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的眼睛里除了深深地恐惧之外，还有透彻骨髓的仇恨。铁蛋透过她的眼睛都能够想象出来她男人躺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景象。
她的手死死的抓着酒杯，关节微微发白。
女人保持这种姿势足足有半分钟，这才渐渐的缓了过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随后，点了一支烟，用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慢慢的抽着。
淡蓝色的烟雾渐渐的笼罩了女人清秀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女人的声音也开始变得空灵，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阿兰的老公叫周帅，他们家在南城有一个染布坊。
虽然不算太大，可是精打细算，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在他们店铺的对门开了一家卖洋布的门面。
是一个叫村下次仁开的，因为都是东洋的小花布，卖的又特别的便宜，所以一下子抢走了好多生意。
原本利润不高的生意，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商人重利，原来一些老客户竟然也是跑到了日本人哪里进货。
不管周帅如何的降价，依旧是没有回来的意思。
后来周帅才知道，村下次仁是有意针对他们，开张的那一天，就是为了弄垮他们。
其实，还有一件事他不清楚，村下次仁不仅仅是准备把他们弄垮了，而是针对平源县整个民族印染行业。
他们家不过就是其中之一。
生意萧条，到最后，一个拿货的人都没有了。
这一天，周帅早上刚刚起来，蹲在门口抽烟。
远处走过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来的这两个人他也认识，也是和他一样，做布匹生意的。
一个叫周四，一个叫杨宇。
只不过这两个人生意做的比较大，平时虽然认识，可是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周兄。”杨宇和周四两个人这时候已经是走到了周帅的面前，同时拱手打招呼。
周帅也站了起来，勉强笑了笑，拱手，说“这是什么风把两位吹到了我这里。”
“有事情找你商量，咱们能不能里面说话。”杨宇说。
周帅看两个人一脸凝重神色，不知道要做什么，点了点头。
几个人进了房间，分宾主落座，阿兰送茶。
还没等阿兰离开，杨宇就忍不住了，狠狠地一拍桌子，骂道“大爷的，我看村下次仁那个瘪犊子是不准备给咱们活路了，要是这样下去，咱们全都要饿死。”
阿兰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了一跳，但是，心里头不免有些高兴。
平常高高在上的大老板这次都出面了，说不准有啥好事。
阿兰给三个人倒了茶以后，就悄悄地退了出去，但是，也没有走远，蹲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你就是急脾气，这件事咱们要慢慢的商量着来。”旁边的周四瞪了一眼杨宇说。
“我一想起来那个村下就生气，拢不住火气。”杨宇说。
周帅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毕竟来的这两个人都是老前辈，人家做生意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孩子。
“日本人不给咱们活路，我觉得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完犊子，
咱们的手艺可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财富，说啥也不能断送在咱们手里。”杨宇说。
周帅点了点头，问“听两位老哥哥的意思，日子也不好过。”
两个人苦笑了一下，说“东洋人的东西又便宜又结实，谁还愿意买咱们的东西。”
“既然是这样，两位过来……”周帅有些不理解。
“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我们这不是过来找你商量来了吗。”杨宇笑了笑说。
周帅一听说生意还有救，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问“两位老哥，不瞒你们说，我这里已经半个月没人订货了，自从那个瘪犊子过来了……”
周帅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们也差不多，村下这个犊子既然不想让咱们好过，那就来个鱼死网破。”杨宇恶狠狠的说。
“怎么个鱼死网破。”周帅问。
“现在学生们对日本人特别的仇视，学生们把咱们的生意叫做民族工业，
昨天他们一个负责人叫什么来着……”杨宇挠了挠脑袋问周四。
“叫董新华。”周四补充道。
“对，董新华这个年轻人见不得，昨天他过来找我们了，说要进行一次革命，要把东洋人赶出去。”杨宇说到这里，眼睛冒出来绿光，极其兴奋。
“赶出去。”周帅一下子愣住了。
把东洋人赶出去，这不是扯犊子吗，怎么可能，政府可都是不管。咱们有啥权利。
杨宇也看出来了，拍了拍周帅的肩膀，说“董新华说了，如果照这样下去，咱们国家迟早会完犊子，所以咱们这些人要站起来，要和东洋人拼命。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同时也是为了民族的尊严。”
周帅听的莫名其妙，但是有一点他明白了，这就好比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这是你们家的院子，别人想要在你们家院子里随便拉屎，你能让吗。
不能，绝对不能，是个老爷们就不能认怂。
“干他，是不是这个意思。”周帅问杨宇。
“对啊，就是要干他，把丫的赶出去，他们只要是走了，这里不还是咱们的天下。”杨宇也兴奋起来。
周帅因为兴奋，一张脸变得通红。
可是，刚刚想要说什么的他，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干他，听起来很容易，可是，人家村下次仁可不是一个人，这平源县城有多少日本人，听说手里头还有枪，怎么干他。
这不是两户人家打架，他们这边人多，这……
“日本人心齐，人多，恐怕这件事有点行不通。”周帅垂头丧气的说。
“怕个球，董新华说了，他们学生一共有一百三十二人配合咱们这次行动，叫做什么保护民族工业。
咱们只要是把咱们这些人都联合起来，配合学生运动就可以了，
你想想，村下那这个瘪犊子要是真的走了……”杨宇的脸上露出来兴奋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