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君灿将手机递给凌烟,让她自己看短信的内容。
带我未来儿媳妇回家避避风头吧!
“这……”凌烟因‘儿媳妇’三个字而涨红脸,她小声地问,“短信是你爸爸发来的吗?”
“是啊!我未来的媳妇,你想去君家老宅住几天吗?”他搂着她,笑问。
“我……”
“爸爸刚才来过了,他是一位资深大律师,那些记者最怕的就是干他那行的人。现在记者都已经散去了,在事件平息之前,他认为,应该将你严密地保护起来,我头一回觉得,他说的话那么有道理。”
“你们的关系好像变好了。”她说出她的感受。
“有吗?”
“嗯,你上回提到他的时候,对他还有许多怨怒呢。”
“我真想知道你大脑的沟和回究竟长什么样,有时候明明笨拙得让人想狠狠敲醒你,有时候却又敏锐得像个逻辑强大的小说家。”
“我……当不了作家,写不好故事的。”她有些自卑地说。
“那是因为你以前是个宅女,现在的你有我,我会带你去看外头无比精彩的世界!只要阅历丰富了,有了各方面的经验,你一定会写出很棒的故事,何况,你有你姨婆的优秀血统,注定会成为一名大作家的!”
“也只有你跟夏薇这么无条件地相信我。”她因他的话而动容。
“因为我们都爱你。”
“君灿……”她柔声唤他的名字。
他轻轻应了一声。
她腼腆地在他耳边轻声诉说:“我也爱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装作没听清她的话,可嘴角大大的弧度却出卖了他。
凌烟看出来他又在逗她,羞涩地挣脱他的怀抱,跑到厨房去了。
君灿跟了过去,从冰箱里拿出1升装的牛奶,倒了一杯在金属质地的奶杯里,用德龙咖啡机的蒸汽奶泡功能打了杯泡沫细腻的牛奶递给凌烟,“喝点牛奶,一会儿我先送你去老宅,你在那儿我会放心一些,我今天必须去片场,《生如夏花》已经进入最后的拍摄阶段,时间很紧张。”
“嗯,你放心去拍戏吧!”她喝了一口牛奶,嘴边沾满了奶泡。
他凑上前,舔去她嘴边的奶沫,鼻子磨蹭着她的鼻子,低声呢喃:“我会想你想到发疯的!”
“别说傻话了!我会乖乖在老宅等你回来的!”她红着脸说。
“等我!”他轻轻吻了吻她。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君灿载着凌烟抵达君家老宅,他的父亲与筱姨早已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君灿赶着去片场,略显不自在地对父亲说:“爸,凌烟就交给你们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替我看好她……”
“君灿!我又不是小孩子!”凌烟不满地打断他的话。
他的语气好像只要他少看她一眼,她就会给他惹事生非似的。
他才不理会她的抗议,径自对父亲说着:“一定要看好她!”
“你放心吧,我和你筱姨会轮流看住她的,等你回来,会还给你一个完好无缺的凌烟。”难得儿子主动对他提出要求,无论怎样,他都会完成任务的!
杜筱筱也连忙帮腔:“灿,你就别担心这么多了,路上开车小心点!”
君灿对她点点头,快速驱车离去。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刻,就会后悔将凌烟托付给他们,自己却去拍戏的决定,趁着还有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他狠了狠心,逼自己离开。
君震霖望着门口方向,直到君灿的车从眼前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
凌烟礼貌地主动向他们问好:“伯父,伯母,很抱歉,打扰你们了。”
“孩子,瞧你说的什么话,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跟我们见外。”
杜筱筱很喜欢眼前这个纯净可爱的女孩,她也相信君灿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虽然现在外头对她有诸多风言风语,但她与君灿的爸爸都相信,在这些事情里,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
“是啊,这座偌大的宅子,平时只有我们夫妻两个人以及几个佣人居住,实在太冷清了,刚巧最近灿的叔公也回来了,再加上你和灿,这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君震霖爽朗地笑道。
他们的亲切化解了凌烟心中的尴尬,本来突然到别人家做客令她有些忐忑不安,再加上君灿不在身边,她也没什么与长辈沟通相处的经验,深怕一不小心就惹他们不高兴,现在看来,君灿的父母都是没什么架子,平易近人的好人呢!
