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瞎子独身一人进了太尉府。
前面的种种，包括即将发生的种种事情，都是孙秀与许瞎子定下的计策。
这是一场瞒天过海加离间再加借刀杀人的连环计。
如若成功，对于陈奇、孙秀来说，有极大的好处，如果失败，则许瞎子性命难保，这也是之前孙秀不愿意让许瞎子来夏都的原因。
但是当时的孙秀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无论是口才，还是机变之才，还是胆略，除了孙秀之外，再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许瞎子。
张之芳或许可以，但是张之芳却不是谍人的首领，不了解种种内幕。
所以只能是许瞎子前来涉险了。
在进太尉府之前，许瞎子所做的一切，都可算是有惊无险，真正的危险就是在太尉府。这一点孙秀清楚，许瞎子也清楚，进去太尉府之后，能不能出来，全凭个人的造化了。
进了后门，便是管家带领，前往书房，只允许许瞎子一个人进去，连游器都得在外面候着。
许瞎子全身已经被搜了个遍，不可能藏下任何利器，而许瞎子本人瘦弱干瘪，姬洋并不担心这样的人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许瞎子站着，弯腰躬身，眉眼低垂，许久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
姬洋坐着，目光如电，也是一动不动，在打量了许瞎子很久之后，他才缓缓问道：“你叫许仲？”
许瞎子道：“回大人，是的。”
姬洋道：“你是哪里人？”
许瞎子道：“祖籍涿郡，后来去了河东郡。”
姬洋道：“河东郡啊，听说那里已经被陈奇、孙秀那些乱臣贼子给祸乱了？”
许瞎子道：“前不久确实是，现如今已经被章淳平定了大半。”
姬洋道：“听说你很有钱，你没有被乱军挟持？”
许瞎子道：“小人正好来关中贩卖稻谷，所以侥幸逃过了一劫。”
姬洋道：“关中的稻谷，现如今的进价和出价是多少钱啊？”
许瞎子道：“进价五十文一石，出价在七十五文到八十文之间。现如今盗贼四起，怕是还要涨价。”
姬洋道：“真是奸商啊。”
许瞎子赔笑道：“小人该死。”
姬洋道：“你跟章淳有仇？”
许瞎子道：“是的。”
姬洋道：“什么仇？”
许瞎子道：“小人刚才说过，小人原本是涿郡人。大夏初平二年，章淳跟随当今皇帝平定涿郡燕国公的叛乱，因为燕国公的部将士族上下都拼死力战，致使章淳所率领的大军损伤惨重，等到涿郡被攻下来之后，章淳为了泄愤，命令部下进行了屠城，小人的父母兄弟姊妹全都死在那一场屠城之中，小人的这只眼睛，也是因为那次屠城而瞎掉的。所以，小人恨极了章淳！小人也在父母灵前发过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杀了章淳报仇！”
“初平二年……”姬洋想了起来，那一年，确实发生过涿郡之战。大虞王朝册封的燕国公慕容丹不服殷战篡位，而宣布起兵讨伐殷战，后来被殷战亲率大军前往讨灭。
当时，章淳确实跟随着殷战前往涿郡，而且他所率领的偏师也确实伤亡最为严重，为此，章淳还受到了殷战的责罚，章淳也为此屠城而泄愤。
那一年，姬洋还不是太尉，但是他清楚的记得大夏王朝每一年所发生的每一件大事。
他知道许瞎子说的没有错误。
包括刚才他所询问的稻谷价格，还有他听许瞎子的口音，都与许瞎子所说的相符。
这让姬洋对他的信任又多了几分，但姬洋还是继续问道：“马欣前往夏都，求见丞相萧成，这是极为隐秘的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许瞎子说：“小人经商了多年，运气还算好，积累下了万贯家财，结交到了不少游侠，从中挑选了数名能效死力的人，投奔了章淳的军中效力，有两人已经做到了章淳的亲兵位置，能窥探到些机密之事，所以小人因此得知。”
姬洋死死的盯着许瞎子，道：“那两个做到章淳亲兵位置的人，叫什么名字？”
许瞎子从容答道：“王由，程余。”
“哦。”姬洋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找上游器？”
许瞎子道：“因为小人知道，游都尉是太尉大人的内弟，而且游都尉贪财，小人别的长处没有，只是有钱，只要能给游都尉钱，他便能帮助小人踏入太尉府的大门。”
“说的实在。”姬洋对许瞎子又添了几分好感，追问道：“那你为什么想要进我太尉府的大门？”
许瞎子道：“因为章淳是丞相的人，而天底下，除了皇帝之外，唯一能与丞相抗衡的便是太尉了。只有求到太尉身上，才能真正搬倒章淳。”
姬洋道：“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许瞎子道：“丞相一直对太尉有所戒心，也一直打压着太尉，太尉心中多半是不高兴的，若是有机会能反戈一击，太尉或许不会放过的。当然，这一点，小人并不敢肯定，小人只是在赌运气，看天意，更看太尉的心意。”
姬洋冷笑道：“你一个下贱的商贾，居然知道章淳是丞相的人，还知道我和丞相一直不和？”
许瞎子道：“回禀大人，这些事情并不是朝廷机密，坊间早有传闻，不但是小人知道，就连有些渔夫、樵夫、耕夫也都知道。”
姬洋道：“你做这么大的事情，就凭着坊间的传闻，也敢投到我的门中来？”
许瞎子道：“无风不起浪。小人一直以为，坊间的传闻倒是比朝廷上明面的消息更可靠。”
“呵呵……”姬洋忍不住笑了，道：“能说出这句话来，就证明你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啊。”
许瞎子赔笑道：“小人要是没有些本事，也站不到太尉的跟前。”
姬洋道：“那马欣现在何处？”
许瞎子道：“小人在城中天泉街租有一处院落，马欣现如今就在那里被看管着。”
姬洋道：“还是你结交的那些游侠办的？”
许瞎子道：“是的。”
姬洋道：“怎么捉住马欣的？”
许瞎子将原委全部说明，不加丝毫隐瞒。
姬洋听罢，点了点头，道：“你做事倒真是周密，现在连我都有些欣赏你了，你经商可惜了，要是来我手底下做事，应该能比大多数人都做得好。”
许瞎子连忙答道：“太尉大人过誉了，小人愧不敢当。”
姬洋道：“好了，你下去等着吧。”
“是。”许瞎子不再说话，躬身而退。
姬洋瞧着许瞎子出去之后，自己又坐在书房里，沉默良久。
原本，他想的是来日早朝，便参萧成和章淳，但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不能这样做。
不但不能参萧成和章淳，还要放了马欣，叫马欣回到章淳的军中。
姬洋叫管家过来，吩咐道：“你带人，与那个许仲一起，去天泉街，把马欣提回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管家嘴角上的肉一抽，道：“老奴明白。那个许仲呢？要不要做掉？”
姬洋想了想，说：“先留着。派几个人暗中盯着他，我随后再做打算。”
“是。”管家道：“那游都尉那里呢？”
姬洋道：“我会嘱咐他的，你去吧。”
“是！”管家道：“老奴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