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香榭丽舍大道位于巴黎市中心的繁华商业区,它的尽头就是举世闻名的凯旋门。
此时,一道狼狈的身影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疯狂抓拍凯旋门丽影的游客们的镜头前一闪而过。他身穿黑色带狐狸毛帽的厚风衣,脚蹬同色系绑带长筒军靴,四国混血的中性、英朗面孔此中却透着极度地惶恐。他跑进了人群里,隐约听到有女孩子的呼喊,中间还夹杂着稚嫩的、口齿不太清晰的叫唤声。
“Leo!我知道你就在这里,别躲了,快点出来!”女孩牵着约莫三岁大的小男孩,被好奇的游客围困在路中央,他们用各自的母语,叽叽喳喳地询问女孩发生了什么事。
Leo趁机跑进了附近的路易·威登,店员几乎全都认识这个红透国际时尚圈的宠儿。
他冲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悄悄藏进了橱窗里,将厚大的帽子戴上,瞬间覆盖住了半张脸。他又随手拿起一个2017年春季新款老花纹包包,乍看之下,他与橱窗里的其他“模特”融合成了一道风景。
他看着女孩气喘吁吁地抱着小孩从窗前跑了过去。在确定周遭“安全”之后,他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明明是欢天喜地来参加辛铃阿姨的结婚典礼,却变成了“逃犯”!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回到那一天,女孩与小孩都不曾出现过——
他从机场自驾回到位于市中心莲华大道的家时,才停好车,就被牵着小男孩的女孩截住了去路。他透过墨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十分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不像是能生出这么大孩子的母亲。她带着一个小男孩拦住他是要准备做什么呢?
还没等他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女孩的一句话便令他彻底蒙圈了。
女孩是对着身旁的小男孩说的,她说:“一辰,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快叫爸爸!”
“爸爸……”小男孩口齿还算伶俐,听话地喊了他一声,随即向他跑来。
“不!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Leo被小男孩的一声“爸爸”喊得腿都软了,看着跑到眼前欲抱他大腿的小男孩,连忙倒退两步,喝止他:“小屁孩,我不是你爸爸,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而且,在他看到小男孩手里还拿着根纸棒,似乎刚吃完棒棒糖,十指粘乎乎的,这样他就更是惊恐了。
“你是Leo吧?中文名叫卫风。”女孩盯着他,问道。
“是……”
“那就没错了,你就是一辰的爸爸。”
“怎么可能!我应该不认识你们吧!?还有,他是你的儿子吗?”
“我们并不认识!但是,他叫柯一辰,他的妈妈叫柯以美,你总该认识了吧?”
“不认识!”他对她所说的名字一无所知。
“渣男!”
“喂!明明是你自己认错人,怎么乱骂人呢?”Leo被她这么一骂,也有些恼火。
“你自己看!”女孩将一封手写的信扔给他。
他本想随手揉烂它,可是眼前的女孩虽然个头小小的,眼神却透着一股执拗。碍于她无声的“逼迫”,他只好打开折成三折的薄薄的书信。当他看完之后,不禁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之中。
写信的人是小男孩的妈妈,名叫柯以美,她自称四年前,在一场时尚派对上邂逅了他,他们俩醉酒乱性,一不小心就有了一辰,如今她有十万火急的私事要处理,需要离开一阵子,要求在这段期间由他负责照顾一辰……
他对她说的“醉酒乱性”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但她提到的那场派他还有点印象,那天他貌似确实有点喝多了,在主办方安排的房间里休息了一夜,仅此而已。
“你现在想起来了吧?”女孩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
“很抱歉,我并不认识写信的这位柯以美小姐,也不可能是这个孩子的爸爸,你找错人了。”他说完转身就想走,可是女孩却使出洪荒之力抱住了他,不肯让他走。
最可怕的是双手粘乎乎的小男孩也有样学样地扑过来,抱住了他的小腿。
他欲哭无泪,白色破洞牛仔裤算是彻底毁了,但更令他难过的是,他竟然没办法使劲甩开他们,他突然想起了中国有句古语:唯女子与小人(小孩)难养也!
今天,他总算是见识到了古人的智慧!
从那天起,他就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女孩与小男孩总是会在他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突然冒出来,搅乱他悠闲自在的生活……甚至还从中国跟踪他到了巴黎!这种韧性如果用在别的地方,她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可却该死的用在他的身上!
