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当天,雪居迎来送往,太子殿下买下这里以来,头一回这么热闹。
逐风收到荣华默许的目光,跟几位副将说起那天的经过,陆归发现被骗后,恼羞成怒,但宁死不屈,有关永陵城的军事布防,陆归一个字都不说。
荣华多喝了些酒,逐风都喝趴下了,荣华又还清醒着,独自出了雪居,面向永陵城的方向洒下一杯酒,祭一祭陆归,心里有一丝丝鲜少有过的悔意。
坊间传言,五十岁的仲国国君昏庸无能,但永陵一行,他不再这样认为。
镇守边关的将军如此忠心不二,除了陆归血液里流淌着不死不叛的忠诚,另外就是主君的英明与信任,如信仰一般,牢牢支撑着陆归的那颗忠心。
这些年来,荣仲两国商贸中断,边关的百姓生活艰苦,国库每年还要拔大量的银两储备军需,巩固布防。
与荣仲相邻的恽国,反而在这些年里迅速崛起,实力已不容小视。
另外还有珑岳二国,因与大荣隔着仲国与恽国,离得实在是有些远,一直不怎么往来,商贸都很少,大荣一直不担心两国来犯。
但是……
随着恽国的崛起,天下渐呈五分之势,恽国若有了与恽、珑、岳结盟的心思,荣国就危险了。
仲国国君并不昏庸,一定能看到这步棋。
大荣想要控制住局面,掣肘恽国崛起后的野心,与仲国先一步结盟便是上上策,可他刚砍了仲国的守城大统领,意图激怒仲国国君,结盟也就一事相当难办。
冉慕彤送楚皓轩出来,荣华收起思绪,交待楚皓轩加强戒备,其他的全按兵不动。
她拂去落在他肩头的雪,“殿下站了有一会了吧。”
“本宫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晚一些跟你说。”
他牵起她的小手手回院里去,不当值的副将参副都喝醉了,荣华安排仆子挨个送大家回去,逐风今晚就宿在这里。
阿福去给逐风收拾房间,她翻找出软和厚实的被子给逐风用,逐风醉得不轻,几个仆子合力抬逐风去榻上,逐风有一句没一句地嚷嚷,“来,接…接着喝,喝……”
想到荣华也喝了不少酒,她不急问他刚才在想什么,说:“殿下也休息一会吧。”
“本宫想喝点茶。”
“我去备。”
她一去一回,泡来一壶热茶,围坐炭盆边,她陪着他喝,这才问他说:“殿下刚才在想什么事?”
他千头万绪,一时间不知从何跟她说起。
她猜,“很棘手的事?”
“本宫想换个战术。”
“以后都不暗杀仲国的将军了,直接攻城?”
“不是。”
“投其所好,不动一兵一卒,把仲国接下来的各个守城将领收为己用?”
“也不是。”
她一连猜了两没猜中,暂时想不出别的来了。
荣华看了看窗外厚重低矮的云层,“还有大雪要下,本宫想要做一件未雨绸缪的事。”
“殿下可不可以不卖关子?”
“本宫想与仲国结盟。”
“啊?”
她惊讶得打翻了茶水,“新仇旧恨,怎么可能结盟?”
他说:“五国之中,大荣兵强马壮,独踞一方,但有个道理很简单,你应该能明白,那就是双拳头不敌四手。”
“寡不敌众?”