杜筱筱拉着凌烟参观屋子。她们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地走一遍,再回到主屋客厅就花了两个小时了,但还有许多地方没走到。杜筱筱笑容满面地对她说:“你愿意的话,可以自己随便在这宅子里逛逛,叔父在二楼大书房办公,你注意不要打扰到他就好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陪我这么久,您也累了吧。”
“不累不累,我啊,以前总梦想着要生一个女儿,可惜肚子不争气,生出来的是儿子,当时我真的是失望透顶了,现在你来了,我觉得我总算离梦想近了一步,真希望你们婚后能和我们住在一起……”杜筱筱越看凌烟越觉得喜欢,忍不住说道,“不过,就算你愿意,灿估计也不会同意,这个孩子向来与我们不亲近,今天看到他倒觉得有些改变了呢,爱情真是神奇啊!这不禁令我想起了年轻的时候……”
“伯母,我和君灿……还没有要结婚呢!”她连忙害羞地解释道。
“我看得出来,灿的心全在你身上,你们俩结婚是迟早的事。”
“还早呢!”她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光是想起君灿,她的心跳就开始有些紊乱,幸好,手机轻轻震了一下,提示收到新的信息,发件人是——君灿的妈妈——辛铃。
凌烟向杜筱筱说明之后,跑到走廊,倚靠在汉白玉雕刻的栏杆上,读着辛铃发来的信息。
小烟,听说你出事了,我好担心你,本想飞回去看看你、安慰你,可是君灿非不让我回来,他有好好照顾你吗?你还好吗?赶紧回复我,我很焦急!
凌烟连忙回复她。
阿姨,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我们等着看你成为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在信息发出去之后不到一分钟,她就收到了辛铃的回信。
小烟,我在巴黎替你加油,你要坚强面对哦!
凌烟感动地发去致谢的信息。
当她回到客厅时,杜筱筱已经命人煮好了一壶加了薰衣草的水果茶,替她斟了一杯之后,温柔地问:“灿的妈妈一定也在担心你吧?”
“嗯,我害大家担心了。”她有些羞愧。
“别这么想,再不好的事情也总会过去的,生活还是应该乐观面对。”
凌烟敬佩她豁达的人生观,为自己能与她有这一番谈话而感到庆幸。她的温柔、包容、达观都是她需要学习的,她开始有些期待住在君家老宅的日子,在这里收获更多人生经验。
凌烟在别苑与君震霖夫妇一起用过午餐之后,独自在小花园里散步,她坐在据说君灿小时候特别喜欢的秋千上,回复君灿在拍戏的空档里向她发来的信息。
而此时,主屋的书房之内。
君豪拿着报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肃然。
他问低头沉默等待的属下:“那个女孩今天住进了老宅?”
“是的。”
“没想到,她竟然是她的亲人……”
他口中的两个她显然指的是不同的两个人,他双手背在身后,踱到窗边,望着略有些萧瑟的法国梧桐树。那棵树是他千辛万苦从外地运回来,种在后花园里的。刚开始的几年,它几乎掉光了叶子,连园丁都认为它应该是活不成了,没想到……在假死几年之后,某一天,它突然开满了叶子!
那个人最喜欢的一首诗出自印度诗人——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的《飞鸟集》第八十二首——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她曾经在他心中就是那样美好的女子,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为她神魂颠倒、茶饭不思,可她却……
“我不能让拥有那种血统的女孩嫁进君家!”他愤然捶了一下窗框,暗自发誓。
很快,凌烟就被请进了主屋二楼的大书房。
君豪端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面无表情,让人无从得知他此刻的喜怒哀乐。
在佣人离开之后,君豪冷冷地对她下达命令:“过来,坐下!“
凌烟敏锐地察觉到君灿的叔公似乎心情不太好,她小心翼翼地在他左手边的单人沙发上落座,慎重地向他问好:“叔公,您好,我叫凌烟,这几日在您家中叨扰,给您添麻烦了。“
她是个有礼乖巧的孩子,与那时候的她是多么地相像。
就连长相也……
他光是想起那人的脸,心就不由自主地揪痛,这种疼痛他早该麻木的!