“Leo先生……”
LV店员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仿佛陷入昏睡的Leo,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尴尬地将刚刚他拿来当道具的那个包包拿到柜台结算,在店员们恭敬的目光中走出LV门店,拦了一辆计程车,往酒店方向开去。
虽然他无数次想到,那个女孩或许已经带着小男孩蹲守在酒店门口,可当这一切变成现实的那一刹那,他还是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该死的!她是在我身上安装了全球定位系统吗?连我住的酒店都能找到!?”
女孩似乎没有发现躲在大榆树后头的他,她蜷缩在酒店门廊前的台阶上,身旁的小男孩一脸困意,不吵不闹,安静地倚靠在她上,在旁人眼里,此刻他俩看起来还真有点惨。
Leo拔腿就想跑,可是目光却黏在了他俩的身上,心软的一瞬间令他做出了后悔很久很久的决定……
他在女孩面前站定,视线落在她柔软、微卷的短发上,略有些别扭地说:“进去吧!”
女孩猛地抬起头,眼中交织着惊喜与迷惑。
一辰揉揉有些惺忪的睡眼,在看清Leo的模样之后,快速地抱住他的腿,亲昵地喊他:“爸爸!”
“别!不准叫爸爸!”他哀嚎一声,蹲下身子,用无比认真的神情对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他说的话的一辰说,“如果你答应我,叫我叔叔的话,我就请你吃好吃的,好吗?”
“可是,姐姐说……我要叫你爸爸。”一辰看了看身边的女孩,没有轻易被食物诱惑。
“你叫什么名字?”
“音羽。”她站起身,仰头看他,不卑不亢地回答,“洛音羽。”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他还不知道她跟一辰究竟是什么关系呢,竟然不远千里带着他四处追寻他,光是她身上的那股韧劲就令他心生敬佩,如果她不是一个“追缉者”,他十分愿意跟她交个朋友。
“如果你同意一辰不在公开场合喊我爸爸,在他妈妈回来之前,我可以暂时收留你们。”
“真的?“
“真的!“
音羽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还是对一辰说:“那以后有人的时候,你就叫他叔叔吧。“
一辰乖巧地点点头,看来很听她的话。
Leo率先通过酒店的旋转大门,往电梯方向走去。音羽连忙带着一辰跟上,为了完成以美姐姐的托付,将一辰送到他爸爸身边,音羽已经筋疲力尽。
她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眼看就要流落街头了,好在……Leo总算良心发现,愿意收留他们,虽然现在他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一辰的身份,但他们总算是在这条艰难的路上往前迈进了大大的一步。
Leo帮他们叫了客房服务,由着他们点了一大堆零食。
小屁孩吃零食当饭也就算了,她一个大人也跟孩子似的,抱着薯片蘸果酱,可乐配冰激凌!
两个人吃得不亦乐亦,几乎忘记了Leo这位主人的存在,当他们心满意足地将所有零食消灭干净之后,才想起来向他道谢。
“谢谢你收留我。”
“不是你们?”Leo挑眉问。
“一辰是你的儿子,你本来就应该照顾他的。”
“我说了,不认识他妈妈,你怎么就不相信我说的呢?”他显得有些无奈。
“以美姐姐没有理由对我撒谎。”她的理由也很简单。
他一声叹息,门铃声也在此时突兀地响起。
小屁孩看起来已经昏昏欲睡,音羽让他躺在她的腿上,在他耳边轻柔地唱起了摇篮曲:“噢,宝贝,宝贝,你是折翼的天使,神明收藏起了你的羽翼,待你慢慢发现……生活的奥秘,当你拥有了智慧与生存的能力,你的身后便出现了闪着光的左翼……噢,宝贝,宝贝……”
Leo从来没听过这种奇奇怪怪的摇篮曲,站在门边,一时竟入了迷,忘了开门,直到门铃声再度响起。
他打开门,看着门外的不速之客,表情顿时严肃了几分。
对方身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恭敬地向他鞠了一躬,说道:“少爷,老太爷请您回家一趟。”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参加朋友母亲的婚礼,并不是为了回来看爷爷。”
“少爷,这是老太爷的命令。”
“你回去告诉他,等明天……明天我会回去一趟。”
Leo眼中的厌烦藏不住。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窝在沙发上已然睡着的一大一小两人,蹙起眉头,有意挡住对方探寻的目光,冷声下达命令:“没其他事的话,你就回去复命吧!”
