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恣意百无聊赖地坐在篮球场的看台上，望着球场上奔跑的大男孩们，不由地撇了撇嘴，“啧”了一声。
物质充裕的和平年代长起来的高中男生，就像肥沃黑土地里种出来的甘蔗，个顶个的高大鲜嫩，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在球场里对抗着冲撞着，肆意地挥洒着过剩的精力，空气中都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交织着汗水，让人忍不住也跟着他们心潮澎湃。
嘭……
一道黑色的身影跃起灌篮，篮球碰撞到篮板，大力砸在地上，贡献了出一场漂亮的表演，队友纷纷欢呼，跑着过来与他击掌，刚变完成声的，专属于青春期男生的粗嘎、低沉嗓音此起彼伏：
“教练，干得漂亮。”
那个被叫做教练的人转过身，跟冲他跑过来的每个人击掌，正对着看台，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他笑起来是极漂亮的，一张白净的脸，有着少年的天真张狂，又掺杂着成人的淡漠疏远。他笑着，拉起黑色t恤下摆擦了把汗，一闪而过的结实小腹、劲瘦腰肢，看得凌恣意一愣。
愣神的功夫，教练已经将队员集中到了球场一边，似乎在布置战术，末了给队伍中的大男孩中打一针鸡血：“再拿下三分，比分就追平了，赢了游泳社的，我请你们吃炸鸡。”
“教练万岁。”
“我们舞蹈社的男人可不是娘娘腔。”
“只知道扑腾水花的大猩猩们去死吧。”
对面游泳社的男生们不干了，撸起袖子冲过来，跟他们正面刚了起来，“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是你们先骂我们娘娘腔。”
“大男人跟着女生一起扭腰摆臀地跳舞，不是娘娘腔是什么？”
男孩们的吵闹声吼叫声，几乎把篮球场的屋顶掀翻了。
“都冷静一下。”教练将两拨人分开，声音在嘈杂的吵闹声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悦耳动人，“我们今天这场比赛，就是为了解决社团招新的场地之争。既然都已经说好了，谁赢了比赛，b三区归谁，就先不要吵闹，专心比赛。”
“你们带着教练比赛，不公平。”一个游泳社的男生吼。
“怎么不公平了？”舞蹈社的一个娃娃脸男生不甘示弱，“我们这里可有个伤员，蒋钦哉的脚上带着伤呢。要不然，能让你们领先？”说着推了身旁的男生一下。
被推了一把的男生，是这个队伍里最沉默的一个，他长了一张对于高中男生来说，过于锋利的脸，头发根根竖着，眼神也并不如其他人那般炽热，总透着生人勿近的不耐烦。
原本打算耐心看完比赛的凌恣意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一个箭步跑上了场，抓着蒋钦哉的胳膊，恼怒地皱起眉头：“钦哉，你受伤了？受伤了怎么还打球？快回去休息……”
“秦洱，你够了。”
蒋钦哉不耐烦地甩开凌恣意的手，躲瘟疫一样躲开，一旁的大男孩们已经暧昧地笑成了一团。
“哎呦，这不是钦哉的小尾巴吗？”
“个子真小，不会是初中部的吧？”
一个长着青春痘的男生撇了撇嘴。
“高二的，跟我一个班……就是之前因为跳楼闹得沸沸扬扬的秦洱，以前很胖的，我们都管她叫大象，瘦了之后还挺可爱，但是精神错乱了……”
凌恣意才懒得管别人怎么说，她眼里只有蒋钦哉，巴掌大的小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忧虑，像操不完心的老母亲，“钦哉，你听我说，不要打球了，回去好好休息，万一伤势加重了，再落下什么残疾，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蒋钦哉再也听不下去了，拖着凌恣意，来到球场的角落，压低声音恶狠狠说：“秦洱，你发花痴就走远一点发，我对你真得没兴趣，你死了这条心吧！”
原本在职场上也算呼风唤雨的凌恣意，如今只能像一条京巴一样被高个子男生拖着走，自尊心本就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再听蒋钦哉这一番奚落，压抑了几天的暴脾气再也控制不住了，京巴暴走一般，跳起来打蒋钦哉的头，一边打一边痛心疾首训斥：
“敢说你老娘发花痴，长本事了你！没大没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你别跑……”
几分钟之后，连城三中的校内网有人匿名上传了一段视频，视频的内容是一个齐耳短发的小个子女生跳起来怒打一个大个子男生，打到最后自己倒先痛哭流涕起来。
视频名也十分吸引眼球：
惊！高中女生自杀未遂，又疯狂骚扰同校男生，是人性的疯狂，还是另有内情？
被关了禁闭，与世隔绝的凌恣意，三天后才看到这个帖子，气得差点当场砸了手机。秦小妹手脚灵活抢过手机，面露惊恐，躲到了房间角落里：“你别对我发疯，我可没有得罪你。”
凌恣意望着瘦瘦小小的秦小妹，又环顾了下关着她的这间破旧房间，忍不住惨笑了两声。
她想自己确实是疯了，不然那样一个绝佳的，能够正大光明接触儿子的机会，怎么就叫自己给毁了呢？
是的，她根本就没说谎，她真得就是蒋钦哉的亲妈。
三十八岁的社会精英，著名的医药企业的高管凌恣意，到底是怎么生病住个院，就变成一个不受待见的高中女生秦洱的呢？
凌恣意托着腮，惆怅地环视了下秦洱的房间。
这是个姑且算作房间的阁楼，门在脚下，一个一人宽的木板，带着把手，掀开能看到楼梯，头顶上三角的屋顶上带着下雨渗水阴出来的大片斑驳，地面铺着简单的白瓷砖，屋顶最低处的墙角里放着床，屋顶高的墙边放着书桌。想要睡觉，比较猫着腰上床，下床也必须猫着腰，提裤子都不能直起腰来，否则即便是现在一米六都不到的身高，也一定会碰头。
她就窝在这个跟她原来的，能够俯瞰整个城市的高层豪华公寓，天差地别的房间里，啃着不知道放了多久，挖掉烂坑已然千疮百孔的苹果，十分懊恼地陷入了回忆。
这事儿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