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辰大厦是一座外表像极了灯塔的黑色全钢化玻璃建筑。
凌烟穿过斑马线,站在楼下仰望这座据说足足有三十八层楼高的大厦,大概是站得太近,一眼竟望不到头。她往后退了两步,却不小心撞到了墙……
“咦?我刚从马路对面过来,怎么会有墙?”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转过身去,在看清楚她口中的“墙”是个包着人皮的——呃——应该说就是一个人类之后,她尴尬地连忙向对方道歉:“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撞你的,我只是想看清楚这幢大厦……所以,真的对不起!有没有撞疼你?”
“没事。”对方用食指顶了顶鼻梁上的银边眼镜,盯着她的脸端详了几秒钟之后,眼中露出一丝惊喜,笑问,“你是凌烟小姐吧?”
“是,我是凌烟,请问你是?”
“我叫杜以凡,早上打电话叨扰过你,还记得吗?”
凌烟一副被雷劈到的震惊样,嘴张得老大,半晌才找回声音,自言自语起来:“我还以为部长是个有点年纪的中年大叔呢,居然是这么年轻的人……”
“谢谢夸奖。“他听到了她小声嘀咕的话,爽朗地笑道。
“呃,我会不会来太早了?”
“刚刚好,请进吧。”
凌烟点点头,跟在杜以凡身后,进了星图文化公司所属的大楼。
杜以凡的办公室位于十三楼,这个数字在西方世界里并不是多么吉利的数字,在这里却是机要干部的办公场所。办公室的装潢整洁大方,微工业风融入现代简约时尚的元素,大面积的落地玻璃使得室内采光良好,一眼望出去刚好能看到横卧在不远处风光秀美的帝封江。
部长办公室正中央摆着一组黑色真皮沙发,搭配纤尘不染的透明玻璃茶几,再往里走,放着的是同样黑色系的办公桌椅,原木与铸铁组合构建的落地书架布满了整面墙,架上摆着许多外文原版书,还有一些国学经典,书脊略微有些磨损的痕迹,显然不是纯粹为了摆设才放的。
办公桌右边的墙上挂着一副抽象派油画,灰暗的颜色中透着一丝艳丽,给人的感觉是忧郁的,那抹妖艳的色彩像隐藏在晦暗深海中随时要爆发出来的情绪……
总之,凌烟觉得这副画有点太阴暗。
画的旁边是一组看起来很高级的音响,至于是什么牌子,她也说不上来。她一直都是用手机和电脑听音乐,不过,她至少听得出此刻音响里放着的曲子是莫扎特的《弦乐小夜曲》。
她非常喜欢莫扎特,因为他的音乐总能给人带来欢快,但要说到音响的良莠,她实在分辨不出来。
杜以凡亲自为她倒了一杯咖啡,搁在茶几上,招呼她:“凌小姐,请坐。”
凌烟在沙发上坐下,见他没有继续下文,只好端起咖啡浅啜了一口。
“凌小姐,今天约你来主要是跟你谈一下小说出版的事……”他话音未落,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对凌烟说:“不好意思,我可以接一下电话吗?”