“是,少爷。”对方知难而退。
Leo关上门之后,火速摇醒刚刚进入梦乡的音羽与一辰,急切地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机场。”
“为什么?”一大一小同时揉着惺忪的睡眼,不约而同地茫然问道。
“别问了,总之听我的!”
“可是,好困啊!”音羽又倒回沙发上。
一辰见状,也跟着倒在她身上,用童稚的嗓音有样说样的说:“我也好困啊!”
“你们俩!想跟我回国,还是想留在这流浪?给你们一秒钟时间考虑!”Leo已经打包好了行李,一边穿着厚风衣外套,一边问懒散状的两人。
音羽连忙坐直身子,强打起精神,表示:“当然要回国,我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买机票了!”
“……”
“请你带我们回去!”
“我真是服了你了,身无分文还带着个小屁孩,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我才不是身无分文,我还有一些钱,只是不够买机票了……”她掏出口袋里仅有的两张票子在他面前晃了晃,反驳道:“如果你一早就认了一辰,就不会导致我破产了,所以这件事,你应该负主要责任,至少应该把我们送回去!”
“切!我说了多少遍了,我跟这个小家伙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你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你自己!你们俩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你出去街上随便抓几个路人问问,他们肯定会说你们是百分百的亲子关系!”
音羽硬拉着Leo走到玄关礼仪镜前,让他与一辰并排站着。
Leo看着镜子,镜中的映出一辰那张与自己小时候极度相像的脸,一时语塞,不禁开始怀疑那天晚上是否真是自己喝得太醉,以致于发生过什么事也全然没有记忆了!?
“爸爸……”一辰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Leo被喊得浑身酥麻,腿软得差点瘫倒地上,连否认的力气都没有了。
音羽用“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他,老气横秋地教训道:“都说了你们俩是亲父子,你还是别挣扎了,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儿子,不觉得就像天上掉馅饼吗?美死你了!”
“饶了我吧!”
“哼!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算了,就当我不惜福,走吧,赶飞机去!”Leo光是想到爷爷那张臭脸就不寒而栗。
2、
深夜,巴黎飞往F城的航班的头等舱内。
早已困得不行的一辰在音羽怀里睡着了,他微卷的浅金色短发搭配明亮可爱的五官,以及肉感十足的短小四肢,令人恨不得在他的小脸上咬上一口。同样短卷发的音羽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就连睡着了也是蹙着秀眉,歪倒在身旁的Leo身上。
他多想把这两个碍事的家伙推开,可是是他害得他们没有床可睡,得在飞机上过夜的,愧疚感令他僵硬得像一座英伟的雕像,一动不动地当着他俩的靠山。
这样的情景在眼里看来,就像是十分亲近的一家三口。
坐在他们右侧的一对头发已然花白的老夫妻看着他们,露出羡慕的笑容,其中的老太太亲切地对三人中唯一还清醒着的Leo说:“你的妻子和儿子真漂亮!看起来,他们有些累了。”
“呃……”Leo很想解释眼前的状况,可是他怕自己越解释越乱!
老爷子也笑呵呵地应和道:“是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结婚生子了,就像当年的我和我的太太,一见钟情,相约白首……当年岁渐大,就越发感激身边仍有一个愿意与自己牵手的老伴。”
说罢,老爷子握住老太太的手,握得是那般用力。
Leo有些羡慕他们的恩爱,在他家里,大人们都是戴着假面生活的,没有人会真心对待别人。他从小就在冰冷、严肃的氛围里成长,他每一天都想着逃离那样的地方……终于,熬到了成人的那一天,他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虽然没能与家族断了往来,至少,他离他们远远地,一年也见不了两次面。
在那个家里,与他最为亲近的人莫过于小他两岁的叔叔Eric,他就职于某国际神秘组织,三天两头不见人影。他早已经习惯了小叔叔的神出鬼没,然而在重要的时刻,他是他唯一能想起来的家人。
老太太的说话声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
她说:“你们一家子的基因真是强大呢,所以才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小孩吧!”
