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朝,郭广威、仲璋、萧西乐等一帮人就拉住了苏子达,郭广威道:“太傅,荣升一品大员,不请客喝酒,就说不过去了啊。”
“是啊,是啊。”萧西乐笑道:“演练礼法的时候,你可是把俺整顿的不轻,必须得大喝一顿!”
鞠威道:“我们也有冲撞太傅的地方,这一次,得给我们个机会,敬酒赔罪啊。”
孙安道:“要是太傅不去,就太不给面子了啊。”
仲璋笑道:“太傅怎么会不去呢?得了五百金的赏赐,就是请一千顿酒,也花不完啊!”
田广道:“也得给俺们一个巴结太傅的机会啊!”
“那是!”孙平道:“太傅是当朝新贵,谁敢不巴结?”
“……”
众将纷纷吵闹,苏子达心中得意,也推脱不过,暗忖道:“这是他们向我示好,我要是不去,就拿大了。”
他也决计想不到,这一帮只会冲锋陷阵的大老粗,会对他暗藏杀机。
所以苏子达当即答应:“好好好,请!不醉不归!”
郭广威大喜道:“太傅真够意思!这酒楼我老郭就定了,晚上太傅务必到场!否则,我们就去太傅府里,把你给抬出来!”
“放心,放心,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苏子达兴冲冲的去了。
孙秀、许仲两人看见,彼此对视了一眼,而后离开了。
走远的时候,许仲说道:“苏子达印堂发黑,天庭发青,面有死色,不祥之兆啊。”
孙秀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老许,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有看明白,你到底是真会算命,还是假会算命?”
许仲眨巴了眨巴他那只独眼,道:“丞相觉得呢?”
“你似乎是没有算错过。”
“那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如何?”
“不管了?”
“怎么管?”
“我是奇怪啊。”许仲沉吟道:“郭广威等人,到底会怎么做。”
孙秀道:“看苏子达的造化吧。”
苏子达回府之后不久,孙奎就来拜访了。
“孙司农,一向少见!”苏子达迎上笑道:“你可是少来我这府上啊。快请,快请进!”
孙奎摇了摇头,道:“孙某此来,是受丞相所托,要来嘱咐太傅一件事情。”
苏子达问道:“丞相有何吩咐?”
孙奎道:“丞相说,苏太傅夜里有宴,但唯恐宴无好宴,要太傅谨慎些。孙某告辞。”
说完,孙奎扬长而去。
苏子达呆了半天,思量着:“宴无好宴?什么意思?”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暗忖道:“难道那帮人要灌我酒?我不喝多就是了。又或者是这次酒宴没有请丞相去,所以他特意叫人来点我?”
想到这里,苏子达连忙派人前往丞相府,邀请孙秀夜里赴宴。
孙秀听了之后,哑然失笑,对来人说道:“回去告诉苏先生,就说我不擅饮酒,就不去了。”
苏子达觉得孙秀果然是生气了,还想着事后该如何弥补。
午后,郭广威便派人来告诉苏子达晚宴设在洛都城中最大的酒楼——酒祖阁。
等到了晚上,郭广威又派人驾车来请苏子达。
苏子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欣然上车而去。
在酒祖阁,众人畅饮的时候,孙芩也去了孙秀的府上。
“叔父,你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孙芩有些按捺不住昨夜得来的惊喜,要来孙秀这里提前再问问,这种大事,孙秀应该知道吧。
孙秀却诧异的看了孙芩一眼,道:“什么消息?”
孙芩道:“听说长公主清玉到了出阁的年岁,皇上要赐婚?”
孙秀一惊,道:“你听谁说的?”
孙芩笑了笑,道:“是郭广威郭大人说的,他是从郭娘娘那里听来的,应该不会有错吧?”
孙秀“哦”了一声,道:“这样啊,我还没有得到消息。若是真有此事,料想也就在几日之内,皇上必有吩咐。”
孙芩挠了挠头,道:“叔父,侄子双亲都已经不在了,你和婶娘,就是侄子的高堂。”
孙秀觉得莫名其妙,道:“我和你婶娘一直拿你当亲儿子看待,与麓儿并无分别。”
孙芩笑道:“是,是,侄子明白。呃,侄子也没有别的事情了,先行告退。叔父早些安歇。”
“嗯。”
看着孙芩离去的背影,孙秀心中一阵疑虑,蓦然间醒悟了过来:“芩儿莫不是以为皇上要赐婚给他吧!?这可就坏事了!”
急急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章琼舒,孙秀道:“夫人,你觉得此事蹊跷么?”
章琼舒道:“郭广威无缘无故告诉芩儿这件事情做什么?还叫芩儿误以为是皇上要赐婚给他?借此笼络芩儿的心?可是一旦皇上真正宣布赐婚的时候,芩儿岂不是要恼恨郭广威?”
“不对,此事必有隐情!”孙秀皱眉深思,刹那间,脑海中灵光一闪,失声说道:“不好!”
章琼舒惊道:“怎么了?!”
