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宇转过脸去,只见是那日来家中吃饭的一个朝臣,在刑部是个编书,就是专门记录案子的,明叫张权的。
他见此人一副惊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张权兄弟,你也来吃了?既然如此,那我请了。”
这张权不知道是默认他请客不与他见外,还是没回过神来,顺着关宇的话反应,当即坐了下来。
下一秒见到夏冷,立刻坐立不安了起来,拱了拱手,开口道,“这……嫂夫人在这……”
关宇哪里会注意这么多,两人都是在意,遂笑道,“无妨,坐下来一起用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这张权虽然guan职不高,但为人十分有眼色,虽然没什么攀附的心,但是此时见关宇是真心邀请,便坐了下来,笑着开口道,“这家店的小面十分好味道,下……我,我经常在回家前吃上一碗,满口生香。”
这时候小二端着面走上前来,先将面递给关宇和夏冷,又显然一副认识张权的样子,开口道,“您还是老样子吗?”
“对。”等小二走了, 这张权才有些尴尬的开口,“您……您和刘尚书?”
其实对于张权的身份来说,跟关宇一起吃饭是很尴尬的,毕竟自己上司跟他不合,虽然上次去参加了宴会,但到底还是不怎么熟悉的。
这话一出口,张权便后悔了。
没想到关宇竟然丝毫没有介意的开口道,“没事,不就是政见不同,朝中的事情朝中解决,下朝了就不谈公事。”
这话说的张权心中十分妥帖,想了想,他看看左右,还是开口道,“慕容首座,您还是小心些吧。刘尚书不会这么就算了的。”
关宇当然知道,此时却是按下不提,只似笑非笑的瞧着他,“这些话你怎么会跟我说的?”
只见张权欲言又止,好半晌才叹息一声,“我是去年中的探花,后来被调到了刑部成为编书,本以为生活很平静,可奈何这里头的学问太多了。并不是做guan之后,就一定能为百姓谋福。”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口,他十分看不上刘尚书善于钻营的样子,还有平时以权谋私,但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编书,只能干看着。
上次刘尚书在朝中和关宇对上的时候,他心中便觉得慕容首座是对的,毕竟人家从前领帅三军,你一个刑部的不做刑部该做的事情,还让别人做,他当时就很不赞同。
后来那日在宫门口,虽然表面上是看来看热闹,实际上也是关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结局。
这些话虽然他不说,但关宇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张权就像是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然后怀着满腔的憧憬抱负,准备大干一场,没想到现实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从他的眼神动作中就能看出来,他并不喜欢刘尚书。
这个人说话做事还是有比较有水平的,如果加以锻炼,未必不能成气候。
就算还了他这番推心置腹,关宇也得开口,顿了顿,他才道,“编书这个位置虽然微不足道,但是能学到很多东西,平日里多研究案子,将案子研究透了,了解了,之后很多事都会很省心的。”
张权听到关宇这几句指点,当即十分惊喜,“多谢……多谢您。”
关宇微微一笑,“年轻人不要着急,沉住气,多努力一点,上天总是不会亏待你的。好高骛远不要有。”
“是!我一定会守住我的初心的。”二十多岁的男子,眼睛亮着,仍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一定是这许多年,家中保护的很好,才能有这样的少年气。
想到这里,关宇不禁问道,“你是家中独子吧?”
