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嫁衣,奢侈的首饰,精致的妆容,冉慕彤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都有些认出来自己来。
绣着七团火焰的红盖头搭过她头顶,意味着她要嫁人的是荣国将来的国君,如今炙手可热,天下唾手可得的东宫太子。
她却只觉头上一沉,心情无喜无欢,只有挥不去的沉闷。
尽管省去了繁琐的婚礼礼节,她也在父皇和母后的跟前跪到膝盖发麻,保持应该有的得体微笑保持得她面部发僵。
晚上。
新婚之夜,何其美好。
她也终生难忘。
荣华传召几位心腹大臣,在他书房里说了一夜的事,细细按排他不在皇都的时间里,哪些事要抓紧办,哪些人要多注意。
他让她在书房的小寝轩里听,记下他交待的每一件事,他还特意让逐风守着她,一见她打瞌睡就把她戳醒。
如此怎不叫她记忆深刻?简直是恨得她牙痒痒!
但好过被他明正言顺占为己有。
三日后,他依礼跟她回门,当天晚上,他让她见了云子初一面,就在软禁云子初的院子里。
院子简陋得就像是给难民住的,几片茅草遮顶,一日三餐只供清粥。
荣华没有派人监督她和云子初说话,荣华自己留在了宫里,吃定她跟云子初跑不了。
都城已经下钥,随荣华去泰安的炎甲营一千名精锐整装待命,荣华一句话就能让她和云子初死于乱箭之下。
云子初的身手再好也难带着她杀出千军万马的围攻。
一段日子不见,一见就又要与师父分开,冉慕彤的心情越发沉闷,而又百感交集,怪不是滋味。
“这个给你玩。”
云子初递给她一只稻草扎的蚱蜢,她拿过手里,眼眶就湿润了。
在乡下的时候,她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草蚱蜢玩,云子初就去跟着会扎草蚱蜢的老人学,后来每每她伤心难过,云子初就扎给她玩。
她忍着眼泪说:“师父跟太子殿下去办完泰安的事,就不要再来皇都了。”
“担心师父有危险?”
“嗯。”
“师父同样也担心着你,不来皇都陪着你,师父做不到。”
“师父在江湖上有那么多朋友,就去找朋友玩吧,荣华也有师父,鬼洞,老爷子云游去了,师父你也可以。”
“太子殿下的师父真是鬼洞?”
“嗯。”
“以前曾听闻鬼洞破天荒收了唯一的徒弟,没想会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身手就肯定不差。”
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挺厉害的,没少跟老爷子打架。”
云子初说:“能过鬼洞过上十招,已是不得了了。”
“师你还是听我的,能离开就不要再回来。”
“不,我已经想好了,此番跟太子殿下去泰安,帮着太子殿下办事,打消太子殿下的怀疑,以后师父就能留在皇都陪你了。”
“可是我怕。”
“别怕,”云子初摸摸她的头,安抚她说:“太子殿下知人善用,明辨是非,只等太子殿下明白过来,就不会再怀疑我们。”
“荣华不是不是明白,而是太明白,所以才会疑心重。”
“太子殿下不是疑心重。”
“师父,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简直跟她娘亲一样一样的。
云子初说:“太子殿下自幼在宫里长大,事事谨慎小心,日子一长便会事事防备,其实太子殿下这样怀疑我们,师父心里挺高兴的,说明太子殿下在意你。”
“荣华在意的是他非要娶我的目的。”
“那你知道殿下了的目的吗?”
她摇头,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想出答案。
云子初捡了一叶枯稻草给她,“使使你前不久领悟的仙术。”
她没心情使仙术给师父看,心里想到一种可能,“荣华娶我跟我会仙术有关?”
“你与晴紫一吉一凶,吉的那个孩子受火神庇佑,与常人迥然不同。”
“可是吉的孩子是晴紫,我十二年前就被放养了。”
“还没想通?”
“没有。”
云子初就有些无奈了,“聪明如你,怎么到了关乎你自己的事,也是最重要的,就想不透彻了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云子初只好告诉她,“晴紫正是因为想做吉的孩子,当年才会诬告你偷看太子殿下沐浴更衣。”
“这事我有想过,但晴紫自己并没有落个好,嫁都嫁不出去。”
“所以说,你才是吉的那个孩子。”
“真的假的?”
“相爷慌称你死在十二年前,两个女儿只剩下晴紫,晴紫自然就是吉的孩子,嫁不出去是晴紫自己造成的,太子殿下娶晴紫一是为了维护国师的预言,另外就是凤凰天命。”
“什么是凤凰天命?”
云子初细细说与她听,她恍然大悟,一通百通,难怪鬼洞老爷子说她和荣华注定要在一起。
但云子初还说:“替嫁是欺君之罪,若无万全的把握,这件事只能藏在心里。”
“师父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不希望你知道太多,越是简单,你越能无拘无束的活着。”
“鬼洞老爷子知道我是冉慕彤。”
“老爷子没有为难你吧。”
她摇头,“没有。”
云子初说:“那就好,鬼洞高深莫测,常年归隐又对天下事了如指掌,荣国的国师与鬼洞比起来都要逊色几分。”
“老爷子是国师的师兄。”
“哦?原来如此。”
她苦涩笑笑,“我也有比师父知道的多的时候。”
云子初越发有些无奈了,“你很聪明,就是自己的事要犯迷糊,越紧要的越迷糊,为师真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东宫。”
“荣华说过了,完婚后我住宫外的太子府。”
“这样也好,宫里规矩多,荣华大抵也是担心你闯祸,得罪宫里的娘娘们。”
“还好还好啦。”
她跟云子初说了说如何和荣华达成各取所需的协议,还有如何整治龚妃,这一说就说到收拾陈艳娇。
云子初略略松下些心,又还是提醒她,“事关生死的大秘密,现下还是守严实为好,虽说荣华待大夫人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荣华最在乎的是什么?”
“肯定是他的太子之位。”
“这也是为什么师父叮嘱过你,‘仙术’一事最好不要让大夫人晓得,荣华如果误会大夫人,故意利用你是凤凰天命,让你替嫁,与相爷存着同样攀附东宫的心思,殿下就不会再厚待大夫人了。”
“而且,”云子初严肃了目光,“你在龚妃面前使过‘仙术’,龚妃迟早能联想到你是凤凰天命,你又帮殿下整治过龚妃,龚妃必然视你如眼中钉,你就随时会有危险,再者,当全天下都知道你是凤凰天命,居心叵测的人拿此大做文章,意图杀了你动摇荣华的太子位,你就更危险了。”
“这……”
原谅她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云子初接着往下说:“师父不是在吓唬你,虽然说得复杂了些,严重了些,但皇权之争何等的血腥残忍,荣华利用你是凤凰天命,巩固太子位,同时就会有人利用你动摇太子位,想得到这个天下的人太多了。”
云子初还要说什么,时间又已不允许,逐风推门进来,“回宫的时辰到了,走吧,殿下还在等着。”
她撵逐风出去,再跟说师父最后说几句。
“师父要多留心,荣华真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心思深沉着呢。”
“知道了。”
“荣华利用我,他自然就会护着我,护着我也就是护着他的太子位,师父不要太为我担心。”
云子初欲言又止,点了点头送她出去。
她想像小时候一样抱抱师父,逐风又在盯着,回头一状告到荣华面前,没她好果子。
“去吧。”
云子初送她到车马前。
她忍了又忍才没哭,收好师父给她扎的草蚱蜢,“师父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