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临时,凌恣意回到了她的顶层复式豪宅,落地窗外,整个城市的风景都匍匐在她脚下,她却没了之前那种将世界踩在脚下的优越感,她现在不想把任何人,任何事踩在脚下,嫌踩着硌脚,捡回来的这条命,她只想舒舒坦坦地过。
黎北楼从厨房里转出来,两手空空,漂亮的眸子里写满了不满,“你的厨房就是摆设,连口水都没有,之前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凌恣意看着阳光下俊美得晃眼的青年,唇角忍不住扬起来,“之前几乎住在公司里,办公室就是我的家,偶尔回来也就睡个觉,要吃的干什么?”
黎北楼有些心疼地上前抱她,“以后你要上班,我就给你做好饭送过去。”
“那要不上班了呢?”凌恣意问他,其实也是在问自己,她最近一直在想另外一个人生选项。
“不上班也做好饭送过去,送到床头。”黎北楼蹭着她的脖子,亲她,“亲手喂你吃。”
凌恣意被他弄得很痒,笑着躲开,黎北楼就过去追,两人在落地窗前的豪华沙发上滚作一团,闹了许久,凌恣意才两手抱着他的手,板正他的脸,正色道:“我说真的,以后我真不打算上班了,我想去做点别的。”
“真的?”黎北楼坐直身子,准备认真听她说:“我听柳柳说,董事局给你提供了新职位,还有股权,那可不是小数目,你真舍得放弃?”
“说来也奇怪,我现在对什么职位、股权丝毫没有兴趣。”凌恣意靠在沙发上,侧头看着他,“我这条命来之不易,不想再去给资本家卖命了,我想为自己活着,坐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想做什么?”黎北楼看着她,目光缱绻,抬手为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
“现在还只是个雏形,等我想好了告诉你。”凌恣意说着伸手搂住他的腰,挪了挪,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着,“冠军都拿了,你还继续给孩子们当教练吗?”
“当然,我答应蒋校长的,要送所有的孩子毕业。”黎北楼说着,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摸着摸着手就往下滑,滑到了后背,“再过几个月景奇他们就要高考了,孟之义和秦素雪是不用担心,他们的成绩好,基本上好学校随便挑。景奇要艺考,我要盯着点,不然不知道又出什么乱子。”
景奇文化课成绩确实不怎么样,跟钦哉一样,属于学渣类型,但是这次高中舞蹈大赛夺了冠,也有一些艺校舞蹈系的教授看上了他,想要好好培养。可是再看上,文化课依旧要过关,该考的一样少不了。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景奇都跟着孟之义和秦素雪一起复习,头悬梁锥刺股,学渣“从良”,感天动地。
“对了,孟之义的腿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跳舞?”凌恣意问。
孟之义安上了假肢,过了适应期,已经回学校上课了,走路几乎看不出来异常,但是跳舞……
“他还在适应,急不来……”黎北楼说,“不过我对他有信心,我们约好了,等他上了大学,一起出一期舞蹈视频,我们都扮成机器人,很酷的那种。”
凌恣意笑了笑,想起什么似的问:“你跟苏紫琅……怎么样了?”