“呵呵。”除了心虚的笑,Leo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的热情和友善。
靠在他肩上睡的音羽似乎感觉不太舒适,抱着一辰往他怀里钻,他连忙侧身让她倚在自己的胸前。见她呼吸平顺,眉头舒展了几分,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她。虽然之前已经见过无数次,可是每次他都把他们当成牛鬼蛇神,避之不及。如今看来,身材小巧玲珑的她,就连五官都十分精致漂亮呢,尤其微微嘟起的小嘴就像一颗成熟的樱桃,微卷的短发软软的如丝绒一般,她好像洋娃娃……
“天啊!我在做什么?”他瞪着自己缠绕在她发上的手,见鬼似地赶紧收回手。
大概是被他的动静吵醒,音羽怀里抱着的一辰缓缓睁开眼睛,浅褐色的眼眸眨巴眨巴地望着他,突然露出一记令Leo备感心虚的笑容,奶声奶气的地问他:“哦,爸爸,你是不是喜欢音羽姐姐?”
“别胡说!小屁孩!”
“我也喜欢音羽姐姐!可是,如果你和音羽姐姐结婚,那妈妈怎么办呢?”
“你……”Leo没想到一个三岁大的小屁孩能想得那么深。可是他问的问题都什么跟什么嘛!他板起脸,佯装不悦地说道:“我不喜欢你的音羽姐姐,也不会跟你的妈妈在一起!”
“可是,爸爸,我想跟你在一起。”
“……”
Leo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眼前这个肉嘟嘟的可爱的小家伙。
飞机穿越云霄,带着一些人的希望、一些人的犹豫甚至还有一些人的无奈,回到久违的地方。
3、
一夜无眠的Leo顶着国宝级的黑眼圈,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协议书,将一路从巴黎睡回来的音羽与一辰叫醒,对他们说:“你们虽然是暂时住在这里,但是这里毕竟是我的地盘,请你们遵守我的规矩,禁止在家里随地大小便、吐痰、乱扔脏衣服、翻乱冰箱等一切乱七八糟的行为,要时刻保持家里干净、整洁,不许进我的房间,更不许翻我的东西……”
“不好意思,Leo先生,你的话有点重复累赘,如果你不乱放东西,而我们又不能进你的房间,又怎么会乱翻你的东西呢?退一步说,这个房子是你的,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那我们随便动一动都算是乱翻你的东西,这个要求恐怕我和一辰很难做到。”音羽挑出他话里的毛病,一一提出质疑。
Leo尴尬地将手里的“约法三章”塞到她怀里,用任性的语气说:“我不管!反正这里是我的地盘,我说的算!你们在一辰妈妈回来之前,安安静静地生活,以上!”
“可是一辰是小孩,他是不可能安静的生活的!”
“你——你想气死我吗?就你中文好,老挑我的语病做什么?总之,尽量做到!OK?”
“我没想气你。”音羽撇撇嘴,明明是他自己中文太差,“不平等条约”的内容写得乱七八糟的,还怪她挑事?!
“你!从今天开始由你负责这个小家伙的一切!”
“可是我也有工作!”
“你的意思是,要把他丢给我,自己却跑去工作?那我怎么办?一天到晚在家看小孩?我的天哪!你知道我的职业?你认为我闲到可以分分钟待在家里给小屁孩当保姆吗?”
“姐姐,爸爸……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被当成透明人的一辰努力想突出自己的存在,他无尾熊似地挂在Leo修长的腿上,博取大人的注目。
音羽率先心软,做出退让:“晚上我要去咖啡馆打工,另外,我在侦探事务所的兼职是不定时的,如果你能够在我不在家的时间里负责照顾一辰,那么,其他时间,我会看着办的。”
“好!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两人终于分配好了“工作”,心平气和地坐下来。
一辰趁机爬到音羽的腿上,用满是口水的小嘴亲了亲她的脸。
Leo一脸嫌恶的表情,往后退了一些,强烈地发出声明:“小家伙,绝对不要用你的口水洗礼我的脸!要是你敢那样干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辰就敏捷地从音羽的腿上跳进他的怀里,口水瞬间沾在了他浅蓝色休闲风宽松的毛衣上。在他哀嚎声响起的同时,一辰边喊着“爸爸”边用口水“洗礼”了他那张英俊的脸!
