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从车上下来的，正是秦晖生。
明嫣真是又惊又喜。
只是一声“高级脸”之后，看见晖生同车的同伴站在旁边，觉得有点不妥，赶紧改口：“秦晖生，秦律师。”
显然，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晖生并没有将心思放在称呼上：“你怎么在这？高铁不通，航班也挤爆，你是怎么来的？到多久了？你们报社怎么能派你这个新人来呢？你师父呢？你没有同伴？……”
“停停停。你这一股脑儿的盘问，是要逼我赶紧走吗？还是说……担心我？”说完，明嫣又觉得不妥，这等情景下，真的不该再有何玩笑成分，“我是到苏州来玩儿，刚下车就听说出事儿了，包车直接开过来的，到了两三个小时了。你呢？你又为什么来这？”
秦晖生从背包里拽出一件天蓝色衣服，展开，指指衣服中间：“我是晴空救援队的。我这两天正好在上海出差……”
“真的啊！太好了！”没等晖生说完。
“好？”
“抱歉，抱歉，我是说能在这碰见熟人真是太好了，而且你还是救援队的。你怎么才来，我听说你们队最早有进入事故现场参与救援的，现在还有两位经验丰富的队长在里面协助。好像也正在协调让你们进入。”
“你倒打听的清楚。几个月不见，还和原来一样啊，凡事穷追不舍。”借着灯光和月光，晖生眼中的关切一览无余，“唉，你想进现场采访对吧？这回能不能听我一句，别去了，一是危险，二是没有人有时间能够接受采访，三来那场面你们女孩子受不了的。”
“受不了，也得受！”明嫣觉得拿性别来判断一个人的意志、智商，简直是一种偏见，“我是记者，来这里是报道事故现场，是将我的所见所知告诉读者，是让大家看到救援从未停止，是帮大家寻求事故原因的，这是我的职业，我的职责，跟男女又有什么关系？你就说，你们能不能带我进去吧。”
对明嫣的性格，晖生是算得上了解的，在之前两次事件里已经被明嫣的那股子执着和耿直劲儿触动，这一次又为明嫣一番话深深震动。
“我联系到了这边现场的一个负责人，我们救援队也跟救援指挥部多次沟通商谈了，大概今夜可以有部分经验丰富的各分队队长、副队长，带着一些设备进入现场，协助救援。但是仅限于救援人员啊，要是带记者进去，肯定会被发现，到时候救援队都会被请出来的。”
明嫣凑上去，离晖生一拳之隔，周围队友知趣地散去。明嫣诚恳地说：“求你了，求你想想办法，行吗？”
晖生感觉到有点窒息。
“求你了。”
“我只能问问吧。”他转身要去找队长，却被明嫣一把揪住衣角。
她踮起脚尖，凑到晖生耳边，轻语：“我有别的办法，你千万别说，我是记者，我就作为你的副手，跟你进去。”
“不行，我本来就是副队长，还怎么配副手。再说，救援的事，你懂吗？擎着露怯吧。冷明嫣，任何时候，就算是为了做好事，也不能轻易撒谎。”
“救援的事，我虽然不很懂，但是这一路上资料也没少查，国外以前有过类似脱轨事故，如何救援的，我也读了不少文章。再说，现在你们不是还没完全协调好吗，还有一点时间，你教我，来个速成班啊。我进去以后，就跟着你，不会乱跑，保证不添麻烦，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明嫣抬头，一双大眼睛直直地望进晖生的心里。这双眼睛多么漂亮啊，却显而易见地疲惫不堪，充满红血丝，“至于你所谓的撒谎说，我不认同。跟着你，我和你一样，除了本身的社会角色外，就是一名救援队员。你们救援队，也需要女生吧。”
“好好，我说不过你，我尽量试试吧。”晖生应允的并不勉强。内心深处，他似乎很希望她能跟他在一起。
晖生让明嫣稍后，他向队长走去。明嫣看着他的背影，手机响，划开屏幕一看，原来晖生一面走一面推过来一个文档，关于救援的知识。还有一条信息：“用最快的速度熟读，尤其是里面的红色字体，那是要点。”