他强迫自己厌恶眼前的女孩,用令他自己也无法忍受的语气说:“我不能接受你和灿在一起!我要你离开他,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为什么?”凌烟被他眼中的恨意震慑。他们今天头一次见面,她哪里做得不对,惹他生气了吗?
“这世上的事不是都有道理可言,我不喜欢你,不希望你嫁进君家,尽快跟灿分手吧!”
“我做不到!”她摇头拒绝。
“你必须那样做!”
“不!我不会离开他的!”她不仅答应过君灿的母亲绝不会离开君灿,更是打从心里已经离不开他了!
“你们姓凌的都是这般不讲道理……”
“您说什么?”
不讲道理的人明明是他!
她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难道说……他讨厌所有姓凌的人,而不单单是她?!如果仅仅是因为姓氏的原因,他就要求她离开君灿,这也太离谱了!!
“就因为我姓凌吗?”
“不仅仅因为你姓凌,更因为你是她的亲人!我不能容忍君家的后人拥有那种失信败德的血统!”
“她?”她越听越茫然,不知道所指为何。
“凌月华!”
当姨婆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有了某种了悟,难道说,君灿的叔公就是姨婆书中的男主人公吗?因为她离他而去,所以他记恨了她一辈子!?
“你恨她?”她端详着眼前的老人,试图理解他心中的那份痛楚。
他并不知道姨婆为什么离开他,而她也只是猜测姨婆那么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对他的思念她看在眼里,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就连当初年幼的她也不会看错,这一切都是真的!姨婆用一生时间深爱一个男人,可是他……对她却只有恨!
她难过极了,想到百般疼爱自己的姨婆,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滑落。
君豪别开脸,不想看到她哭泣的模样,这会让他联想到她离开他的那一夜,背对着她颤抖的肩,他不愿意相信那是她在哭泣!心狠的女人是没有眼泪的!
他在心里搭建起高高的墙,再一次出声逼迫凌烟:“在你还能自主选择的时候,请你离开灿吧!”
“我做不到!”她严辞拒绝,“不管你跟姨婆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你都不能将你对她的爱恨强加到我和君灿的身上,我们俩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呵呵!那不过是年少无知的人才会挂在嘴边的词,华而不实,没人能够证明它的存在。”
“您对我的姨婆一定有诸多误解,她一生都在为一个人守候,请你不要抹黑她……”
“我抹黑她?!哈哈,你懂什么!你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吗?我几乎因她而死!这就是你说的爱吗?爱一个人就要在他的胸口插上一把利剑,眼睁睁地看他痛苦而死吗?”他的心越发揪痛,那个曾经被他刻意掩埋的身影在他的心上越发清晰。
他只能通过驱逐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孩来将心中的她重新封印。
他痛下狠心,说道:“如果你不离开君灿,我将动用君家所有力量让你不得不离开!你的父母、亲戚、你最要好的朋友,都将被你任性的行为牵连,他们会失去工作、住所、一切机会,你将害得他们一无所有!这就是你对他们爱的表现吗?”
“你怎么能那么做!?”他的威胁扎在她的心上,针针见血。
“你现在还有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不会离开君灿的!”她一刻也坐不住了,撂下这句话之后,狼狈地逃走了。
她无力地扶着墙,想要逃离这个令她恐慌、不知所措的地方。她想替姨婆辩解,解开叔公对姨婆的误会,可是她必须在这里等君灿回来,他如果见不到她会发疯的!而她也无法替姨婆解释,因为《生如夏花》虽然写得极为真实,可万一那只是一个与事实无关的故事呢?!
她该怎么办呢?
她不想与君灿分开,可是如果她赖在他身边,她的父母,还有夏薇……将会面临失业,尤其是夏薇,为了梦想在娱乐圈的打拼那么多年,终于有机会拍摄Seven的MV,如果反响好,她有可能接到越来越多的工作,实现她当演员的梦。
她……将害她失去一切!