“啊!!!”惊恐的叫声响彻整座房子。
音羽捂着嘴偷笑,看来这对父子的感情有进展了!至少,Leo并没有胖揍故意捣乱的一辰。
这个小家伙聪明的很,从小就很会察颜观色。大概是生长在单亲家庭的缘故,特别害怕被别的小朋友孤立,总是尽力用他的友好与笑容去讨人欢心,很容易就与人打成一片。
此刻,Leo正拎着一辰的后衣领,小家伙像只可爱的猫咪手舞足蹈,嘴里叫嚷着:“爸爸,一辰错了,我再也不舔你了,放我下来,爸爸……”
“小屁孩,跟你说多少遍了,不准叫我爸爸!”
“叔叔,放开我!”一辰立马改口,扁着小嘴向置身事外的音羽求救:“姐姐,救我……”
“你既然喊她姐姐,那以后就叫我哥哥!”
“哥哥,我错了!”一辰蹬着小胖腿,搓着双手求饶。
Leo的心瞬间被小家伙萌化了,他将一辰扔给音羽,见不得她跟个没事人似地做壁上观,故意牵扯上她:“你给我好好教育他,绝对不准他再叫我爸爸,必须喊我哥哥,有外人在的时候,你就说你们是我的远房亲戚,懂了吗?”
音羽耸耸肩,做出一副“你是主人,你说了算”的表情。
一辰摸着咕咕叫的肚皮,委屈地嚷:“哥哥,姐姐,一辰饿死了!”
经他这么一说,Leo才发现,已经快中午了。他们三个从昨晚在飞机上草草吃了一餐之后,就什么都没吃过了,这个小家伙挨到现在恐怕已经是极限了,难怪他说要饿死了!
Leo拿起手机,准备叫外卖。
音羽见状,蹙眉问道:“你在做什么?”
“叫外卖啊,你不饿吗?”
“一辰还是小朋友,不能吃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她说完看了一辰一眼,一辰十分配合地点点头。
她随即往厨房走去,打开超大的双开门冰箱看了看,里头除了饮料,什么也没有!
“模特都不用吃饭的吗?”她扭头看他,不解地问。
“谁说的?我不是说了叫外卖吗?”他撇撇嘴,继续刷着手机,想找找有没有适合小朋友吃的东西,明明他们自己在酒店里也是叫了一堆有的没的零食,现在却嫌他叫外卖不健康?
“我说了一辰不可以吃外卖,你想吃的话就自己吃吧。”她双手向上一翻,对他说,“我要去买菜,但我怕身上的钱不够,请借一些钱给我。”
这丫头明明一副“还我钱”的表情,却说着令人无法信服的谦卑的话!
他将钱包塞到她手里。这里虽然是市中心,但由于是高档住宅小区,离购物中心的距离,开车也得半个小时,想搭计程车或公交车至少得走到小区以外才能搭上,天知道从他家走到小区外要走多久……反正,他偶尔晨跑也会绕小区一圈,保守估计也得一个小时。
思来想去,在音羽带着一辰踏出家门的前一刻,他抓起车钥匙,追上了他们。
“爸……哥哥,你要跟我们一起去买菜菜吗?”
“我怕我不送你们去的话,等你的姐姐买到菜,你已经饿死了!”
Leo带他们来到车库。车库里并排摆放着三辆不同品牌,不同款式,就连体格也相差甚远的车子。他们上了最近的一辆——黄色的凯迪拉克。
一辰在车上蹦来跳去,简直把真皮坐椅当成了蹦蹦床,Leo寻思着一会儿得给他买个儿童专用座椅才行,不然的话,不出两天,他的车准得被一辰跳到报废了!
4、
Leo将一辰放在购物车里,与音羽并肩推着小家伙逛起了超市。
音羽买每一样食材之前都会征求一辰的意见,别看小家伙年纪小,懂得还挺多的,甚至知道什么样的奶酪好吃。零食与玩具都只选了两样,问他为什么,他说:“姐姐的钱都用光了,我们要省吃俭用。”
“傻瓜,哥哥有钱,你想要什么就买……”
“不行!你不能灌输小孩这样的观念,要让他养成节制的生活习惯。”音羽打断他的话。
Leo虽然觉得被人当面反驳有些没面子,但是仔细想想,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趁着一辰被推销儿童香肠的阿姨吸引了注意力,他低声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育儿知识?”