紧接着又顶进来两组信息。
其一来自思琪：“回县城找地方休息。我和林栋已到县城，先联系医院看伤员，明早我们稍事休整去现场，你来接替我们，参加新闻发布会。”
明嫣回复：“仍在现场，有机会进入。稍候汇报。”
思琪回：“可以略等一两小时，但明早之前必须与我们汇合。”
其二来自郑达：“思琪已到XX县，希望你回县里，明早参加发布会。你与她是否联系上？”
明嫣回：“已经联系，我还在现场，现在有机会进入，所以还不能离开。”
郑达回复：“随机应变。如能进入现场，注意安全。如不能，尽快汇合。”
明嫣都未再回复。她席地而坐，抓紧时间读资料吧。
不一会儿，晖生回来了，蹲在明嫣面前说：“先跟我到我们帐篷休息一会吧，要是我没猜错，你从中午到现在就没吃东西，对吧？”
“你为何总是关心我吃喝休息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问完。明嫣不禁莞尔，径自会心一笑，这是这十多个小时里，她唯一流露出的一次浅浅笑容。
进了帐篷，一碗泡上的方便面已经摆在小桌上，里面有一个卤蛋一根香肠，旁边放着一个搪瓷杯，里面飘出咖啡香。
明嫣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不行了，赶紧盘腿坐下吃起来，之前敢情都是意志力在支撑啊。
“方便面配咖啡，光我就吃过不只一回了，这是不是你招待朋友的标配？”不知为何，在晖生这个曾经“对头”身边，她仿佛倒是最自在的，恢复了那个爱怼人的小鬼灵精样儿。
“快趁热吃，边吃边听我说。”面对明嫣，晖生永远是温润宽厚的，“现在确定我们半小时后进入现场协助救援，我只跟我们队长说了你的事，队里别的人没有透露，队里人员多，大家有互不相识也在所难免，所以你一定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救援队的新成员，以前在别的公益组织工作过，刚刚来到晴空，这是第一次作为晴空的成员参加行动。这次是我们4队的第二副队长，明白吗？千万记清楚。”
说完，晖生也端起咖啡。
明嫣吃得狼吞虎咽，简直完全不顾形象，想要回晖生话时，还差点儿噎到。晖生本能地帮她拍拍背，说：“你倒是慢着点儿啊。”
“知道啦，知道啦。”明嫣本能闪了开，为了掩饰尴尬，捋一下鬓角，说，“你不吃吗？”
“我们路上吃过了。你饱了吗？待会儿是会很累的，还可能不眠不休，全靠热量摄入顶着，得多吃点儿。”
“那，再来一杯咖啡吧。提神儿，嘻嘻。”
晖生应声，拿开水又冲了一杯：“只有这种速溶，将就点儿。”
“本来也没有你那么不将就。再说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可讲究的。”明嫣刚说完，脸就耷拉下来。
“怎么？又生气了？我也没说什么啊？是困吗？还是紧张？”
“没生气，疲惫和紧张都有吧。你再跟我讲讲吧，到了现场的注意事项。”
“嗯，刚才发你的文档，都是一些常识性的，进去之后，你别离开太远，干什么你都跟着我，听我或者队长指令，我们会把相对轻松简单的事情交给你。咱们分队没有设备，所以还好。”晖生还是有点担忧，便接着说，“记住，一切以救人为先的原则进行。另外……这个时间，几乎绝大部分受伤及未受伤的乘客都已经疏散，事故发生已经十多个小时，有生命迹象的可能，很小了，但是也并非绝无可能。但如果……你在现场见到……请尽量镇定，尽量冷静……有我在，不要慌，不要害怕。”
明嫣明白他的担忧，点点头。这一次对他“谆谆不断”的大道理，她一个字也不会挑刺儿。她知道，当下，他们是临时结盟的伙伴。
晖生看看时间，拿出一套救援人员服装。“穿上它，我在外面等你，然后咱们集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