她无法承受地瘫倒在地,管家利叔连忙上前,小心地将她扶起,关切地问:“凌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是否要通知少爷……”
“不!不要告诉君灿,我很好,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害怕君灿知道这一切,到时候,他一定会为了她而跟叔公闹翻的,她不想事情演变成那样。
利叔不放心地望着她佯装坚强,蹒跚离去的背影,眼中有着疑惑。
而书房转角处,一抹湖绿色的身影快速地隐没。
2、
月光下的小花园。
忙碌了一天的君灿心满意足地拥着心爱的人,在散发着秋菊芬芳的小道上散步。
吃饭时候,细心的他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虽然她很努力地装出一副开朗的模样,但那样的她更令他心生疑窦,他悄悄找掌管家中一切大小事务的利叔追问了一番,从他那得知,凌烟自从被叔公召见,两人经过一番谈话之后,她就成了此刻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叔公到底对凌烟说了什么呢?
他该不会是为了乔安,而对凌烟说了一些充满敌意,劝退她的话吧?!
“你今天过得好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很好啊,伯母带我参观了房子,你家真的是大得不像话呢!我们还一起喝茶聊天,啊!对了,阿姨还发信息来关心我,时间过得好快啊,一眨眼你就回来了!”
她特意避开了会见叔公的那一段,佯装出愉快的模样。
他不想逼她说她不愿意说的事,只是对她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只要你开心,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嗯,我知道。”她拼命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凌烟,我今天对你说我爱你了吗?”
“说过了啦!”但她的泪还是不由自主地决堤。
“我爱你,凌烟。”
他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她泪湿了他胸口的衣裳。她牵痛着他的心,而他能做的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地陪伴她。
“别哭了,傻瓜!”
“我开心嘛!”她不想告诉他真相,只能自欺欺人。
他心疼独自烦恼着的她,轻叹一声,心想必须要找叔公好好谈一谈了。
他绝不允许凌烟受任何委屈,就算是他敬爱的叔公也不行!!
君震霖夫妇站在二楼阳台上,望着不远处,月光下的花园里相拥的两人,露出会心的一笑。
3、
君灿原本想一早就去找叔公谈话,但被告之叔公已经出门去了。
他只好先出发前去片场,离开之前特别叮嘱凌烟留在别苑玩。他怕万一他前脚刚走,叔公后脚就回来了,再对凌烟说一些伤害她的话……他还为此特别交待利叔,只要叔公与凌烟见面,立刻通知他。
在做了“万无一失”的防护措施之后,他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
然而,他忘记了在这座老宅里,还有一个人,比叔公更加不喜欢凌烟,甚至可以说是怨恨她,那个人就是乔安。她趁着佣人不注意,溜进了别苑,找到了独自在花园里晒太阳发呆的凌烟。
她冷冷地看着她,出其不意地说:“昨天你和爷爷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那个抛弃他,令他痛苦一生的女人就是你的姨婆,他不可能同意你和君灿在一起,你识趣一点,自己离开吧。”
“叔公肯定对姨婆有所误会,我会尝试再向他解释……”
“不管你们怎么辩解,都无法化解爷爷积攒了一辈子的恨,有句话说的好,爱有多深恨就有多重,他恨所有姓凌的人,你不可能讨他欢心,你跟君灿是没有结果的!放弃吧,我可以给你钱,给你我力所能及的补偿,只要你不再纠缠着君灿!”乔安的眼中有着近乎疯狂的执着,语气中带着殷切地期盼,“我会好好爱他的,只要你消失了,他很快就会忘记你!”
她疯了吗?竟然想用钱收买她?!
她认为,爱情可以用金钱买卖的吗?这种卑鄙的利诱在真爱面前是那么微不足道,这样的人真的能够如她所说善待他人,善待爱情吗?!
凌烟严辞拒绝:“我什么也不要,更不会离开君灿!”
“你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吗?”乔安冷哼一声,用阴冷的语气缓缓说着,“爱情是一场战争,在战场上如果没有人做出退让的话,等待他们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她、她是在恐吓她吗?!
