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郭广威从来没有想到温言柏所点的这一层。
可现在想想,温言柏说的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是皇上在主导一切,不过用的手段高明而已,借力打力,毫无痕迹。
仔细琢磨,也太可怕了。
仲璋、郭广威、于行成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咱们以后如何行事?”郭广威道:“还对付不对付孙芩?”
“还对付什么呢?他后面是皇上,咱们对付得了么?诸位,以后消停点吧,也收敛点吧,钱够花了就成,何必捞那么多呢?能保命就成,何必恋权被?咱们的对手不是孙芩,而是皇上啊!”温言柏定定的说道:“小心皇上把咱们给连根拔起!”
“他敢么?”郭广威阴沉了脸,嘶声说道:“没有咱们三川派系的支持,他能坐上皇位?咱们仲家、郭家、邵家、温家、于家五族,为了给他打天下,死了多少子弟?!我亲弟弟郭广仪是怎么死的?!我从来没有怨言!我妹妹嫁给了他,仲家的女儿也嫁给了他!还有你们温家,你们于家,还有邵家,嫁给那些莽夫匪类的还少么?我们现在捞钱捞权,怎么了?这是补偿!要是这一点都不给,我们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对!”仲珪道:“凭什么?!”
“已经不打猎了,狗还能有什么用?”温言柏笑了笑,看向了仲璋,问道:“仲大人,你觉得呢?”
仲璋点了点头,说道:“温大人说的没有错,我们收敛点吧。我们的对手不是孙芩,不是孙秀,不是元宿派那拨人,也不是归义派那拨人,更不是投降派的人,而是皇上。皇上一定是觉得咱们要的太多了,占的太多了,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皇上对孙秀尚且不满,打发他到西京去弄迁都的事情,又匆忙设了一个尚书台,来夺丞相府、太尉府、御史大夫的权,咱们算什么?现如今,我们暂且忍让,再过些年,太子长大了,皇帝老了,一切不又是咱们的天下了?太子可是我的亲外甥,流的是咱们三川洛城人的血!”
“不错!”于行成道:“哥哥们,我是看明白了,从今往后,都别只想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要多想想太子!确保太子安全,我们才能安全,我们的子孙才能安全。皇上是咱们洛城的女婿,女婿毕竟是外人嘛!太子却是洛城的外甥,咱们是他的娘家!”
“哈哈哈,这话我爱听!”仲珪举杯道:“喝酒!”
……
温言柏分析的不错,陈奇在灭佛一事上,确实得到了极大的好处,不但体体面面的过了重阳节,该花的一分不少,该赏的一如往年,甚至还有增加,总之,从这一场节气上,管叫天下臣民看出来,大陈朝,还是一派欣欣向荣、国运昌盛的局面。
在节后两个月,黄河决口,数郡土地遭受洪水肆虐,受灾百姓多达百万,陈奇当机立断命令柱国将军萧西乐、康海率领军卒监筑河堤,还征用了民夫六万人,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大功告成。
这里面花的钱,全都来自于国库,也就是灭佛之后,得来的钱。
陈奇暗暗感慨,亏得自己出手的及时,否则,还真让孙芩那乌鸦嘴给说中了,天下一旦有变,自己根本没有钱能用。
但是,灭佛得来的,只是一时的快钱,并非长久之计,长久之计,也到了必须施行的时候了。
长久之计是什么?
陈奇早已经想的很明白了,只是缺一个开口的人。
而多亏了孙芩,那天他已经提到了。
最重要的有三点:其一,诸王侯掏空了地方,对中央朝贡的太少;其二,开国功臣的食邑太多,官比皇帝富;其三,各处禁卫、营兵、边防名额太无节制,还有吃空饷的贪墨之人。
这三点,陈奇曾经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一旦实施起来,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但是眼下,这些问题不解决恐怕是不行了。
再难啃的骨头,身为一国之君,也要啃下去。
年关过后,永定五年二月,陈奇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又召见了孙芩。
“之前你对朕说过,想要弥补亏空,充盈国库,无非是四个字——开源节流。开源难做,节流的办法却很多,其中三条,朕记得很清楚,增加诸王、侯的朝贡,削减功臣的食邑,整顿军务。是不是?”
孙芩听见这话,心中凛然,暗忖道:“皇上现在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但面对面的问答,孙芩纵然有疑问,却也已经无法仔细思索其中的猫腻了,只能是如实回答:“是的,陛下真是好记性。”
“朕后来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这三点,都很不错,也都切中时弊。”陈奇笑道:“朕决定革除时弊,你会支持朕么?”
能不支持么?建议都是自己提的,要是现在说不支持,岂不是出尔反尔,前后不一?所以孙芩说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微臣自然支持!”
“既然你支持,朕的心里就有底了。”陈奇说道:“不过,上一次,因为情势紧急,有些事情迫在眉睫,所以你提了,朕却没有听你详说,后来朕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多跟你商榷商榷。”
孙芩连忙说道:“微臣不敢当。”
陈奇道:“整顿军务好说,可诸王、侯的朝贡,都是定例,功臣的食邑,也是朕亲自封赏的,有什么理由去增加朝贡,削减食邑呢?”
孙芩头上已经溢出了汗水,他知道,只要自己说了对策,那就是得罪了全天下除了皇上之外所有权势熏天的人,所有在外的王侯和所有在朝的功臣,都会痛恨自己,可自己要是不说,便是得罪了皇上。
更关键的是,这三点都是当初自己提出来的建议,要是现在说没有想清楚,那你孙芩这尚书令当得也太冒失了吧?也太不负责任了吧?也太无用了吧?你孙芩以后还打算干不干?不干,好,别说外面一堆仇人等着弄死自己,就是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就过不去,从高位骤然落下的滋味如何,孙芩不想知道,也不敢去体验。
这情形,真是进退维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所以啊,自己挖的坑,就自己好好的填埋整齐吧。
孙芩说道:“陛下,只要抓错就行了。是人都会犯错,犯了错就要罚,怎么罚呢?增加朝贡,削减食邑。”
“抓错?可要是他们不犯错呢?”
“若是他们不犯错,那陛下就挑他们的错。”孙芩说道:“挑错这种事情,不会太难的。就譬如说,一个宫人来给陛下上茶,尽管泡的很好,但陛下完全可以说难喝,然后治那宫人的罪。当然,陛下是仁慈之君,不会干这样的事情,微臣只是打个比方。”
“哈哈哈哈……”陈奇大笑了起来,说道:“孙芩啊孙芩,真有你的!这种鬼点子,也只有你想得出来!你叔父当年跟着半山公学阴谋,我看,他是又传授给你了吧?妙,真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