总决赛上黎北楼带队赢了苏紫琅,凌恣意一度很担心苏紫琅会作出什么极端的事来,结果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搞得她最近总是很紧张,就怕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约了明天见面。”黎北楼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老师说有话对我说。”
“几点?在哪儿?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她不会打你吧?”凌恣意顿时紧张起来,一骨碌爬了起来。
“不用你陪,我老师是仙女,仙女从不打人。”黎北楼被她紧张兮兮的样子逗笑了,“放心吧,我能处理。”
“那告诉我时间地点,结束之后我去接你。”凌恣意还是不放心,“开你的车。”她早就想开开他那辆红旗了,趁此机会,也算一举两得。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黎北楼伸手去抱她,缓缓将她压在沙发上,目光渐炽,声音也略略沙哑,“不过那都是明天的事,还早呢,不去想它。今天一天都没事,不如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说着就去亲她的嘴,亲她的脖子,那样子,想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可这是在落地窗前啊,窗帘还没拉上呢,凌恣意羞耻地想推他,却被他牵制住双手,举过头顶。
“窗帘……”
她提醒,但她的提醒很快就淹没在他的霸道炙热的攻势里,然后也很快意识到,他约莫是故意的……
不过,好在她楼层够高,对面没有遮挡,没有建筑,也不会有人看到。
可就算这样,也还是觉得……羞耻……
同时又有些奇异的刺激感,两种情绪纠缠拉扯,最后也只能举手投降。
第二天凌恣意充当司机,将黎北楼送去了,跟苏紫琅约好的地点,一家装修雅致私密性又好的咖啡馆。就在紫琅个人名下的大厦,紫琅大厦旁边。
紫琅大厦整栋都是舞蹈教室,排练厅,数个演出剧场,这里一度被认为是国内舞蹈界的华尔街。
看着那栋高耸的以个人名字命名的大厦,凌恣意突然之间很佩服这位仙女。
这位仙女终身未婚未育,但又许多徒弟,以及亲手抚养长大的养子黎北楼。
除却年长后不容人的极端性格之外,这位绝对算得上一个传奇,是一代人的向往。
黎北楼与苏紫琅面对面坐着,他面前摆着一杯蓝山,苏紫琅在喝伯爵红茶,红茶香混着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氤氲开,让人觉得很温馨。
“老师最近气色很好。”黎北楼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苏紫琅笑了笑,放下杯子,目光平静越过桌子,落到黎北楼身上。
面前的青年皮肤很白,五官极俊,放在哪里都漂亮得扎眼,这样的长相却不显得孱弱,反之,他目光清正、磊落,他有力量有想法,一身反骨,谁都别妄想掌控他。
这曾经是她最爱的一个孩子。
这曾经是她最怕的一个孩子。
也曾经是她想要摧毁的孩子。
更万幸,他够强大,不但没有被摧毁,反而将她一巴掌打醒。
“最近忙着排练新节目,睡眠不足,应该憔悴了才是。”苏紫琅微微笑起来,一如从前般慈祥,声音柔软,带着一些宠爱,“你不要哄我了。”
“我听说了,法国歌魅剧院想邀请老师去演出。”黎北楼也笑了笑,“老师还像以前一样热爱挑战,越忙碌越精神。”
“闲不下来。不过,最近确实太忙了,小楼,你愿不愿意……”苏紫琅轻笑,充满期待地看着黎北楼,“愿不愿意回来帮我?”
黎北楼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有些意外,但随即摇了摇头,“不是还有大师兄吗?我……”
他话还没说完,苏紫琅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切道:“我之前,以前是我不对,我……做些了蠢事,让你受委屈了……我也不知道那阵子是怎么了,也可能是甜言蜜语听多了,人就会犯浑,分不清谗言还是真实,也看不见蜜里裹的刀……我很后悔。你我都很清楚,你大师兄不是那块料,我会给他一个剧团,让他独立出去,等我百年之后,能接我班的只有你。”
黎北楼愣住了,他知道苏紫琅最近确实不一样了,但没想到能听到她的道歉,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面对,眼眶都红了。
“老师……别这么说。我不怪你,只不过……”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
苏紫琅叹气,退了一步,“那至少等我跳不动的时候,回来帮我一把……我不想看到我的孩子们流离失所……”
“当然。”黎北楼许诺,“这是老师一辈子的心血,我会尽力帮老师守住。”
苏紫琅点点头,眼睛有泪花在闪,“能不能叫我一声妈妈?”
黎北楼彻底呆住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皱了皱眉,反问:“什么?”