凌烟没想到个头小小,看起来如洋娃娃般娇俏可爱的乔安竟然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她对乔安已经无语可说。
说完,她转身离开花园。
乔安瞪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蓄满了仇恨,她的存在像一根刺深深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
4、
北海道。林海深处。
身着轻薄白纱,赤脚奔跑在树林间的夏薇,在导演精益求精的要求之下,第N次撩起裙摆,在枯叶铺就的林中小道上狂奔,她演绎的是一位在爱情中迷失的少女,在这座林海迷宫里漫无目的地奔走,她找不到出口,脸被冻得发白,嘴唇微微有些泛紫,她喘着粗气,眼神开始有些迷离……
恍惚中,她感到有一道光在引领着她前进,她一路追逐,跑进了幽黑的林子深处。
她遇见了绝望——那是一个手持镰刀、一身黑衣的英俊男人,她误以为他是希望,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像飞蛾扑火一般追逐着他的身影,如同她追寻那道也许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光……
她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在幸运与不幸之间徘徊。
不过,她管不了那么多,心中无比确定的是在一次又一次错过之后,终将抵达爱情的彼岸,不管迎接她的是白衣天使,还是黑袍死神,眼下她不想思考那些事!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奔跑……寻找……
一旦停下来,她将陷入永恒的黑暗。
“Cut!”导演总算满意地喊了停。
夏薇累得瘫倒在枯叶铺就的地上,泥土的潮湿气息透过枯叶的缝隙渗进了她的皮肤。她觉得又冷又累,深山的初冬已经是彻骨的冷,她只穿了一件白色亚麻混棉面料的裙子,还光着脚丫子。她冻得打了个冷颤,双脚被隐藏在枯叶底下的枝桠与碎石划出多处细小的血口子,想到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她不禁打从心底为自己鼓掌、喝彩。
“夏薇,刚才的表现很精彩,我对你刮目相看。”杜以凡将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披在她的身上,细心地替她把拉链拉上,眼角瞥见她脚上的伤,连忙让随行工作人员取来医药箱,亲自替她消毒,清理伤口。
看着他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样对待自己,夏薇的心不禁又沦陷在他的柔情里。
她发出一声轻叹。
他以为是自己把她弄疼了,连忙问:“疼吗?我尽量轻一点。”
“你对我这么好,不怕我又缠着你吗?”
“嗯……你会那么做吗?”他状似考虑了一下,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我不知道!如果你不是把小烟害成那样的坏蛋,我想我大概会不顾一切地纠缠你,直到你对我投降……”她想起了好友,秀眉轻蹙,难掩忧虑。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柔情,温和地说:“明天如果能顺利结束拍摄的话,我会改签明晚的航班,你放心,这件事我会负起责任,最大限度减轻对凌烟的伤害,相信我!”
“嗯。”
他将一个黑色保温杯递给她,说:“喝点热的吧,一会儿要拍摄下一个镜头,今天至少还要在这片林海待两个小时,如果你着凉倒下了,我会等你休养好了再安排回国。”
“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前一秒还信誓旦旦说绝对会负责的他,下一秒竟然说要延迟回国,她才不会答应,“不行!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那就别生病!”他笑道。
天公作美,在下一镜拍摄之前,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北海道的初雪,明明天气预报说近期都不可能下雪,却还是给了他们这么大的惊喜。
原本MV的剧本就有一场美丽的雪景。
夏薇不由得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它瞬间在她手上化成了水,感觉冰冰凉凉的。
“好希望小烟也在,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看雪了!”
“你们俩的感情真好!”杜以凡由衷地感叹。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因为有她,我才能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在娱乐圈摸爬滚打。”
“如果我没处理好那件事,你是不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他心里已有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她亲口对他说。
她慎重地点了点头,眼里有着挣扎。
他笑了,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定,向她保证:“我也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最好是这样!”她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他。
在林海有一个传说,每年初冬来到这里,一起守望初雪的人,如果彼此相爱,雪之女神将会祝福他们,让他们一辈子在一起。
夏薇望着他斯文儒雅的脸,心中不禁一声叹息:“恐怕我是蹭不上这个美丽的传说了,就算我再怎么喜欢他,他对我也没有那种想法!”
5、
凌烟在主屋台阶下徘徊了许久,在黑色宾利车出现之后,脸上露出一抹喜色。
她连忙跑到停车场,将手中的一个厚厚的牛皮袋递给君豪,请求他:“叔公,这是姨婆写的,请您看过之后再来评断姨婆是否背叛了你们的感情,好吗?”
“这种东西,你以为我会看吗?”他不想再自揭伤疤,无视一脸焦急的凌烟,大步向主屋迈进。
凌烟连忙跟上,不死心地拜托:“就算是一个死刑犯,也有可能是冤枉的,你至少应该给你们的感情一个机会,而不是一味地封闭自己内心真实的感情,那样对姨婆太不公平了!”