“嗯,恽国渐强,与大荣比肩又还有一定距离,恽国若与大荣结盟,就是依附,换成本宫来决断,本宫会选择距离不那么大的仲国。”
她听他说完,懂了他的意思,放任恽国不断做大,沆瀣一气,不如先下手为强,抢在恽国的前面与仲国结盟。
而且从长远来看,结盟是最好的,荣仲两国不再有厮杀,边境不再堆尸如山,边关百姓有安宁的日子过,朝堂上的也就少了很多争论。
她决定支持他,“结盟这事是挺不好办成的,不过办成了就是大功劳一件,殿下可以早早回皇都了,父皇一定大喜,过去的事就全都过去了,听凭龚家人闹妖蛾子,父皇的心也比前还要向着殿下。”
“本宫考虑的不是自己能不能早点回去,而是大荣的安稳。”
“这样我就更要支持殿下了,我是荣国的子民,荣国的太子妃,跟殿下在一条藤上,殿下只要做了结盟的这个决定,无论成败我都支持殿下到底。”
她说得极为坚定,他的目光不由停在她小脸细细探究,有些不敢相信,她很有可能是哄着他高兴。
可是她还说,很认真的那种,“以杀止杀适用于乱世,如今天下布局初定,驻守边关虽不可少,但也犯着打来打去,损兵折将消耗着国库的银子,我们与仲国的版图又没有发生变化,这笔买卖真心不划处,反而给了恽国崛起的时机。”
“你懂的可真不少。”
“嘻嘻,我是觉得吧,天下事跟我的小茶馆和小酒馆一回事,往兜里赚银子才不亏,要不然费时费力费那么多心干嘛?吃饱撑着了?”
“天下这么大,被你三言语比作茶馆和酒馆,亏你想得出来。”
“我也是有感而发,殿下别管我是怎么想出的来,要不要和仲国结盟?怎么和仲国结盟?这才是殿下最该琢磨拿捏的。”
他收回目光,在被她发现之前藏起他内心的变化,与结盟无关,但与她有关。
她的这番话说得极为简单,把天下事比作茶馆酒馆的生意又是那么的贴切,还一针见血, 点醒他亏本的买卖不能再做下去。
那么,结盟便势在必行,无论多困难他都要做到。
“来给本宫磨墨。”
他放下茶杯,这就给父皇上道折子,细细分析利与弊,然后折子加急递信父皇御前。
接下来便是等待。
暂无别的安排,荣华留在雪居住,冉慕彤想出去逛逛,他就陪她一起去,好吃的好玩的,她想要他就买给她。
她左挑右选,选了偌大一个罐子,俩仆子累了一身汗才把罐子搬回雪居。
不用问都知道她要罐子做什么,肯定是用来储存雪水。
“你也就这么点出息了,”他损她,她煮了一壶雪水,像品茶一样小口小口慢喝,就像捧着一壶琼浆玉液。
“雪水比井水要清冽些,泡茶的话还是用泉水好,泉水要温和些。”
“甜吗?”
“啥?”
“雪水甜吗?”
“不甜。”
“那你还喝得这么起劲?”
“闲的呗,我又不喜绣花什么的,可总要找些事来打发时间。”
“本宫弹曲子给你听。”
“天冷,手指冻的慌,别弹了。”
荣华还是去拿了张琴来,弹响那首叫《炎歌》的曲,婢子仆子们都没见过太子殿下弹琴,远远躲在走廊下看,且听且赏。
屋外大雪纷飞,屋里琴声舒缓,她听出他改了《炎歌》的节拍,就为映照冬日慵懒闲散的景。
“本宫弹完这曲就该你了。”
他突然说,她一点准备也没有,也怕被他发现她就冉慕彤,她妹妹的琴艺烂的要死。
她就把手小手手往袖子缩,“我才不要弹,殿下别诓我不懂,不经常弹琴的人,指尖来回在弦上磨,很疼的。”
“不会弹就明说,本宫教你,学会了以后经常弹给本宫听,指尖磨出一层茧子,就不疼了。”
“以后有空再学,我有些饿了,找点吃的去。”
她借口想溜,还没起身开溜就被他识破,拽住她的手把她拽到他面前,“最牢固的结盟便是联姻,本宫听说仲国有位公主尚未婚配,公主容貌出众,四艺娴熟,年岁也与本宫十分合适,你要是不希望东宫多出这么位侧妃,就要把这位公主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