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听闻太子前来,十分诧异,召他入平壤城宫中,问道:“你不好好在西京监国,千里迢迢来此地作甚?”
太子面色有异样,瞧着许多悲戚,只听他说道:“儿臣前来,一则是想念父皇,父皇不远数千里,带兵征伐,儿臣却在西京过安稳日子,于心不安;二则是想请父皇早些回去。”
陈奇紧紧的盯着太子,道:“西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太子道:“无事。只是此地偏僻,天寒地冻,所以不愿父皇久留此地。”
“放肆!”陈奇厉声喝道:“你敢欺瞒朕么!?朕看着你从小长大,你心中若是有事,脸上便带悲喜,说!西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父皇!”太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哭了起来:“父皇,三弟他没了。”
“钧儿没了?!”陈奇大吃一惊,脸色顿变。
在诸子之中,陈奇最喜欢的是卓妃所生的陈锦儿,其次便是三皇子陈在钧。
陈在钧虽然也是仲瑶所生,但无论形貌还是脾气秉性喜好,都像极了陈奇,从小膂力惊人,喜欢舞刀弄枪,为人豪迈,所以陈奇虽然厌恶仲瑶,却十分喜欢陈在钧。
陈奇之所以愿意立陈鏖为太子,其中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陈在钧。
在陈奇看来,自己比仲瑶大了十多岁,而且仲家、郭家、邵家、温家、于家等三川派系的人位高权重的不少,孙秀、许仲、何功佩、张之芳、陈白毦、萧西乐、白滇、殷戈等权臣无不手握大权,或手握重兵,或人望极高,而且这些人里,许多都比自己年轻,若是自己先死,陈鏖继位,毫无疑问,以他柔弱的秉性,是无法驾驭这些群臣的,而且仲瑶性子狠厉,若是仲瑶起心夺权,陈鏖身为儿子,岂能抗衡?
可是陈在钧就不一样了,此子刚烈,且喜好武事,又对自己和陈鏖极其敬爱,陈奇打算等他渐长之后,先赋予他兵权,让他带兵打仗,积累军功和经验,培养人望,等到陈鏖继位之后,陈在钧也能成为陈鏖的左膀右臂,届时,仲瑶不敢胡作非为,群臣也要忌惮三分。
但谁能想到,陈在钧居然在这个时候死了!
陈奇又惊又怒又悲,胸口一股气抵着,出不来,又咽不下去,猛然间,剧烈咳嗽了一声,满殿震动,陈奇只觉喉中一阵甘甜,情知是有血出来了,但又唯恐叫旁人瞧见,于是生生的咽了下去,脸色一片潮红。
“父皇,你——”太子瞧出来陈奇有些不大对劲儿,想要上前,却被陈奇摆了摆手,制止住了。
“钧儿是怎么死的?”陈奇嘶声问道:“朕记得年前,他来洛都给朕请安的时候,还生龙活虎。朕亲自试探了他的武艺,已经颇为不俗了。他自小打熬筋骨,身子比你们都要结实,怎么会十三岁就死了!?”
太子哭泣道:“父皇,儿臣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三弟他那日正在后花园摆弄石锤,突然间大叫一声,呕血数升,就此倒地不起。儿臣急忙招来太医诊治,太医说三弟是脱力所致,暴病身亡,无力回天了。”
“放屁!胡说八道!什么脱力所致!?”陈奇暴跳如雷,大骂道:“摆弄石锤而已,就能脱力导致暴病而亡?!钧儿的膂力是天生的,从小就大,朕试探他的时候,他已经能力举两百斤了,小小的石锤,怎么可能会脱力!?是哪个庸医给他看的?你有没有好好盘查他!”
“是太医令,已经被母后给杀了。”太子擦了擦眼泪,说道:“母后也责怪他,说他没有好好诊治三弟。”
“你们啊!”陈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心中气闷,恼怒,悲伤,实在是难以发泄。
“周丰!”陈奇突然伸手一指,喊了周丰一声。
“臣在。”
“你,你去给朕抓一千名童男,再抓一千名童女,全部杀了,给我儿陪葬!”
太子听见这话,不禁一愣。
周丰也怔住了:“皇上?”
“快去!”陈奇暴躁道:“还啰嗦什么!?你没听见太子说,三皇子死了!?朕的儿子死了!”
“臣听见了。”周丰道:“可是这跟此地的童男童女有什么关系?战乱之时,尚且不能杀老弱妇孺,何况现在?”
“你敢抗命?!”陈奇大怒道:“你这是在指责朕,还是在讽刺朕!?”
周丰不慌不忙道:“臣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现如今已经没有高句丽人了,陛下将这片土地纳入了大陈,将这里的人,纳为了自己的子民。皇上既然是他们的君父,又岂能杀他们?虎毒尚且不食子。”
“放肆!”陈奇被周丰这几句话顶撞的心口又是一阵沉闷,喝道:“朕用得着你来教么!?你去还是不去?!”
“陛下恕罪,此事臣不能做,臣虽然是屠夫出身,可是屠杀孩童的事情,臣是做不来的。而且,臣也觉得,此举会有损三皇子的阴德。”
“你要是不去,朕便杀了你!”
“臣跟随皇上打天下,从阳武县街头上一个卖肉的屠户变成了而今的千户侯,变成了一品武将,享尽了荣华富贵,也得了偌大的名声,就是死,也没什么可怕的。更何况,臣还是因为劝谏陛下做错事而被杀,日后史书上,定然会为臣正名。后世之人,也会记得臣。”
“好哇!呵呵呵呵……”陈奇怒极反笑,道:“周丰啊周丰,朕以前还觉得,所有人都会变,唯独你不会变。可是到今天朕才知道,连你也是会变的。从前沉默寡言,而今居然也牙尖嘴利起来,你是不是笃定朕舍不得杀你!?朕还就告诉你了,必定杀你!”
周丰道:“臣没有变,是皇上变了,变得残忍,变得不可理喻,变得不听良言善语。从前皇上做错事的时候,臣也会劝阻,那时候皇上还听,现在,皇上成了天下万民之主,在洛都住了几年,没有人约束的住皇上,也没有人去劝说皇上,皇上就变得目空一切,变得和从前的殷战、向宠一样了。皇上记不记得,殷战才死了几年?向宠才死了几年?”
“大胆!放肆!狂妄!你,你找死!”陈奇怒极,喝道:“你敢诅咒朕?!来人啊,把周丰带下去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