“正是,家父从前也考中过秀才,奈何时运不济,赶上……”他含含糊糊,“ 后来索性便做了笔墨纸砚的生意,家父虽然读书不行,却在作为生意方面十分有天赋,后来生意越来越大,便开了京城中最大的一家书文店,叫邱月阁。”
一般的书店都是叫什么轩什么的,这个邱月阁的名字,关宇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得挑眉道,“邱月阁,这是什么意思呢?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说起这个来,张权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邱月是我母亲的名讳,父亲十分爱重母亲,于是便将家中的铺子全部取名成这个了。”
能古代这个三妻四妾的作风里,保证只爱一个人,想必也不是寻常人,他不由得感叹,“所以,家中父母对你影响还是挺大的。”
“是啊。”张权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我自小便是*乳*娘带大的,反正我爹娘经常出去游山玩水就是了。若不是我自己想读书,只怕是要废了,自小我爹娘便不管我,他们说我长大了之后,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他们作为我父母,不能参与我全部的人生,我们的人生应该是互相分享的。彼此携手走过一段路,但是最终携手走下去的,还是我的妻子。”
说着话,他有些敬佩的看着关宇,“我说这话无甚其他意思,只是感叹,您对夫人的情深,您本可以选许多女子,亦或者就算是娶个公主也使得,但是您为了心爱的人,主动与皇上赐婚……真真儿让人敬佩。”
因着张权家中清净,父亲没有那些妻妾,家中和睦了许多,也看过那些家中妻妾相争家宅不宁的,不禁开口道,“我父亲说,不为美色所扰,必成大事。”
这样的说法,关宇很喜欢,说的没错,他微微一笑,“令尊高见,若是有机会,定然要一起坐一坐。”
瞧着这人的思想,若不是思想真的开通,只怕也和他们一样,是个穿越者,或者……是不知道什么渠道回来的。
张权听到这话,果然受*宠*若惊,只笑道,“好。”
他们这边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可郑亲王和王行那边就没这么好了。
等关宇他们走了,王行便行礼道,“王爷,对不住,今日给王爷丢脸了。”
不说还好,一说郑亲王便满肚子怨气,他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嘲讽道,“本王要你们何用?”
王行不说话,身子却微微颤*抖,显然是觉得十分屈辱的模样。
郑亲王发泄完了这口浊气,见到自己的门客如此,当即想到这也是自己废了大功夫派人寻来的能人,这些人本来就不完全忠于他,若是因此再与他生分了……
这么一想,当即缓和了语气,叹息了一声,“本王与先生陪个不是。今日是我太操之过急了。”
王行依然垂着头,“王爷说的没错,在下十分惭愧,今日竟然输了棋局。 只是并非在下推脱,这个慕容羽的棋艺应该更高一筹,只不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没让在下输的这么难看罢了。”
其实王行心中已经有些不满了,当初最开始的时候,他给郑亲王出的主意就是先将慕容羽请来,直接开门见山的与他聊聊,这样当面聊,不给他思考的空间容易出结果。未料,郑亲王不听,非要给人家送信,连个名字都没有,还让人家猜。
人家能猜出什么来?就算能猜出来,就这样的合作态度,人家定然也不合作呀。
果然,直接告诉皇上了。
按照王行的角度来说,他十分理解慕容羽,当初为什么要给郑亲王建议,选择慕容羽就是因为他现在处境十分艰难,皇上怀疑猜测,这样说清楚其中的关键,慕容羽可以帮他们。
结果,慕容羽直接用这件事翻盘了。等于是他们间接的帮助慕容羽得到了元庆帝的信任。
第二次他又与郑亲王说,直接见见, 看看慕容羽说什么。只是郑亲王还是认为关宇没资格让他暴露身份亲自招待。
摊上了这么个主子,他心中也是十分无语,郑亲王老担心的慕容羽泄露出他去。在他看来,就算他真的与皇上说了又如何?当年皇上手段很辣, 现在岁数大了,已经十分心慈手软了,知道这个消息,只会怀疑慕容羽挑拨离间。
这样他们之间就又能扯平了。
可郑亲王不听啊,果然回去就被打脸了。
最终他还是决定亲自会会慕容羽,可是最好的时机已经错过去了,什么意义都没有了。
作为一个门客,他怎么又能质疑人家王爷的决策呢。只能听了,今日他站在后边听着,眼见着要不好,这才出来。
等两个人下起棋来,才发现这个慕容羽远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心机深沉许多,不管是从布局上还是从各个方面,都是个十分有才能的人。
若是能为郑亲王所用……下一秒,他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效忠郑亲王。
“先生,依着你看,有没有什么招数,能让慕容羽为我们做事?”顿了顿,他邪笑起来,“他那个小未婚妻倒是长相清丽,若是将这个女人牢牢捏在我们手里,慕容羽会不帮我们?”
