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恣意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在楼道口隐隐听到黎北楼的声音从露台上传过来，忍不住伸头看了一眼。
洗手间就在二楼尽头，楼道口一旁推开门就是一个大露台。
此时露台门没关，露台上只有黎北楼一个人，正在讲电话。
凌恣意不想偷听，正准备离开，黎北楼已经收起了手机，朝她招招手，眉宇间带着浅浅的倦意，目光落在她身上，等她靠近了才自嘲笑道：“大师兄打电话来给我和明明加油。同门情谊真是感人。”
凌恣意皱了皱眉，想起程佳安谦和的笑，顿时有些恶心。
这个人还真是货真价实的伪君子。
“腾飞中学跟我们曲风相撞是程佳安搞得鬼？”凌恣意问。
“他没有那个本事未卜先知，也不可能提前知道我的编曲。不过，左右一下排名，他是有这个能力的。”黎北楼笑了笑，眸光跟着暗了一下，“沈飞这个人我不是特别了解，但是曾经看过他的表演，很有才华的一个人，而且他的风格一直都跟我有点像。”
其实像这样的大型比赛，风格像一点根本没多大关系，谁都不能保证所有的队伍都是风格各异的，有问题的是，两支风格想象的队伍出场顺序排在一起，且他们队排在后面。
凌恣意皱了皱眉，“既然是很有才华的一个人，干嘛跟程佳安混在一起？可见这人的才华和人品是不成正比的。”
“不知道。”黎北楼说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用眼神问凌恣意介不介意？凌恣意摇头，问他：“平时怎么不见你抽烟？”
“很少抽。尤其不在人前抽。”他拿出一根点燃，望着远处拢在烟波中的高楼，吐出一口气，似乎还在想着前一个话题，“从一个人的编舞里大概能看出他的性情，我觉得沈飞跟大师兄并不是一路人。”
烟草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凌恣意吸了吸鼻子，觉得味道并不难闻，从银河馆的方向传来的音乐声很是喧闹，在喧闹和烟草味中，眼前男人俊美的脸，让人觉得十分不真实。
她突然不想跟他讨论那个叫沈飞的陌生人了，伸手朝他讨烟，他坚决地摇头，“你现在是个学生，学生就要有个学生的样子。”
“又不是真的。”凌恣意烦躁地挠挠头，伸手抢了他抽了一半的烟，抽了一口才舒坦，又解释：“我平时也不抽烟，更不在人前抽，但是紧张的时候还是会抽一下。”就比如现在。
她一副晚清时期茶馆小二的打扮，戴着假发，长长的大辫子垂在脑后，没怎么化妆，只是眉毛画粗了些，像个假小子。
这幅打扮虽不难看，但也跟性感毫不沾边，但是不知道怎么了，黎北楼看着她咬着被他的口水微微濡湿的过滤嘴，竟有些浑身燥热，喉头发紧。
很想亲她。
他轻咳了一声，伸手又将烟抢走了，嘴唇碰触到过滤嘴，脸上微微发热。
“小气鬼。”凌恣意不满地咂了咂舌，“赶紧回去吧，快到我们了。”
凌恣意和黎北楼一前一后回到休息室，液晶屏上正在直播周宛市拿到邀请函的另一支队伍，黎明中学的表演。
跟坛口中学不同的是，黎明中学队伍人数并不多，无男六女十一人的队伍，新编了时下流行的神曲《宝贝》，舞蹈动作乍看很雷人，但是舞者基本功都很硬，观众反应很好，现场热度也非常高。
娱乐性强，也算是一种策略，就算是赢不了奖牌，也能在网络上流行起来，打响学校舞蹈队的招牌。
这已经是第九支队伍了，工作人员走了过来，提醒黎北楼：“黎教练，你们要换舞台，所以可以提前去候场。”
听到这句话，休息室的大家脸上的表情都绷紧了，纷纷站了起来，有些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服装，也有队员慌慌张张跑去洗手间。
凌恣意刚才在洗手间里照过镜子了，觉得自己的妆发都挺好，动作从容了许多，目光扫过蒋钦哉，钦哉脸上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只不过轻轻握了两次拳头。
还是紧张的。
凌恣意想去安慰安慰他，可是刚迈开步子，就有一阵剧烈的头疼袭来，这头疼十分熟悉，并且毫不意外，十分迅速地扩散到了全身。
此时的她就像被奇幻故事里的巨人握在手里，一点点收紧，五脏六腑都要被挤碎了，可是她不敢吭声，只是咬着牙站在原地没有动，脸色发白，汗如雨下。
秦素雪最先发现她的异样，担忧地问：“怎么了？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凌恣意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紧……张。”
秦素雪不疑有他，笑了笑，“这种时候大家都紧张，没事的，深呼吸几次。”
凌恣意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已经走到门口的钦哉回头看她，目光冷冷的，透着一丝烦躁。
更多人回头看她了，凌恣意怕自己露出马脚来，忙说：“我去洗手间。”然后挤出门口，朝走廊尽头走。
疼痛如潮水，一波接着一波，且一波比一波强烈，她走得很艰难，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走得很艰难，好不容易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才松了一口气，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摸出止疼药，塞进嘴里。
止疼药是她让柳柳准备的，医药行业的人总是能够找到最快见效，药效最强劲的药物，但是这种迅猛的药性，所以不过片刻，疼痛就减弱了，她来不及等疼痛完全消失，就打开门走了出来。
马上就要上台了，她不敢停留，只是对着镜子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走出洗手间。
黎北楼正在外面等她，见她面色苍白，俊脸上的担忧和焦躁更明显了，“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比赛将近，多少天的辛苦训练都是为了这一天，凌恣意不想影响他，摇了摇头，故作轻松，“没有，就是太紧张了。”
黎北楼一点也不信，“秦洱可能会在赛前紧张得脸色发白，凌恣意可不会。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跟你之前用过的那种药物有关？”
“没有，真没有。”
“你在出冷汗。”
“不是冷汗，是热的，这里暖气太足了。”
“……手在发抖。”
“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步步紧逼，凌恣意就算不紧张被他逼得紧张了，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眼神带着几分狠意盯着他：“就算我不舒服又怎样？就算我现在全身都在冒冷汗又怎样？”
她突如其来的坦诚和逼视，倒让黎北楼愣了一下，皱了下眉头，没说话。
“没有人可以代替我，我不能说，不能不上台。”
黎北楼回过神来，握紧她的手，“我想想办法，你不能逼自己。”
“我没有逼自己，相反，我很享受，我比我想象得更享受比赛，我甚至开始理解你赛前看到强敌的兴奋了。”她一字一句，说着笑了起来，“这已经不是为了钦哉了。是为了我自己。我要上台。我想要再感受一次热血犹在的兴奋。”
黎北楼眼中的担忧慢慢化成了雾气，温柔得仿佛能够滴出水来。
凌恣意反捏住他的手，点了点头，“我吃过药了，不会有事，你相信我。”
黎北楼紧紧抱住她。
一抱即松。
他眼中的担忧和雾气都不见了，变得坚定。
“走吧。轮到我们上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