“当然,你请便。”
“我是杜以凡。”他接起电话,直接报上名字。
凌烟趁机端详起他来。
他的头发不长,稍微吹出了利落的造型,看起来一副白领精英的模样,五官十分立体,算不上特别惊艳的帅,但却是越看越有味道的那种类型,尤其是正在说话中的薄唇,一张一合中有一种莫名的性感。米白色的改良式西装里面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衫,正正经经地系着一根黑紫相间的领带。
大概是感觉到凌烟关注的视线,他回看了她一眼,冲她点头示意。
凌烟回以略显局促的微笑。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她有些好奇,眼神飘向远处的书架,耳朵却竖起来,偷听杜以凡说话,暗自揣测对话的内容。
“下周末是吗?”他这么问道。
她猜测电话那头的人邀约他下周末参加什么活动,但他好像并不是特别想去,因为他刚才的问话语气显得有些迟疑,表情里不见一丝喜悦。
“他也会去吗?”他又问道。
他?她?指的是谁呢?凌烟一头雾水,不由自主地将心中所想说出口:“他指的是谁?”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尴尬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挖一条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杜以凡见状,轻笑出声,刚才眉宇间的肃然此刻已不见踪影,他用手捂住电话,竟然回答了她的问题:“他指的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哦,不好意思。”她做个“请”的手势,让他先讲完电话。
杜以凡对电话那头的人做了简短的回复:“下周末的聚会,我会准时参加的。”
说完,他挂断电话,面向凌烟,笑言:“刚才的电话是我父亲打来的,我们家的情况比较特殊,兄弟感情并不是很好……”
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一抹苦笑,自嘲道:“应该说很糟,我父亲总是想方设法把我们聚在一起联络感情,不过,我想他并不领情。”
凌烟这下听出来了,“他”指的是杜以凡的弟弟。
“他一定是个性格很差,不好相处的人。”她说。
“呵呵,他确实不太好相处,至于性格是不是像你说的‘很差’,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卖了个小小的关子。
“让你见笑了。”杜以凡端起眼前属于自己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说,“我们还是说回正事,通常夺冠的小说在出版之前会要求作者根据我们给的编辑要求进行改稿,目的是为了更好地适应市场需求,但是这本《生如夏花》我觉得完全不需要改,它打动人心的并不是华丽的辞藻,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而是深入骨髓的那一场爱恋,我被它深深地感动了。”
“我也觉得这本小说写得太好了!”凌烟身有同感,连连点头。
杜以凡轻轻笑了起来,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女孩子不仅有独特的见解,还很自信,通常来他这的作者多多少少也会客套一番,或者谦虚几句,她倒是完全颠覆了他对文人越来越功利了的印象。
“我再向你确认一遍,你是否同意出版《生如夏花》这本小说呢?”
“我当然愿意!”凌烟回想起小说带给她的感触,仿佛又看见了姨婆温柔如风的微笑,鼻尖闻到了令人愉悦的芳香,那是姨婆的“雏菊之梦”。
看到那么多人因自己的文字而动容,姨婆她一定很开心吧?
杜以凡看着她脸上浮现的那抹纯真笑容,心情也跟着爽朗起来。“那我这就让人着手准备合同,拟好之后,会送到你府上的,你的地址是不是西莲路……”
“不不,我已经搬家了。”凌烟一听地址不对,连忙摆摆手。
“那麻烦你留下新家地址,方便我们后期联系你。”杜以凡站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搁在桌面上的一个牛皮记事本,连同一支黑色钢笔一起递给她。
她将地址写好之后,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有点腼腆地说:“我的字写得很差,已经很久没有用笔写过字了。”
“理解。”他看了一眼确实不太好看的字迹,笑道。
“呃,那现在是不是已经谈完了?”她没有跟人谈合约的经验,不知道现下的谈话是不是已经告一段落了,还是有其他程序待执行,她还没有找到机会向他说明……
“当然,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添加你的微信吗?”他考虑了一下,慎重地问,“万一你不方便接听电话,我会给你的微信留言的。”
想起今早打了十几通电话她都没接,他的头上隐约挂了三条阴郁的黑线。
“哦,好!”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将手机递给他。
他扫描添加好友之后,满意地点点头:“那今天就先谈到这,我三点有一个董事会议要开,等合同拟好之后,我会再联系你的,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再把我当电话推销员了,好吗?”
他笑了笑,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已经两点五十五分了,他马上就得走。
凌烟在拿回手机时也瞥到了时间,顾不得他话里的调侃,连忙催说:“不好意思,耽搁你这么多时间,你赶紧先去开会吧,其他的事等下次再谈。”
他点点头,向她道了声“再会”,便离开了办公室。
杜以凡的助理小高代他送客,他客气地将她送到了一楼大门口,目送她离开。
2、
“灯塔”的顶端——星图文化公司董事会议室。
一张椭圆形、超长的原木会议桌盘据在这间会议室的中央。桌子的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十来个董事,他们个个西装革履,梳着整齐的油头,面无表情,或看着秘书派发的文件,或三两低声交谈。
姗姗来迟的杜以凡敲了敲原就开着的门,朝在座的诸位点了点头,之后坐在董事长身旁的位置上。
见相关人员都到齐了,椭圆长桌顶端的一位年约五十来岁、看起来神采奕奕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对着桌上的微型话筒说起话来:“各位,今天召开这场临时董事会议,是有重要的决策要做。”
他说着,顿了顿,看了看身旁刚翻开文件打算看的杜以凡,接着说道:“是关于这次文学部旗下的越龙书城主办的原创小说大赛,听说夺冠的小说在网上引起巨大的反响,网友一致好评,甚至有众多网友留言要求我们把那部叫……书名叫什么来着?”
