸王也无仇怨,体恤百姓,休养生息,对我等谏言,也无不采纳。按照你的说法,是能胜过向宠了?”
萧淮道:“这正是末将所说,时机到了的缘故。”
陈奇道:“你说出兵关中,易如反掌,可是现如今的关中三王殷野、殷戈、白滇,均为当世名将,且互为犄角之势,你有什么策略能胜?”
萧淮道:“殷野、殷戈、白滇关中三王,本来都是夏朝的大将,率领夏朝子弟大军多年与向宠作战,死者不计其数,到最终为了保命,反倒又投降了向宠。占据关中为王,却协助向宠劫掠关中,焚烧夏都,又不知体恤百姓,关中之人对他们可谓是恨之入骨!而大王当初在关中的时候,废除苛政,约法三章,尽得关中百姓之心,他们无不殷切盼望大王还能回去。所以,攻占关中,大王几乎是传檄可定!殷野、殷戈、白滇虽为名将,也一战可擒,无力回天了。”
“哈哈哈哈……”陈奇大笑了几声,说道:“萧淮,孤王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你可知道,我们三人在谈论什么事情?”
萧淮摇头道:“微臣不知,还请大王示下。”
陈奇指着孙秀和许仲,说道:“在你来之前,丞相和大夫,都在劝孤,说是时机已到,可以进兵关中,而后东向夺取天下了。你和他们两个,不谋而合啊。”
萧淮大喜,道:“英雄所见略同,还请大王早做决断!”
许仲笑道:“还有一个消息,恐怕是大将军不知道的,中山郡王赵天熙嫌弃赵王赵灵给他的两郡之地太小,派兵攻占了太原王韦康治下的西河郡,韦康不敌赵天熙,求救于向宠,向宠竟然带兵去攻打赵天熙了。这是新到的情报,还没有登上邸报发放。”
萧淮兴奋道:“那就更好了!韦康是向宠的看门狗,他若落难,向宠自然是不会坐视不理。趁着向宠北上,咱们正好出兵!”
陈奇“嗯”了一声,问孙秀道:“汉中国眼下的国力如何?”
孙秀道:“汉中国共有二十一处县、道,根据丞相府的统计,治下共计有二十八万两千九百四十六户,人口一百二十三万六千一百七十四人,丁二十二万。以一郡之地,拥有如此众多的户口人丁,算是天下诸国之中,休养生息最好的。南阳郡号称是天下第一郡,可经过战乱以及向宠的摧残之后,怕是早已经不及汉中了。其余诸郡,十室九空,人口不及当初盛世的三成,汉中国的国力,可谓强盛。”
陈奇点了点头,又问萧淮:“三军兵力如何?”
萧淮道:“大王当初从中原带来了十二万人马,再加上近来从汉中各地招募来的新兵,共计有汉军二十万之众,其中重铠军三万人,轻甲军六万人,精兵营两万人,无甲辅兵九万人。武备虽然不及楚军,但胜在粮饷充足。这也多亏了当初丞相所建议的轮班制,三军分为两班,一班接受训练时,另一班就屯田耕作,如此以来,既避免了兵丁懈怠,又减轻了汉中百姓的赋税压力,一举两得。”
陈奇起身负手而立,沉吟了片刻,忽而扭头,亢声说道:“孤意已决,出兵关中,东争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