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这个人最大的优点不是胆识过人,也不是勇猛无敌,更不是相貌堂堂,而是心胸宽宏大量,能容人,能舍物,也能不要脸面,这一点确实非常人可比。
孙秀就是凭这一点,便认定陈奇能做大事。
这一次,陈奇在一干美人面前,被孙秀指着鼻子骂了半天,气的肝疼,可是思忖了没有多久之后,便又释然了。陈奇明白,孙秀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好,自己要是还跟人家置气,也太知道好歹了。虽然孙秀的方式有些不能忍受,不过,能这样跟自己说话的人,也只有孙秀一人而已,如果有朝一日连孙秀都不敢如此跟自己说话了,自己可不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自我安慰也好,真的释然了也好,反正陈奇是不生气了,还决定听孙秀的话,立刻离开丽人宫这个叫人沉沦的地方。
所以等孙秀和周丰再次进入闻香殿的时候,陈奇已经穿好了衣服。
孙秀也趋步向前,深深一揖,恭恭敬敬的说道:“大王从善如流,可比古之先贤,历代圣人!”
“好了!”陈奇横了孙秀一眼,愤愤然说道:“你先骂我一顿,又送我一顶高帽子戴,就打算如此糊弄过去,以为我不会追究你了?刚才说要离我而去,另觅明君,又说我不算英雄!呵!”
“离大王而去?另觅明君?”孙秀假装吃惊的看了周丰一眼,道:“居然有人在大王跟前说这种话?是你说的?”
周丰连忙摇头:“不是我说的。”
孙秀道:“那你可听见有别人如此胆大妄为,满口胡言乱语?”
周丰虽然憨直,却不愚笨,如何不明白孙秀的意思,当即又摇头,道:“没有听人说过这话。”
孙秀又看向陈奇:“大王,你想必是听错了。这里没有人说过那种狂悖的话。如若有人敢如此逆乱犯上,我必定不饶!”
这一番装模作样,把陈奇弄得哭笑不得。
不过,如此一来,三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也随之一扫而光。
这就是孙秀,当旁人认为不该严肃的时候,他却十分严肃,当旁人以为该严肃的时候,他反而与你玩笑。虚虚实实,总叫人摸不透。
陈奇摆了摆手,道:“好了,这丽人宫的妙处,我都已经体会过了,也该回去了。”
孙秀又是深深一揖:“大王圣明!”
闻香殿的那些美人听见,无不慌乱,纷纷跑了出来,扯着陈奇的衣服,一个个嚷嚷起来:
“大王,奴婢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可把奴婢抛下啊!”
“是啊!大王,你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奴婢从今往后就只伺候大王一个人!”
“……”
这一下,给陈奇弄得手足无措。
想要板起脸来喝骂几句,可是刚刚还跟人躺在一个被窝里卿卿我我,嬉笑欢乐,如今穿上衣服就翻脸不认人,也忒说不过去。
孙秀见状,咳嗽了几下,然后厉声说道:“周丰!大王有紧急军务在身,谁要是再敢拦阻大王,格杀勿论!”
周丰听见这话,当即瓮声应道:“是!”
说罢,周丰便走上前去,抽出刀来,冲着床头猛然劈下,只听“咔嚓”一声响,床头裂成两半,众女吓得无不失声尖叫,再无一人敢拦着陈奇。
陈奇瞪了孙秀一眼,当即大踏步往外走去。
孙秀紧跟而上,周丰又提刀冲众女瞪了几眼,把她们吓得缩成一团,这才心满意足的跟了出去。
到了殿外,陈奇问道:“你是打算叫所有将士都撤出丽人宫么?”
孙秀摇了摇头道:“不是,我意大军全部撤出夏都城。”
陈奇吃了一惊:“撤出夏都城?有此必要么?”
孙秀道:“哥哥觉得向宠如果知道夏都为我等攻破,会如何打算?”
陈奇笑道:“他自恃盟主至尊,想必难忍这一口气。”
孙秀道:“如果殷野、白滇等夏朝残余势力知道哥哥攻克了夏都,会如何打算?”
陈奇道:“无非是负隅顽抗,或者投降。”
孙秀道:“如若投降,会投降谁?”