孙秀阴沉着脸色道:“郭广威要害苏子达,吃不准我和皇上的态度,所以找到了芩儿,芩儿这是被利用了!今夜,苏子达多半不听我的劝告,定然会去赴宴的,他的性命恐怕难保了。”
章琼舒大惊道:“那该怎么办?现在去阻止,还来得及么?千万不要把芩儿陷在其中啊!”
孙秀道:“我现在就去看看!”
当下也顾不得换衣服了,急急叫了仆从备车,匆匆奔赴苏子达的太傅府,打听清楚是去酒祖阁赴宴了,便又慌忙奔酒祖阁而去。
车驾刚到阁下,忽听一声惊叫,接着便是“嘭”的一声闷响,酒祖阁前还有许多人,此时都纷纷大叫起来:
“哎呀,出人命了!”
“有人坠楼了!”
“快报官啊!”
“……”
孙秀听见这话,心中陡然一沉,出了车驾,往外看时,只见苏子达蜷缩成一团,躺在尘埃之中,血,汩汩的流着,很快,便淌了一地。
“唉……”孙秀叹了口气,仰面看去,只见六丈多高的酒祖阁赏月台上,一道人影晃过,随即便不见了。
孙秀在下面等了片刻,喝令疏散人群,又叫人唤来洛都尉、太医令,一来上案,一来诊治。
很快,酒楼里匆匆跑下来的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郭广威。
看到孙秀,郭广威吃惊道:“丞相,你怎么也在?”
孙秀一眼便看穿郭广威是假装的,刚才,在赏月台一晃而过的影子就是他!
孙秀也不说破,指了指苏子达的尸体,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郭广威跌足叹道:“这,这可真是天大的祸事啊!苏太傅荣升一品,请我们来饮酒庆贺,没想到他自己不胜酒力,喝了没多少,就醉了,非要爬高,说是去摸月亮,结果一不小心,竟摔落了下来。”
后面仲璋也说道:“是啊丞相,我等也是有些醉了,一时间,没有防备到,唉……”
萧西乐摇了摇头,道:“这可真是命啊!才做了几天太傅,居然就无福消受了。”
此时,洛都尉和太医令都过来了。
略一检查,太医令就摇头道:“丞相,太傅已经气绝身亡了。”
洛都尉吓得半死,丞相、大司徒、司礼还有五个柱国将军都在,死了个从一品的太子太傅、大鸿胪,这算怎么回事?
孙秀扫了孙安和孙平一眼,狠狠的瞪了瞪他们,说道:“你们就好自为之吧!”说完,上车离去了。
郭广威等人面面相觑,各怀鬼胎。
洛都尉小心翼翼问道:“各位侯爷,这,这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啊?你是洛都尉,这种事情还要问我们?!”萧西乐喝道:“大司徒就在这里,你是不是以后不相干了?!”
“不是,不是……”洛都尉六神无主。
仲璋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照程序来。基本情况就是,苏太傅请我们来喝酒庆贺他高升,而后酒醉,失足坠楼。”
洛都尉连连点头道:“是,是!”
仲璋道:“我们这几个,都是人证,你有什么需要问的,随时来府上找我们。时候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可以吧?”
“可以,可以。”洛都尉哪里敢留人,连连说道:“侯爷们也受惊了,快回去吧。这里就交给下官来处理了。”
孙秀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径直去了孙芩的朱虚侯府上,一见到孙芩,孙秀就是个大嘴巴子抽了上去,骂道:“混账东西!你想干什么?啊?!”
孙芩捂着脸愣在当场,道:“叔父,怎么了?”
“你做的好事!”孙秀喝骂道:“我教你了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杀人么!?”
孙芩愕然道:“叔父,侄儿不明白,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
“苏子达死了!”孙秀指着孙芩厉声说道:“跟郭广威、仲璋、萧西乐等人一起在酒祖阁喝酒庆贺,刚才坠楼而亡!蠢货!”
孙芩一下子脸色煞白。
昨夜里,那些因为酒醉而遗失的记忆,此时又全都涌上了心头。
郭广威来访,喝酒,问计,自己说的什么,无不言犹在耳。
可叔父是怎么知道的?
孙芩看了一眼孙秀,孙秀道:“现在想起来了么?”
“叔父。”孙芩摇头道:“侄儿还是不明白到底做错了什么,苏子达坠楼而亡,与侄儿有什么想干呢?”
孙秀一愣,他定定的看着孙芩,孙芩也看着他,两人对视了许久,孙秀嘴里猛然泛过一阵苦涩的味道,他摇了摇头,道:“芩儿啊芩儿,你真是叫叔父失望。你好自为之吧。”
孙秀颓然的转过身去,缓缓离开。
在他走出朱虚侯府的这段时间里,他还幻想着,孙芩能叫住自己,向自己坦白一切。
他来这里,不是要追究孙芩的责任,而是要补救,要告诉孙芩,以后别再被人给利用了。
可惜,孙芩注视着孙秀的背影,始终没有开口,在孙秀背影消失的那一刹那,孙芩竟然觉得自己的叔父有些老了。
因为那背影,都已经微微佝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