“公平?这世上不存在公平的事!”
“叔公……”
“别那样叫我,我不想与姓凌的人扯上任何关系,我劝你把握眼前的机会,滚出君家,别逼我对你的亲朋好友做出你不愿看到的事!”君豪命令管家拦住一路跟随的凌烟。
管家利叔只好从命,拉住仍想替姨婆平反的凌烟。
她冲君豪远去的背影喊:“你是一个胆小鬼,不敢面对现实!你害怕知道真相,害怕姨婆真的没有背叛你,而是痴心守候了你一辈子……你才是那个负心的人,在她爱着你的时候,你却早已背弃了爱情,选择用恨意抹杀心中的爱!如果你想看姨婆写的,你可以上网找名为《生如夏花》的小说,那个故事感动了无数人,我不相信那是姨婆枉顾事实虚构出来了!你听见了吗?!不要那么残忍地对待姨婆,她深深地爱着你啊!”
君豪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他不想听凌烟说话,可是传进他耳中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讽刺他怯懦的利剑,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那段被他封印的记忆像被一双无形的手,从潘多拉的宝盒中释放出来……
那个总是温柔地笑对他,细心体贴地照顾他、宽慰他的女子——凌烟口中深爱他的姨婆,他此生无法忘怀的女子,某一天,背着他,在给另一个男人的书信中写道——
我从来没有真心爱过他,原本以为只要和他在一起就能当上君家少奶奶,拥有崇高的地位,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没想到,他的父母完全看不上我这样的乡下女子,他们愿意给我许多钱,让我离开他,这样也好,有了那笔钱,我们就不必再像现在这般分离两地,从此往后,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他一怒之下把书信撕毁了,找她当面对质。
她见诡计已然被他拆穿,干脆承认了一切,甚至狠心地嘲笑他对她的爱。
他被她激怒了,歇斯底里地叫她滚!滚出他的世界,从此老死不再相见!她决然地转过身,他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想象她是因终于摆脱了他而开心地笑!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他害怕听到有关于她的消息。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像凌烟说的那样——痴心守候了他一辈子!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她不是拿着他家的钱去跟她的情郎双宿双飞了吗?!怎么可能会……他该查清楚这一切吗?
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任思绪凌乱如麻。
6、
深夜时分。
杜以凡倚靠在和室外廊的纸门上,听着视频电话里的男人中气十足的说话声。
“以凡,你听我一句劝,你完全大可不必为这件事负全责,又不是你逼凌烟签下那份合约的,虽然你选择无视了她那条信息,那也不是多大的错……”
“舅舅,我已经决定了,你就不要再劝我了。”
“你知道舅舅对你有多大的期望吗?星图是我们杜家一手创办的,舅舅一辈子忙着拓展公司业务,没能结婚生子,你是公司唯一的继承人,你要是背上这么大的黑锅,以后可怎么办啊!”
杜以凡的亲舅舅——星图文化公司董事长杜淳平忧心忡忡,实在不能理解平时那么理智的一个人,在这关键时刻怎么就表现得这么感性呢!?
“舅舅,就算我从公司离职,我和妈妈还是星图的大股东,不会有人威胁到你的地位,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家天下的经营模式已经跟不上时代了,您不妨考虑考虑从公司中提拔合适的继承人选,只要能将公司变得更好,杜姓或者他姓,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啊!舅舅说不过你,但舅舅认定了公司将来必须由你继承,不然的话,舅舅宁可把公司关了。”杜淳平有他的坚持,但在眼下这件事上,他仍选择尊重以凡的决定,“你想怎么做,舅舅无条件支持你!”
“谢谢您,舅舅。”
在取得舅舅的谅解之后,杜以凡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结束视频通话,他将脑袋靠在纸门上,轻轻闭上眼睛,想着:“如果当初,我没有以违约责任强迫凌烟担起《生如夏花》原作者的头衔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是我自私的想法伤害了她,但愿她能够原谅我……否则,我这个当哥哥的以后有什么颜面见君灿呢?!”