陈奇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孙秀的意思,道:“他们会投降向宠?”
孙秀道:“夏朝覆灭于哥哥之手,殷野、白滇等夏朝残部,以身负国仇之名,为免遭骂名,必定不会投降哥哥。而向宠势大,他们自然会去投靠。”
陈奇沉吟不语,他忽然意识到了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孙秀道:“攻克夏都,哥哥的威名已得,夏都府库的金银也已经归于三军,还有各处府衙的文书档案,我也都收拢完毕,这夏都,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而且我也料定,近日必有紧急军报到来,所以哥哥须得早做打算,收拢三军之心,免得久战之兵成懈怠之卒。此外,屯兵要塞,防备向宠,结好诸侯,免得成众矢之的。”
陈奇想了想,说道:“好,依你所言。”
当夜,陈奇就撤出了丽人宫,其余诸将,如萧淮等人,也受了孙秀警告,全都匆匆离去。
在商议之后,陈军大部吞并于灞上,收敛骄横之气,重加操练。
而事情也果然不出孙秀所料,次日午时,洛城的紧急军报便到了夏都。
各路诸侯的反应,汇集到了许仲许瞎子那里,被他整理一番,去除重复无用的,精简再三,又呈送给孙秀。
军报中虽然陈列诸事许多,但可一言以蔽之,天下已然局势大变!
原来,张之芳鏖兵黄河以北,终于彻底断绝了殷野大军的粮道,夏兵困守孤城,又受向宠的楚军猛攻,进退失据,忽的听闻陈奇大军攻克了夏都,殷战先投降而后自杀,太子婴更是献出了传国玉玺,百官臣服,夏朝已然覆灭!殷野、殷戈父子闻之而大惊失色,再三思忖商议之下,竟率领十余万残部,举梁城投降向宠。
妄图从汉中救援夏都的右将军白滇,听闻夏朝覆灭,也惊骇不已,惶遽之下,无路可出,索性也举兵投降,而且投降的是自己的手下败将童昧,这意味着,白滇也成了向宠的人。
关中大营的夏军听闻夏朝覆灭,便分别投降了凉侯乔翰、富平侯韦康。
孙秀先前的预料,已然成为现实。
陈奇现如今的处境,就如同是瓮中之鳖,当初殷战是什么情况,陈奇现如今便是什么情况。
可是此时此刻的向宠,却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喜悦,相反,他已经气得暴跳如雷。
“陈奇小儿,欺人太甚!”向宠得了最新军报之后,怒不可遏,抽剑便将案几给砍翻了,吓得帐中诸将肃然,只听向宠破口大骂道:“孤王在后方艰辛作战,与夏军主力周旋,殷野、白滇两部都为我楚军牵制,陈奇这厮倒好,暗中撤兵西去,偷袭潼关,阴渡河西,攻占渭水,围困夏都,又施阴谋诡计,逼迫殷战投降,得了传国玉玺,进了丽人宫!生生是贪天之功!是可忍,孰不可忍!?孤誓杀此鼠辈!”
范亚夫也细细看了军报,心中也大不是滋味,喃喃说道:“没有想到啊,殷战居然投降了,陈军的进展居然如此顺利。”
向宠有些怨恨的看着范亚夫,道:“当初是你说夏都不会轻易被攻破的,现如今我等该如何自处?”
范亚夫笑道:“大王何必着急?攻克夏都不过是得一虚名,大王得的却是实利。”
向宠道:“孤有什么实利?”
范亚夫道:“现如今,天下大势,全在大王手中,陈奇攻克夏都,名扬天下,诸侯无不心生嫉恨,欲除之而后快。赵王、齐王、燕王、蜀王、凉侯、富平侯、闽侯等唯大王马首是瞻,夏军精锐,如殷野所部,白滇所部,关中大营,也尽数投靠了大王。那陈奇虽然得了夏都,却如笼中之鸟,左右受困,南北受窘,纵插翅也难飞!大王可速速发兵潼关,进驻夏都,如果陈奇让出夏都城,交出传国玉玺,仍然奉大王为盟主,还则罢了。如若不然,刀兵相向,大王可以他背弃盟约为由,召集天下诸侯,即刻将其剿灭!殷战覆灭之路便是他的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