“算了算了,别在意,都那么多年了……唉,我现在真像个疯婆子……”苏紫琅忙放开他的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人果然是要服老。不过,日出日落皆美景,老有老的美,这个道理是你教给我的,小楼,谢谢你。”
黎北楼还在发懵,呆呆地望着苏紫琅,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好啦好啦,话都说完了,各忙各的去吧。”苏紫琅有些尴尬,拎起包,起身欲走。
黎北楼也起身,低着头,一把抓过了账单,“我来买单吧……妈。”
苏紫琅的眼底微不可查地震动了起来,她点了点头,答应着,泪花涌了出来:“唉。”
两人走出咖啡厅,远远就看到凌恣意在马路对面等着,她今天穿着卫衣牛仔裤,靠在车门上玩手机,两条牛仔裤包裹得笔直纤细的长腿格外惹眼。
“那是你女朋友吧?”苏紫琅指了指凌恣意,问:“听说比你大?”
黎北楼点头,又怕她不同意似的,忙说:“她人很好……”
苏紫琅笑起来,“急什么?我又没说她不好。”
黎北楼脸上发热,摸了摸鼻子。
苏紫琅又道:“我没那么迂腐,但也怕自己的孩子被人骗了,在此之前调查过这位凌小姐。巧的是,凌小姐小时候就住在我收养你的福利院附近,福利院的周伯说,你们两家还是旧识?年代太久远了,也无从查证了,你有兴趣就自己问问吧,没准能得知些你亲生母亲的讯息。对了,我领养你的时候,福利院的人都叫你龙龙,大概是你的小名,你应该还记得些。”
“嗯。”黎北楼点头,“您从不隐瞒我的身世。”
“没什么好隐瞒的。”苏紫琅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乖巧得让人心疼,我想,你的亲生母亲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在困苦的时期也能把你教得很好。”
“嗯。”黎北楼对亲生母亲其实没有什么印象,但苏紫琅每次提起她都是夸赞的口吻,他就也觉得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个很好的人,所以也就没有被遗弃孤儿的自卑感。
“行了,不说了,有空再出来喝茶。”
苏紫琅说着,信步走回了自己的大厦。
送走苏紫琅,黎北楼走向凌恣意,凌恣意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正笑得开心。
黎北楼猛地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吓得她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幼不幼稚?”凌恣意气恼地瞪了黎北楼一眼,又冲他招手:“快来看,你进魅力男星排行榜了。”
网上每年都会有魅力男星排行,都是网友自发组织的投票,但是这也是各家男星人气的一种验证,因此很受男星们重视。
黎北楼就着她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呦,第三名,真是抬举他了。
“姐妹们表示很想和你一、夜、情,你要不要响应下大家的号召?”凌恣意边上车,边打趣他,语气酸溜溜的,还偏觉得自己很豁达潇洒。
黎北楼上了副驾,伸手将她捞过来,亲了一口,“不,我不想一、夜、情,只想跟你夜、夜、情。不响应别人的号召,以后余生都只响应你的号召,”
凌恣意被他哄的很服帖,红着脸,又很得意,摇头晃脑地开车。
黎北楼响起苏紫琅的话,问她:“我妈……老师说,她查到你小时候就住在我住的福利院的附近,我们两家还是旧识?你还记得吗?我在福利院里有个小名叫龙龙……”
这句话让凌恣意心头一震,猛地踩下刹车,不可思议地问:“龙龙?你确定?你小时候在哪个福利院?”
“爱丽丝天使园……大概吧,我也不太记得了。”黎北楼皱了皱眉,有些意外,凌恣意怎么那么激动。
凌恣意此时已经不止是激动了,她整个人都震惊了,屏住呼吸,盯着他看了半天,“你的生母叫什么名字,还记得吗?”
“你激动什么……”黎北楼狐疑地看着她,“老师领养我的时候,福利院资料不全,电脑都没有,全靠手写,她就记得叫什么梦……”
“周梦。”凌恣意抓着他的手,“你妈妈叫周梦,你大名叫周……钦哉,因为你妈妈爱看宫廷戏。你小名叫龙龙,你妈妈觉得你一定能成为人中龙凤。”
黎北楼此时才觉察出不对劲来,“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什么钦哉……钦哉不是……”
凌恣意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伸手紧紧抱住他,声音哽咽,带着哭腔:“龙龙,姐姐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