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以常理度人,妙人以乖理度人。
若是换个男人,瞧见章琼舒如此行止,怕是真会心生厌恶,认定对方有淫妇荡娃之质。
好在章琼舒不是庸人,孙秀更是妙人。
天作之合,无非如此。
却说孙秀出了章府,也不用马,也不坐车,落落大步而行,又走到了西街口那条熟悉的巷子里。
“这位公子,瞧您印堂发黑,眼放青光,主近日必有灾祸啊。”许瞎子的声音一向朗利,孙秀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不如叫许某给你破解破解?”
“放屁!”一人骂道:“老子好好走路,要你这瞎子诅咒?!你才印堂发黑,眼放青光呢!”
许瞎子笃定道:“不信必有应验!”
那人骂道:“滚蛋!”
许瞎子又说:“不听人言,吃亏眼前啊。”
那人大怒:“再说把你的摊子砸了!”
许瞎子仰天长叹:“唉……”
那人忿忿而去,刚走了几步,街里不知道谁家妇人忽然往外泼出来一盆水,那人正巧踩上去,吃了一惊,脚下又打滑,只听“哎哟”一声,“砰”的摔了个四仰八叉,挣扎半天,浑身脏兮兮、湿淋淋的爬了起来。
许瞎子大喊道:“看!说了你不听,致有此祸!”
那人回头瞥了许瞎子一眼,也不搭话,狼狈而去。
许瞎子“嘿嘿”一笑,摇头道:“脸皮薄,还不做回头客。真是,下次还叫你吃亏。”
孙秀看了片刻,不禁好笑。其实他每次来许瞎子这里,总有好笑的事情。当即走过去,朗声说道:“许先生真是铁口金牙,善辨吉凶啊。”
许瞎子正要收摊,瞧见孙秀过来,微微一愣,随即笑道:“瞎子就说了,今天紫气东出,主有贵客上门,果然不错。”
“又来了。”孙秀好笑道:“刚才那人你是算得准还是蒙的准?”
“瞧瞧你又说外行话。”许瞎子假意责道:“这吉凶休咎,皆是天机,天机岂有蒙的?但凡是人,看其脸色,便知三分喜怒惊忧。”
“说的好。”孙秀道:“走吧,我请你吃酒去。”
许瞎子那只好眼转了转珠子,问道:“你是单独请我,还是也叫了陈奇公子?”
“没有叫他,只有你我二人。怎么,想叫上我哥哥一起么?”
“你要是叫了他,我可不敢去!”许瞎子“啧啧”叹道:“他的酒量太吓人,要把老瞎子我喝死不可!那是个煞星下凡,瞎子可不敢惹!”
孙秀大笑:“哈哈哈!这世上也有你许先生不敢招惹的人啊。”
许瞎子见孙秀神情甚喜,便问道:“孙公子今日喜上眉头啊,让瞎子猜猜,莫非是去了未来丈人家?”
“咦?”孙秀真是吃惊了:“你怎么又知道了?”
许瞎子嘿然笑道:“昨晚章符来我这里,求了一卦,说是有贵客上门,看他心中所想之事,成也不成。今天你又过来,瞎子一猜,那个贵客就是你孙公子嘛。”
孙秀说:“我看你不是阳武城的许半仙,你是阳武城的包打听!”
“许半仙也好,包打听也好,总之是,阳武城但有风吹草动,我便知晓。”许瞎子又问道:“既然去了章府,你见着章家小姐了没有?”
“大家小姐,岂能轻易出面见人的?”
“嗯,也是。”
“只见了一双纤纤玉足,又瞧见了半张仙子容颜。”孙秀微微笑道:“许先生诚不欺我啊。”
“啊?”许瞎子奇道:“怎么瞧见的?”
孙秀道:“我在厅中与老员外喝茶,瞧见屏风下面露出一双纤纤玉足。想来除了章家小姐,别无他人。后来在庭中闲走,忽闻琴声悠扬,歌声婉转,循声望去,乃见窗下美人。她吟诗挑我,我也以诗和之。”
许瞎子叹道:“这个章家的小姐,可真不是一般的妇人啊。”
孙秀道:“若是一般妇人,我岂能看得上?”
许瞎子道:“这么说来,是成了?”
孙秀点头:“成了。”
“嘿嘿!”许瞎子笑道:“怎么,之前百般推脱,现在见了人,你便不怕她克夫了?”
孙秀冲着许瞎子深深一揖,道:“诚如君言,那五人乃是无福消受此等天人!”
“我可不受你这礼。”许瞎子闪躲开来,道:“别人无福消受,你便有这福分?”
孙秀反问道:“许先生不是说过我命强吗?”
许瞎子一怔,随即连连点头:“对,对!”
“哈哈哈……”
两人谈笑风生而去。
此时此刻,章家,章符、章琼舒爷孙俩也在说话。
章符埋怨道:“舒儿啊舒儿,你也忒大胆了!我还特意嘱咐你,从屏风后面偷偷看几眼,你怎么就坐到窗底下,还弹琴,还唱诗,帘子大开,叫人瞧的清清楚楚!”
章琼舒说:“我是故意的。”
章符气道:“你,你,你这叫人怎么想你?!”
章琼舒撇了撇嘴,说道:“我已经连克五夫了,满城都传说我是阴鬼托生,我还怕人胡乱想我么?”
“你——”章符气得语塞。
“好啦爷爷。”章琼舒心情甚好,笑道:“爷爷你昨天说的一点也不假。这个孙秀,人品、相貌、才学、谈吐,那都是上上佳的!阳武城中富贵人家虽多,但是哪家的公子也及不上他!当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孙儿愿意嫁给他。”
章符说道:“这样好的人物,偏偏还没有婚配,这就是天赐良缘,你当然愿意嫁了,爷爷也愿意!可是你今天有些过了啊,你好端端的,怎么出幺蛾子,你——”
“爷爷。”章琼舒笑着打断了章符的话,道:“你多虑了,那不碍事的。”
“不行!”章符忧心忡忡道:“用过午膳之后,我就再去找孙半仙算一卦,看看那孙秀是什么心意。你要是把事情弄糟了,我还得想办法补救。”
“不必算了。”章琼舒娇羞的一笑,说:“爷爷只管问他就好。”
“问谁?”章符呆道:“只管问孙秀?”
“嗯。”章琼舒点头道:“孙儿已有把握。”
章符越发奇怪:“你已有把握?什么把握?”
章琼舒轻轻说道:“野有蔓草。”
“什么野有蔓草?”章符一脸愕然。
“爷爷!”章琼舒娇声道:“爷爷你不懂,就别问啦。”
章符:“我——我是过来人,我什么不懂?!”
章琼舒“嗤”的一声笑出来,说道:“爷爷你明日就去孙家吧,叫他来提亲。”
章符又惊又喜,道:“你是说你已经有把握孙秀会同意?”
章琼舒深深颔首。
“到底怎么有把握的?”
“哎呀,说了您也不懂,您就只管去吧。”
“不行!”章符也有自己的主意:“我还是得去找许大仙一趟,叫他好好指点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