“我平时有空就会去保育院做义工。”她简短地回答。
“你还……挺有爱心的。”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她与一辰的妈妈是多亲密友好的关系,看她对一辰那么好,凡事都优先替他着想,她们应该关系匪浅吧。
“我从小在保育院长大,现在独立了,应该尽自己所能,回报教养我成人的院长和老师们。”
他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孤儿。
他看着一脸坚强的她,想象着没有双亲疼爱的她孤独地在保育院长大……年幼的她竟与自己小时候有几分相似,他又何尝不是悲哀孤独地长大呢!?
可是,他却从来不像她这样正能量,想着回报养育自己的人!
那些戴着假面的人,他恨不得一辈子都不再见到!
“哥哥,姐姐,阿姨说要送我香肠!”一辰拎着一包儿童香肠,屁颠屁颠地跑回他们身边,献宝似地指着不远处的满面笑容的推销员阿姨说着。
“一辰,你有没有谢谢阿姨?”音羽连忙向对方致谢,并声称,“香肠我会买下来的。”
“你刚才不是说不要乱买东西给一辰?”
“要你管!”她是看一辰喜欢得很,何况人家虽然说了要送给一辰,可她哪能真白拿别人的东西,毕竟是辛苦的工作,赚钱也不容易。
Leo瞪着她远去的背影,心想:“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啊!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结账的时候,几个年轻的营业员简直爱死了漂亮又讨人喜的一辰,用羡慕不已的语气对音羽说:“好想要个这么可爱的小朋友哦!真羡慕你们,年纪轻轻就……”
“不好意思,我是他的姐姐。”音羽淡然地澄清。
“哦,那你……”她们当然认得出Leo,只不过上班时间还是不好意思尖叫,硬是憋红了脸,壮着胆子问,“你也不是宝宝的爸爸吧?”
“他是我哥哥!”一辰抢先回答。
Leo满意地对一辰眨了下眼,这个小家伙真上道,小小年纪就演技不凡啊!
“你们看着就像一对亲兄弟呢!长得都好帅!”营业员捧着脸,一副迷醉样。
“谢谢夸奖,可以帮我们结账吗?后面的队伍排得有点长了……”Leo指着身后那群同样痴狂的迷姐迷妹迷婶迷姨们,向她们点头致意。
疯狂的尖叫声瞬间引爆整个超市,眼看情况就要失控了!
音羽淡定地抛出一句:“大家不要激动,这位先生,他已经有主了!”
“什么有主了!?”Leo在她眼边压低嗓音问。
“你不是有儿子了?就别卖弄了!”
“卖弄……”
他感觉有道晴天霹雳瞬间劈中了自己,他的帅气他的魅力,从她嘴里说出来竟然一文不值!
他不爽地澄清:“我可没有卖弄,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的人格魅力爆表了吗?只要是女人,没有不喜欢我的……”
“我就不喜欢你。”她极其直白地拦截他的自夸之词。
“……”
“好了,一辰,咱们回家吧。”音羽丝毫没理会因她的话而瞬间石化的Leo,一手将备受欢迎的一辰抱在怀里,一手推着堆满日用杂物与食材的手推车,往外走去。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Leo不敢相信她就这样撇下他走了!?
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迷妹”们,从她们那重新感受到了刚才瞬间流失的自信,他冲她们魅力十足地一笑,随即昂首挺胸,大步追上了他们,主动接手推车的工作。
他不服气地问:“为什么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还需要理由吗?”她反问。
“连个理由都没有,你就不喜欢我?”
“嗯,非要说个理由的话,我觉得你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放着这么可爱的孩子不管,让我们满世界地追着你跑……而且,你除了长得好看一些,腿长一些,还有别的优点吗?”她抱着一辰坐上了车,看着僵在车门外的Leo,不禁有点后悔自己说得太直白了,于是笨拙地安慰,“长得帅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这或许是一种天生的才能!”
“我为什么觉得你在落井下石呢?”他一脸苦笑。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胆敢当着他的面说他除了父母赐予的长相与身材以外,一无是处!最令他难堪的是,他竟然无法反驳,但关于她说的“不负责任”一事,他仍需再三声明:“我真的不是一辰的爸爸,所以,我绝对不认同你说我不负责任,我不是那种人!”