王行听了不禁大惊失色,“王爷,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您是不知道,这几日京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这慕容首座以首座之尊,却亲自求皇上赐婚,就是为了娶现在这个未婚妻,亲自去找皇帝求的这个体面,还拒绝了贵妃纳妾的好意,说明慕容羽十分在意这个未婚妻。”
“龙有逆鳞,我们若是真的对他这个未婚妻做什么,才是真的要完啊。”王行苦口婆心的劝着。
郑亲王当即不高兴了起来,他皱了眉,“嗯?你的意思是本王斗不过慕容羽?”
“当然不是了。”王行瞧着他这喜怒无常的样子,心中也是十分烦闷,只恨自己当初有眼无珠跟了这么一个主子,可心中不管怎么想,面上仍然是好好的,他开口道,“不是王爷斗不过慕容羽,只不过他小人狡诈,容易给人下套啊。”
“那倒是。”郑亲王才不会就这样甘心呢,他细细思考,“本王不管,先生召集其他人想想法子吧,就算是不能为我们所用,慕容羽也不能为别人所用。虽然他已经将兵权都交给皇上了,可是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的,他能没有一条后路?”
“其实,也并不是毫无办法。”王行瞧着郑亲王没有脑子的样子,心中一个念头迅速闪过,“王爷,既然您控制不住他,不如……”说着他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郑亲王当即顿住,“你是说……沙了关宇?”
“正是。此人油盐不进, 您能得到他帮助的可能性为0,既然如此,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王行煞有其事的叹息一声,“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果然,只见郑亲王冷笑一声,“等着,本王这就命人去江湖中寻人。”
“还请王爷托付于靠谱之人,若是露出马脚来,只怕会得到他的疯狂报复啊……刘华便是个例子。”
“嗯,你退下吧。”
王行展现出一个绝对服从的姿势退了出去,等出了大门才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眸子里迅速的闪过一丝狠厉。
郑亲王本来还是挺能装样子的,可越接触越发现,这位主子是个没脑子且刚愎自用的主儿,甚至连当今皇上的资质也不如。
本来做他们这些人的谋臣,就只有两条路,一条踏上青云,天子近臣,另外一条,就是死。
如今郑亲王的样子,想坐上那个位置简直是天方夜谭,可他若是说自己不做这个门生了,不管是什么理由。依着他的性子,都必然会除去他。所以,所有都是个死,他必须为自己谋后路了。
关宇带着夏冷从街上逛了许久,一直到夜晚快掌灯了,才回府去,夏冷十分尽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笑道,“今天很开心。”
“以后还让你这么开心。”关宇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笑笑多好呀,平时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御姐的样子。瞅瞅今天,才像个女孩子。”
夏冷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嗯了一声,又忽然想到直播还开着,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开口道,“我有点累了,先进去了。”
“东西不要了?”
夏冷十分潇洒的摆摆手,“不要了。”迈着大步子往前走,走了一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迅速小跑着回来,将关宇手上的东西一把抢走,才跑着不见了。
关宇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害羞了,还想拿着自己买的东西,忍不住哈哈大笑。
弹幕也是一片欢乐。
“哈哈哈,笑死我了。”
“果然御姐就是御姐,害羞了还是这么A!”
“话说没人觉得小姐姐很可爱嘛。”
“哈哈他们在古代这日子倒真的像是个谈恋爱的。
“你们不觉得这个直播歪楼了么?我们明明是来看冒险直播的,怎么变成看秀恩爱了?”
