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人情绪都很糟糕,但还是咬牙站了起来,黎北楼睁着通红的双眼说:“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这些队伍里好好的人越是要打起精神来。别哭了,将景奇跳的那部分跳一遍给我看看,特别是跌倒那部分,站起来的舞步,有街舞的元素,每一个节拍都要更干脆利落一些。”
凌恣意抹了抹眼泪,强迫自己镇定,认真听他说,又将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舞步跳了一遍,为了每个动作都能做到景奇一样完整,在黎北楼的指导下,努力练习了一遍又一遍。
晚上排练时间,队员们次地来到练功房,大家都听说了景奇和孟之义受伤的事,都表示很担忧,想去医院看看,被黎北楼阻止了。
“景奇说他现在心情很糟,谁去看他,他就揍谁。虽然他现在的情况,也揍不了任何人,但是大家还是尊重他的意愿,让他安静地在医院休息吧。”黎北楼此时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看起来就像平日里一样严谨可靠,仿佛这几天发生的事,根本没有给他造成任何影响。
凌恣意见过他憔悴又脆弱的模样,知道他在伪装,同时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将自己知道的秘密也都藏在心底。
特别是孟之义生病的事。
钦哉以为她绷着一张脸是因为紧张,就一边脱外套,一边靠过来,安慰她:“别紧张,你跳得不错,而且还有两天时间,多练习练习。”
凌恣意看着钦哉看似冷漠却无比纯净的双眸,点了点头,眼泪又不听话地往外涌了,赶紧低下头装作擦汗,擦掉了。
还有三天就是正式比赛,训练更是一点都容不得马虎,每个人都打起十分的精神跳好每一个动作。
排练到一半,所有人的衣服都已经湿透,但是没有一个人喊累,没有人要求休息,即便是累了,也顶多喝口水,擦擦汗,再继续。
这个时候练功房的门突然推开了,孟之义从外面走进来,他额头上贴着纱布,笑容却像平日里一样,对黎北楼抱歉说:“对不起,教练,我来晚了。”
黎北楼眼中的震惊和疼惜只有凌恣意能看懂,因为她看到孟之义出现的那一刻,心里也如针扎一样,却又什么都不能说。
“你……医生让你出院了吗?”黎北楼努力控制着情绪,压低嗓子吼,“摔的伤……不是还没好吗?别胡闹了,快回医院去。”
孟之义微笑着,眼神却异常执拗和坚持,脱了外套放在一边,“只是擦伤,没什么大碍的。”说着他看着黎北楼,近乎乞求地说:“教练,你也知道……我……来不及了……我没有多少机会了。求你了,让我正式去比这一次,别赶我走,别换掉我……”
“学长,你说什么呢?教练怎么可能换掉你?你是领舞啊,是不可替代的。”蒋钦哉走上前来,扶着孟之义的肩,“学长,要是医生不建议你出院,就再等一天再训练,还来得及的。”
黎北楼在他执拗的眼神中,别开头去,努力镇定了几秒钟才回过头来,拳头轻轻碰了下他的肩,“钦哉说得对,你是无可替代的,怎么可能换掉你?来吧,归队。”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孟之义站回自己的位置,简单做了个热身,很快就跟上了节奏。
排练结束,队员们陆续离开了,凌恣意在收拾东西,看见孟之义躲在角落里,悄悄将两粒药片放进口中,干巴巴吞了下去,苍白如纸的脸上,汗如雨下。
钦哉递了瓶水给孟之义,指了指他头上的纱布,“学长,你的伤真得没事吗?”
“没事。”孟之义碰了下头上的纱布,笑了笑,“其实是景奇爬上树,我根本没爬,这个伤是他掉下来时,我想去接他,没接到撞到树干上擦的,只是皮外伤。可怜景奇这次是参加不了比赛了。”
“景奇学长很伤心。”钦哉为景奇感到可惜。
“没办法,希望他摔一下能够成熟一点。”孟之义无奈叹气,“这家伙本来说是要送我回家,半路非要去侦察情况,还买了望远镜偷窥人家舞蹈教室,想一出是一出,我怎么劝都没用,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只能跟过去了。现在想想,我就应该在他准备爬树的时候,一板砖拍晕他拖走。”
钦哉深知景奇的跳脱,安慰孟之义,“不怪学长你,景奇学长确实比较……不走寻常路。”
两人聊着离开了练功房,孟之义从头到尾表现得都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癌症病人,只有知道他病情的凌恣意和黎北楼知道,他时刻都在忍耐着的是怎样的痛苦。
回到家里,已经快十点钟了,秦列国和秦川已经睡了,赵眉给她留着门,看她进门才打着哈欠,回卧室。
小阁楼里,秦小妹还没睡,正穿着睡衣窝在被子里看闲书,听到动静忙坐起来,高兴道:“凌姐,你回来啦。饿不饿?今晚吃饺子,我妈给你留了一盘,放在蒸锅里温着呢,我去给你端。”
说着就起身披上衣服,一溜烟跑下楼。
托蒋明朗那张饭卡的福,最近吃学校食堂,顿顿吃到撑,晚上也不饿,除非队里一起聚餐,凌恣意基本不吃夜宵。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秦小妹说到饺子时,幸福的表情感染了,她竟觉得肚子“咕咕”叫,开始期待饺子的味道。
秦小妹动作又轻又快,也就一分钟功夫饺子就端了上来,还拿了一小碟醋,手脚麻利摆在秦洱的小书桌上,眯着眼睛笑:“凌姐,快来尝尝,我妈做饭不好吃,但包饺子一流。今天是猪肉大葱馅的,我姐的最高纪录是八十个。”
被她这么一说,凌恣意更馋了,坐下来,吃了一个,肉汁的鲜香与大葱的辛辣被饺子包裹着同时扩散开来,确实是非常好吃。她将一整个都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夸赞道:“确实很好吃。”
秦小妹更得意了,“秦川今天吃了两盘,都快撑吐了。你说,他是不是傻?”