他深深地叹息,后悔当初为了诸多短视的想法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他一定不会牵连凌烟……
然而时光不可能倒退,如今他能做的就是尽力承担。
7、
2号航站楼,国际到达厅。
夏薇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翘首以盼的凌烟和她身边高大英俊的君灿,就算他们俩都戴了鸭舌帽、墨镜以及口罩伪装,她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他们。
她扔下行李箱,飞奔向凌烟,两人又哭又笑抱作一团。
君灿对随后而至的Seven以及杜以凡点头致意,男人间一个击拳、拥抱就足以表达对对方的关心与牵挂,他们看着眼前两个旁若无人的女生,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息。
女人啊!真是一种令人猜不透心思的生物。
前一秒还静如处子,下一秒已然激动地动如脱兔,她们俩简直把他们把当成了透明人,姐俩要好地拉着彼此的手,往外走去。
Seven略带同情地调侃声在君灿耳畔响起:“你好像被遗忘了呢!”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看她开心的模样,我就放心了。”
“有我照顾他,你就不用瞎操心了!”君灿送他一记卫生眼,然后才问,“这趟拍摄还顺利吗?”
“多亏有杜总监在,拍摄极为顺利。”
君灿看了一眼杜以凡,没再多说什么,随即追随女友的脚步而去。
Seven笑言:“看来他对你的厌恶感有所减轻,明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能平静地面对你,你们兄弟俩的感情不知不觉间就进化了呢!”
“我还欠他一个道歉。”
“走吧!”
说罢,他们这一票星光耀眼的明星在眼尖的粉丝的尖叫声以及安保人员的护送之下,离开机场。
在凌烟的再三要求之下,君灿同意由她开车送夏薇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夏薇注意到凌烟虽然看起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还叽叽喳喳地问了她许多在北海道拍摄期间发生的事,但以她对这个丫头的了解,她肯定对她隐瞒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每回她有心事不想对别人说的时候,总是装出特别开朗的模样。
她蹙起眉头,打破凌烟佯装出的平静假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有啊!”她仍在强撑。
“你跟君灿两人怎么样了?”夏薇只好转换策略,先放松她内心的戒备,等时机成熟再来个回马枪,非要让凌烟把心里藏的事说出来。
“嗯,他向我表白了。”凌烟想起君灿,眼角的笑容不禁染上几分哀愁。
夏薇将这些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被君灿表白这么令人振奋的消息,小烟却说得如此平静,她的心事肯定要比这件事严重得多!!
“真好啊!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边说边观察凌烟的表情。
果然,她显得越发哀愁了。夏薇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干脆用激将法:“是不是君灿对你不好?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我去替你收拾他!”说完,她大声喊停车。
“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的?!你不告诉我,我就去找他问清楚!”
“我……我不能说!”她将车停靠在路边,脸庞已经泪湿,无助地望着她最要好的朋友。想起君灿的叔公说的那番话,如果她不肯离开君灿,夏薇她……她就会失去她热爱的事业,她为之奋斗了那么久,却要因为她……
“夏薇,我对不起你!”
“小烟,你说什么傻话呢?!”她骇于她的悲伤远比自己想象的更深更重。
“答应我,不要告诉君灿!”
“好,我答应你。”
“君灿的叔公就是姨婆深爱的男人……”
凌烟将夏薇离开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她再也无力独自承受心中的煎熬。
爱情、亲情、友情在她心中同样重要,要她为了某一方而割舍另一方,她做不到!所以才备感痛苦。
“小烟!”夏薇听完之后,又惊又怒,心疼独自黯然神伤的凌烟。
她抱住脆弱的凌烟,柔声安慰:“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不要放弃,要与’恶势力’做斗争,你们的爱情会战胜一切。不要担心伯父伯母和我,他们俩马上就要退休了,而我愿意为了你的爱情换一个职业。哎呀,我早就厌烦娱乐圈了,到时候我就让君灿资助我开一家咖啡馆,当个快乐的小老板娘,你说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夏薇,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当演员才是你真正的梦想!”
“梦想是随时可以调整的呀,就算现阶段不能实现,说不定突然有一天,君灿的叔公觉悟了,不再打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梦想不就可以继续了吗?”
要放弃梦想,夏薇的心里当然很难过,但如果只有那样做才能守护小烟,她愿意!
可凌烟却不愿意!她不能让夏薇为了她连支撑她奋斗多年的梦想都丢弃,她是她这辈子最要好的朋友,可是……她离得开君灿吗?