“黑人问号脸。”
“大家凑合看吧,看阿宇就好啊,现在的直播也很好呀,这可是真的 是有皇位要继承的。”
“哈哈,有人来了有人来了,阿宇又要有事情了。”
关宇看着弹幕正想回复几句,就看到最后这句话,果然,一回头就见门口的小厮笑着跑过来,“主子,这是今天有人来给您送的信。”
门口这两个人留着观察情况的,都是关宇,哦不,慕容羽培养的自己人,就是说这封信是可信的,不假借他人之手的,饶是他也想不明白,这个时候到底有谁能够送信来。
想了想,关宇问道,“送信的是什么人?”
“是个小乞丐。”
得到了这个答案,关宇心中便排除了郑亲王。郑亲王只信任自己的暗卫,殊不知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这个脑子,智商在线,不管是谁,都可以考虑一下能不能合作了。
虽然关宇现在的情况好了许多,但那只是跟从前比起来,现在还是危险的很,皇上的信任很单薄的,说信任你便信任你,说不信任便很快就不信任了。
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么来的。
想到这里,他将这封信收了过来,对着小厮点了点头这才进去。
再回到寝房里,夏冷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看不出之前的半点娇羞。关宇嘴*巴很欠的开口,“怎么不害羞了?”
他说完见到夏冷的冷脸,当即十分有求生欲的话锋一转,“记得那句话么?千万次的喜欢,也不低女子害羞时候红了的脸。有没有人说过,你刚才,真的很美。”
关宇叨唠这酸溜溜的话,还没说完自己便先笑了起来,“噗……这些话是我编的,但是我爱你是真的。”
夏冷娇嗔,“就你话多。”
“嘿嘿。”他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小姐请不要嫌弃小生,小生虽然贫嘴,却只对小姐一人贫嘴呢。”
“好了好了,你刚才在外边做什么呢? 可是出了什么事?”夏冷的确是害羞了才跑进来的,按照关宇平时,肯定就跟进来逗她几句了,可他约莫有一刻钟才进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听她提起来,关宇当即肃了脸,“有人给我传信。”说着,便将那封信从自己袖口中掏了出来,他展开信看了看,许久都没有说话。
夏冷好奇,“是谁啊?”
“王行。”
“王行?”
见她不知道,关宇提示,“郑亲王那个门客,那日与我对弈的那个人。”
“他找你做什么?”
关宇索性将信直接递给她,“你看看吧。他说跟我合作,可他到底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郑亲王?”
“代表他自己。”夏冷一边看着信,一边淡淡的下定结论,“此人字里行间的语气都透露出一种文人的自傲来,这种人怎么能在郑亲王那种蠢货的手底下,为他做事呢?”
她语气冷静的分析道,“你且仔细想想,从皇上的做事风格,到那日*你见到郑亲王的做事风格,是不是相似?”
夏冷不说关宇还真的没往这方面想,这会儿她说出来,关宇惊讶道,“果真如此。”
元庆帝与郑亲王乃是一同在他母妃膝下长大的,元庆帝的母妃是当年最得**宠**的贵妃,生了元庆帝之后身子便伤了,无法再养育一个孩子了,于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的贵妃便从低位分的嫔妃那里抢了一个孩子养着。便是郑亲王。”
要说当今元庆帝能坐上这个位置,也是凭着运气,这兄弟二人骨子里一脉相传的是贵妃的愚蠢。
看到信的结尾,王行约关宇明日酉时三刻从烟雨楼见面。
夏冷已然收敛了脸上的玩笑之意,开口问道,“你打算赴约么?”这次赴约可不仅仅是单纯的赴约这么简单,若是真的成了,只怕除了皇上,他要对付的人还多了一个郑亲王。
她满目担忧的朝着关宇望过去,只见他脸上都是严肃,面无表情的愣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冷冷,烟雨楼可是花街柳巷呀,你能让我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