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上海记者将车戛然停住，在一片漆黑的，分不清周围是田野还是荒野的路上。
几百米开外，能远远得见几束不同寻常的粗壮灯光，从不同方位投射交会在一起。交会点自然就是事故救援现场，挖掘机等明嫣无法全部叫出名字的救援设备，机械臂高高举起仿佛试图穿入云霄。天气晴朗，星光闪烁在夜幕，月皎洁发光。然而，这宁静美好的夜晚自然景态，却仿佛是事故后的安魂曲。越是如此，越让人心中疼痛。
在到达现场之前，明嫣只有焦急，只盼着越早抵达越好。而现在离得这样近，她心里的紧张喷薄而出，尽管有极大的可能她无法进入内场，然而，距离生命消逝的地方如此近，她还是感觉喘不过气来。
“小冷，小冷。”上海记者又唤她，以老练的眼光看穿她，“下车了，你还可以吗？是不是第一次来这种事故现场？”
明嫣匀了匀呼吸，忍着眼泪说：“是第一次，但是，我可以的，前辈。”
“老东。”
“哈？”
“你叫我老东就行。我同事晓蕾。”老东笑了笑，拿着相机下车。
明嫣这才意识到，自己紧张到了，一路上竟然连两位好心带她的前辈名字都没有问。居然这样还能大言不惭说自己可以。
“东老师，晓蕾姐，真的不好意思，我这太……真是露怯了。”明嫣双手合十，以示抱歉。
老东一苦笑：“遇到这样的事情，谁也不可能淡定。都是你的过来人，理解的，没那么多事。咱们走吧。”
三人这就朝着事故的外围封锁圈走去。
此时，是晚上的10点多钟。不熟悉地形的他们，比预计晚到了将近一小时。
而因为有当地人带路，9点半出发的晖生一队救援队，已经离事故现场不远了。
封锁圈周围是一众负责维护现场的官兵，据说白天时有很多当地的百姓也围拢在外，但天色黑起来后也都散去。明嫣老东三人，分头去打探线索和进入事故现场的方法。
一个貌似维护现场官兵的队长人物，跟明嫣说，他们能够进去的可能性是零，让他们趁早放弃，改变采访计划，还不如回到镇里去等第一时间发布的官方消息。
怎么也不能白来一趟。明嫣咬咬牙，一个一个人问，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问到第四个现场能拦截到的工作人员的当口，有人轻拍明嫣的肩膀。
“你是记者？”明嫣扭头看见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大哥。
她点点头说：“是啊。您是？”
“我是县里人。下午知道有这事故，跑来看看，没准有什么能帮上手的呢。”
明嫣心想，能在这“看”上五六个小时的群众，必然知情比她要多，没准自己的方向错了，不应该执着地耽误这好几十分钟，就认准官方人员这一条路。
“您在这待了好几个小时了吗？从下午到现在……”她低头看看表，“到现在十点四十？”
“六个小时吧，中间我去吃了点儿饭。”
“为什么要在现场？您平时是什么工作？”
“咳，我在县里开一家小公司，做建筑工程的，感觉自己也许能帮上什么忙，要是政府临时调不到那么多救援设备，我这也许能联系不是。不过……”
“不过怎么？”
“咳，不过我也是白操心，政府救援到的很快，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陆续又有很多批的人员到，有警察，有部队的，有医院的，有不知道哪个级别的领导，还有一些救援队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您还是一直守着这，没回去？”
“不放心啊，这么大的事儿，在我们这个安逸的小县城，我几十年没有遇见过。不放心。我也告诉指挥部那边的领导了，留了联系方式，真有需要可以喊我……”
“指挥部？什么指挥部？是在现场里面吗？您进去过？”
“我没进去，下午到的时候有一些周边老百姓，在事故刚发生的几个小时里，自发救援过。但是当政府的救援部队抵达后，为了现场救援秩序和安全，已经疏散了老百姓了。我到的时候已经没法进入现场。我是说在外面，在一公里开外那边，有一个临建的帐篷，是办公场所，那里有一些铁道部的政府部门的人，好像是负责现场指挥调度，工作安排传达啥的。我这是刚要走，看见你在四处打听，跟之前来的几个记者一样，看你两眼一抹黑啥情况都不知道，怪着急的，赶紧来告诉你一声，或者对你有帮助。”
黑暗中仿佛射进一缕微光，甭管怎么说，了解到的情况多一些，也是好的。“大哥，谢谢您了。”明嫣感激道。
“哦对了，那些救援队的，貌似也都在帐篷那边安的据点。你也可以问问，没准他们能进去呢？”大哥无奈笑笑，转身准备离开。
明嫣赶忙喊住他：“大哥！您留步。”
“还有啥事么姑娘？”
“我能扫您个微信，留个电话吗？以后也许还得采访您。”
大哥掏出手机，“好啊，我明儿后儿没准还来。你扫吧。”
“秋大哥？”
“对，敝姓邱，微信用谐音。年龄也到秋了嘛。”
“多谢了。”
感谢道别完，明嫣打算就往秋大哥指的帐篷方向去。这大哥说话颇有文化，不像是一个县里做生意的人，而且即便是当地百姓，真这么关心事故进展，也绝没有一等就大半天的。到底是什么人呢……
明嫣摇摇头，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抓紧采访吧，天色如此晚了，救援人员没准也得陆续休整了。抓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