“是吗?”她又是一句令他难堪的反问句。
“唉!这不是我说是你就会认同的事,对吗?来日方长,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你口中那个不负责任的人,等一辰的妈妈回来,我们当面把事情弄清楚。”
“嗯。”她淡淡地回了句,将玩累了,在超市试吃区也几乎填饱肚子的一辰放在一旁,由着他昏昏欲睡。
Leo见她似乎无意再跟自己说话,只好认命地专心当起了司机。
他不是没想过要带一辰去做亲子鉴定,但那样一来,不就说明他心虚,连自己都怀疑一辰是他的儿子吗?不!他才不会那么做!一辰,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儿子!
可是,为什么一辰跟小时候的他长得那么像呢?!
Leo百思不得其解!
车子平稳地驶向“家”的方向,在此之前,那里只不过是一个令他感觉舒适的用来睡觉的地方,从今往后,便是他们三个人的“家”了,但愿柯以美早日归来,让他的生活重回往日的平静。
5、
Leo在太阳晒到屁股之后果断起床。
音羽与一辰就睡在他旁边的那间客房里,不知道他们睡得好不好,唉!管它呢!他们又不是他请来的客人,只是“不速之客”罢了,他关心他们那么多做什么呢!?
他摇摇头,笑自己想太多。
他身着黑色家居休闲装,步出房间。
客房的门紧闭着。都已经这么晚了,他们还没起床吗?音羽看起来不像是睡懒觉的女孩,不过一辰就说不好了,小孩子都贪睡的。虽然想着不去打搅他们,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地轻轻旋开门把,门并没有上锁,当他探头观望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愤怒地大力推开门,将爬在梳妆柜上往墙壁上涂涂画画的一辰抓了下来。
一辰挥舞着短小的四肢,向抱着一本小说看得入迷的音羽求救:“姐姐,救救我,爸爸要打我!”
“你在做什么?”音羽放下书,想将一辰从他手中解救下来。
可Leo将一辰举得老高,个头小小的音羽愣是抓不住他,只好试着跟他讲道理:“一辰还这么小,你别把他摔着了,不管你有什么事,先把他放下来再说。”
“这小屁孩把我家画成这样,你觉得是我挑事,还是他在搞事情?”
音羽看了看墙壁,认真思索了一番才回答:“我觉得一辰有画画的天赋,他喜欢画就让他画喽,画脏了墙壁再刷不就好了?可天赋一旦错过了发芽的最佳时机,就只能变成普通的兴趣爱好了。”
“你竟然还给我说得头头是道!”
说完,Leo生气地转头冲挥舞着手脚的一辰,问道:“你都画的什么?”
“宇宙!”
“你见过宇宙长什么样吗?”
“就长我画得这样,你看……那个是太阳,旁边的是地球,还有金、木、水、火、土、冥王……”
Leo没想到三岁的小屁孩竟然还知道九大行星!
他仔细看了看小家伙画的画,虽然潦草凌乱了一些,但还真能找到他所说的那些行星……就大小、颜色和排列而言,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但这并不是把墙壁画成这样的理由吧?!
“你可以将它们画在本子上。”他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
“可是……我的宇宙太大,本子太小了!”
“……”他又无力反驳了。
音羽憋住笑,看着Leo黑着一张脸,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她就觉得特别好笑。
Leo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哼道:“我不是叫你看住他吗?这事,你有绝对的责任吧?”
“如果说协助一个绘画天才发展他的天赋也是一种错的话,那么,我是错了。”
“你——”
“一辰,饿了吧?姐姐带你去厨房找吃的。”
音羽趁机将一辰解救了下来,牵着他的小手,两人快乐地往厨房出发。
Leo想到了什么,连忙跟了上去,对她说:“客房被画成那样就算了,知道什么叫止损吗?别让小屁孩把他’伟大’的画作画到客房以外的地方,OK?”
“我尽力而为。”
“什么叫尽力!是必须!必须做到!不然,你们就从我家里出去!”