香喷喷的饺子和开朗的小妹,抚慰着凌恣意的胃和灵魂,白天的伤心和难过暂时被放到了一边,一心只享受眼前片刻的温暖。
吃完了,秦小妹手脚麻利帮着收拾碗筷,又催她快去洗澡。等她好好地冲了个热水澡回到房间,见小妹还没睡,正坐在她床上,吞吞吐吐问:“凌姐……能不能给我姐打个电话?好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我有点想她。而且,她快手术了,不知道会不会害怕……”
凌恣意这才想起来,最近事情太多,又忙着排练,已经有一个星期没给秦洱打过电话了。赶紧翻出手机递给秦小妹,抱歉道:“是我疏忽了。下次你想打电话就直接找我要手机。”
秦小妹接过手机,开心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最近回来都好晚,而且看起来很累,洗过澡躺床上就立刻睡着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凌恣意挨着她坐下,捏捏她鼻子,“我现在是你姐,跟自己姐姐还这么客气?”
秦小妹“嘿嘿”一笑,“不知道我姐睡了没。”说着就迫不及待拨了秦洱的号码。
手机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因为离得近,凌恣意也能听到听筒里传来的秦洱的声音,似乎有些没精神。
“姐,是我,小妹。”秦小妹急切道:“姐,你最近好吗?还在做复健吗?医生怎么说?心理医生的疗程还在进行吗?减肥有成果了吗?”
秦小妹连珠炮式的一串问题让秦洱笑起来,虽然笑声是有气无力的,但是听起来有些生机了,“我挺好。”她说:“就是最近开始尝试不吃夜宵,确切的说六点之后,柳柳姐就一口东西都不给我吃了,饿得有点没力气。她还请了个营养师,给我订制了食谱,唉,还没只兔子吃得丰盛……”
虽然语气是抱怨的,但是竟然会开玩笑了,秦小妹足足愣了五秒钟才回过神来,眼眶发红,声音都哽咽了一下,“姐,既然是营养师做的食谱,一定是保证了营养的,少吃点面条白米饭,多吃点蔬菜也好……”
“我知道。”秦洱叹气,“但我以前一顿吃三碗米饭才饱,现在只能吃一碗,还不能冒尖,唉,柳柳姐真得太严格了。”
凌恣意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想笑,她跟柳柳一起工作那么多年,深知她的执行力有多强,当年她让柳柳管理会议室,开会时间从来都是分毫不差;她说想吃某家店的小笼包,她上天入地,甚至驱车十里也要把小笼包买回来。
她自认不是个苛刻的上司,有时候也劝柳柳,可以灵活些,但是柳柳说:“我想跟凌姐一样严格要求自己。”
可这样的严格要求又换来了什么样的下场呢?现在想想,她真有些后悔,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了工作,一点自我都没留给自己。
想着心情又开始跌落,这个时候秦小妹将手机挪到了她耳边,小声说:“我姐,想跟你说话。”
电话里,秦洱说:“正式比赛要开始了,你……你们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凌恣意立刻就明白,她真正想问的是谁,坏笑道:“钦哉状态很好,你放心吧。”
秦洱也不知道是不是脸红了,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才说:“真羡慕你能跟蒋钦哉一起跳舞,一起比赛。”
凌恣意当然知道能跟钦哉成为队友是多么幸运的事,但是最近队里发生太多事了,她忍不住一件件都说给了秦洱听,一方面确实想发泄一下,另一方面,她想让秦洱知道,凡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秦洱听了沉默了一会,轻声叹息,“孟之义学长,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但是他真是了不起。”
“你能从那样的绝境中挺过来,你也很了不起。”凌恣意由衷地说。
秦洱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行,我太容易放弃,也太容易向负面情绪妥协了。刚才还在跟柳柳姐闹脾气,想要吃东西,吃很多东西……”她到这里顿了一下,提高声音,“比赛加油。一定要拿到邀请函。”
凌恣意点头,“你的手术也要加油。一定要站起来!”
“嗯。”
“嗯。”
加油!
为了梦想!为了心中期盼!为了遇见明日更好的自己!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