她的心再度陷入了挣扎,痛苦循环不休。
8、
君豪还未踏入书房便被早已等候已久的君灿逮了个正着。
君灿脸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沉声质问叔公:“小爷爷,您究竟对凌烟说了什么?”
“她向你告状了?”他边说边越过君灿,进入书房。
“她什么也没说,但我肯定她闷闷不乐是因为您。您是不是叫她离开我?我理解您心疼乔安,但是您真的觉得把两个不相爱的人捆绑在一起会有幸福可言吗?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告诉您,不管您同不同意,我都不会放手!”
“不是因为乔安。”
“既然不是为了她,那你为什么还要阻止我跟凌烟在一起?”
叔公并没有否认他的推测,也就是说,叔公真的对她说过一些令她伤心难过的话……她一定是怕说出来的话,会影响他和叔公的感情,所以才选择了痛苦地沉默。
光是想起她佯装快乐的小脸,君灿就心疼不已。
他忍不住握紧了双拳,郑重地对君豪说:“她是我认定的女人,如果您无论如何都无法认同她的话,我会带她离开君家,在您有生之年绝对不会再踏进君家一步!”说完,他转身欲走。
“慢着!”君豪叫住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说出实情,“我不同意你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她是与凌月华血脉相连的亲人,那个女人……是我此生最大的伤痛,我无法容忍流着那种卑劣血液的女人嫁进君家,成为你的妻子!”
“您的意思是说,您就是凌烟的姨婆终其一生所爱的男人!?”他显得有些错愕。
“连你也这么说!她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们全都相信她胡乱编造的谎话?”
“姨婆什么也没说,我们是从她写的小说里读懂了她的感情,我们都相信那写的就是她自己的故事,事实上,她几个月前过世了……”
君豪没想到会听到这么震撼的消息,他扶住书桌,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竟然在留给他那么多恨,那么多的遗憾之后,先他一步离开了这个人世!!
“小爷爷,您上网看看她写的《生如夏花》吧,我相信那里头一定有些话是对你说的。”
君灿无法解开他的心结,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只能由他自己想通。
他离开主屋,回到别苑时,刚好筱姨张罗好了晚餐,招呼他:“灿,你来的刚好,小烟也回来了,你帮我去叫她来吃晚餐吧。”
君灿点点头,拐个弯,走向凌烟的卧室。
门虚掩着,他敲了敲门,轻轻推门而入。她正如入无我境界一般,盘腿坐在床上,身前摆着几张塔罗牌,她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认真地翻开最后一张牌。
她托腮思考着什么,兀自念念有词:“又是星币骑士……上回提示的骑士指的一定就是君灿,这次还是同一张星币骑士,我该怎么理解它的含义呢?!出这样的牌,让我要怎么办嘛!”
“我当你的骑士难道不好吗?”君灿不懂塔罗牌,但对骑士一词并不反感。
她猛地抬起头来,仿佛被惊吓到,抚着胸口,有些慌乱地赶紧把塔罗牌阵弄乱,心虚地问:“你来干吗?”
“来请你吃饭。”他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叹一声,“一天不见,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我可是想你想得肚子都饿了……”
“什么嘛!饿就饿了,还想我想的!?”她被他的话逗笑。
“凌烟。”他的头枕在她的颈窝,突然说,“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
他知道什么了吗?
“我要你跟我约定,一辈子都待在我的身边,直到生老病死将我们阴阳两隔。”
“你的话……好像在求婚啊!”
“你可以这样理解。”
“啊……”她想挣脱他的怀抱,当她还在犹豫是否应该为了亲情、友情而离开他的时候,他却突然向她求婚!这令她不知所措,无法做出回答。
“凌烟,答应我。”
“我不……”
她想说她现在不能答应,可是他却不容她拒绝,用霸道的吻封住了她未尽的话,他的吻热烈中带着一丝苦楚,像飞蛾扑火一般,想倾尽自己的生命去爱她。
他不能失去她!
门被轻轻地合上,君震霖夫妇会心地相视一笑,原本他们只是见君灿喊凌烟吃饭半天也不出现,来瞧瞧发生什么事了,没想到小两口还挺甜蜜缠绵的,不过大半天没见面,就难舍难分了,看来他们得着手准备他们俩的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