音羽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我可以从这里出去,但是一辰是你的孩子,在他妈妈回来之前,他必须也只能待在这里,你有义务照顾他,如果你闲得没事做,请不要阻碍我们的道路,不妨花点时间去学学育儿知识,就算不合格,你也还是一个爸爸。”
Leo被她的话噎得无言以对,只好侧开身子,为他们让道。
音羽为一辰热了一杯牛奶,让他先喝着,随即又从冰箱里拿出白吐司、鸡蛋、生菜、西柚、儿童奶酪以及香肠等食材。她用白吐司和鸡蛋做了一份迷你三明治,拿树脂制的动物造型的小叉子固定住吐司片,以方便一辰拿着吃,接着又将西柚切成小丁,加入小块奶酪与煎好切成小段的香肠一起拌成沙拉,这样一来,营养丰富的早餐就完成了。
Leo在大料理台边的吧椅上坐下,看着一辰津津有味的吃着早餐,而音羽似乎没打算准备他的早餐?!
他忍不住开口提醒:“我的呢?”
“根据你的’约法三章’第三页第一条,在我非工作时间,一辰的一日三餐兼点心由我负责,其他人的各自准备……”音羽随口背出Leo之前列给她的那一堆规矩。
“有这一条吗?”他当时只是随便写写,现在压根就不记得写了些什么。
“是的,要拿给你看一下吗?”
“不用!”
“爸爸,你也饿了吗?一辰的分给你吃!”一辰将沾了口水的三明治往他嘴边送。
Leo既觉得暖心又觉得……有点脏,只好又将三明治推了回去,塞进他的小嘴里,然后对音羽说:“你就不能顺便多准备一份吗?”
“可以。”
哈?这样就可以了?那刚才他们争论那么多是为了什么?!
Leo看着她重新打开冰箱,开始张罗他的早餐,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刚才看她背“约法三章”的认真模样还以为她死也不会为他做饭呢!她显然不是有一点点与众不同,她的逻辑与行事方式完全没有一般人认知里的准则可以预知的……该说是异常简单,还是极度复杂?!
算了,天才与白痴本来就是一线之间的事,他花时间去想这个,好像有点白痴!
很快,Leo的早餐就做好了,与一辰的差不多,显然她懒得再为他额外想一份别致的早餐。
“怎么了?不合你的胃口吗?”
音羽见他望着早餐发呆,不解地问。
Leo连忙摇头否认,拿起叉子叉了一块煎香肠放进嘴里边嚼边说:“你是第一个为我做早餐的人。”
“你长这么大都没吃过早餐?”她显得十分惊讶。
“我不是这个意思……”Leo为她非黑即白的想法感到头痛不已,但仍努力解释,“小时候,餐桌上总是只有我一个人,做早午晚餐的是家里的佣人,父母每天都有各种应酬,从来不在家吃饭……”
“原来如此。”
“你理解了?”
“嗯,你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得出结论。
他的脸一黑,心想:“要不要这么直白!就算说的是大实话,但被人当面说可怜,滋味可不好受!”
“以后有一辰陪你吃饭,你不会孤独了。”
“那你呢?”他不由自主地问,话一出口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连忙又补充道,“我是说,在一辰妈妈回来之前,你都会住在这里的,对吧?”
“嗯,我原本租住在一辰妈妈的别墅,她只收我很低的租金。但是有一天,她突然把一辰放在我门口,发短信告诉我,父母留给她的别墅已经卖掉了,为了出国的费用……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她希望我帮一辰找到亲生爸爸,也就是你。”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一辰的爸爸!”
“既然你觉得一辰不是你的儿子,那不如你们去采血验DNA怎么样?”音羽灵光一闪,提议道。
“我不要!一辰百分百不是我儿子,没必要验DNA。”
“你还说你不是不负责任?验一下DNA能花你多少时间?到时候不就真相大白了,如果一辰真是你的儿子,你就善待他,好好学习当一个奶爸,万一他不是你的儿子,我就带他离开,不会再打搅你的生活。”
离开……
Leo看着神情十分认真的音羽,心想,一辰的妈妈都落跑了,她要带着一辰去哪里?!
音羽本想再劝他做亲子鉴定,可是眼角却瞥见刚吃完早餐的一辰拿着他的油画棒开始在纯白色的料理柜上开始了他的“天才画作”,她连忙抱起一辰,趁Leo发呆之际,溜回了房间,要是被他发现一辰弄脏了客房以外的地方,他估计又要大吼大叫了!
不过,Leo心绪纷乱,并没有及时发现一辰的手笔。
他们俩暂时逃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