“生如夏花。”杜以凡说道。
“对对对,生如夏花,你看这名字起得多好,让我想起了泰戈尔写的诗——生如夏花之绚丽,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本小说深刻地演绎了深入灵魂的绚丽爱情,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作品啊!”中年男子滔滔不绝地说着,对作品赞不绝口。
“我也听说了,那部小说在网上真的是备受好评!”演艺部部长——脑门已呈现地中海秃,圆圆胖胖的脸因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连声附和中年男子——星图文化公司的董事长的话。
其他董事也跟着发表评论,溜须拍马,全都与董事长持相同的意见。
董事长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道:“网友们强烈地建议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把小说翻拍成电影,听清楚了吗?是以最快的速度!”
“董事长,我们演艺部时刻准备着,用我们最大的热情回报公司,以及网友们的期待。”地中海秃闻言立马站了起来,以宣誓的姿态,激昂地说道,“电影的拍摄工作就请交给我们吧!”
“好好!我很看好你们的工作热情。”董事长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一直没有发表意见的,这间会议室里最年轻的人——文学部部长——杜以凡,亲切地问道:“以凡,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生如夏花》确实是一部难得一见的优秀小说,但这部小说描写更多的是人物的内心戏,如果要把它拍成电影的话,就需要绝对有实力的演员……”
“我觉得知名度也很重要!”地中海秃打断杜以凡的话。
杜以凡看了看他,以专业的态度,不容置疑的口吻表示:“如果光有知名度,而没有演技的话,那么这部电影拍完上映之后,票房一定会遭遇滑铁卢。”
“以凡说得有道理。”董事长突然插嘴,并不特别偏袒谁,而是整合众人意见,“我认为,最好是找一个既有知名度,又公认的演技出众的明星,你们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吗?”
众人听了也觉得在理,纷纷说出心目中的人选。
在听了一串耳熟能详的男女明星的名字之后,董事长问身边的杜以凡:“你心里有什么人选吗?”
杜以凡考虑了片刻,说出一个名字:“君灿。”
“这……”董事长颇为认同杜以凡提出来的人选,但是一想到君灿的脾气,他又有些犹豫起来,“你觉得我们公司经纪部签约的艺人中有合适出演的人选吗?”
“我认为,没有人能比君灿更能演绎出男主角内心挣扎、矛盾的情感。”
杜以凡言下之意,董事长听懂了,他考虑再三,终于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么,男主角就定为君灿来演吧。”
“董事长,我提议女主角由Angel。Lee来演。”地中海秃连忙抢答,“最近她和君灿的绯闻炒得火热,如果我们能启用她来担当女主角的话,势必会引起媒体最大的关注,到时候宣传方面就事半功倍了。”
“嗯,那个女孩确实有些实力。”董事长陷入思考,习惯性地问身边的杜以凡,“你觉得怎么样?”
“安琪的演技在年轻女明星中还算是不错,我想先把男主角敲定,只要君灿愿意出演男主角一角,那么安琪肯定愿意无条件出演女主角。”杜以凡对李安琪的心思了如指掌。
“那就听你的,这部电影就交给你统筹负责,老郑率演艺部全力协助你,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拍出一部感动人心的好电影!”董事长拍了拍杜以凡的肩膀,对他委以重任。
“老郑,你那边没问题吧?”他说完又转向地中海秃,随口问了句。
“当然当然,我一定全力协助杜部长。”地中海笑得有些假,点头哈腰。
谁都听得出他话里的勉强,拍电影这种事本来就该归他们演艺部负责,现在居然要他一个演艺部部长听一个比他年轻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指挥,真是可气!
要不是看在杜以凡与董事长的特殊关系的份上,他是绝对不会就这样作罢的。
3、
银河电视广播大楼。
刚上完访谈通告的君灿回到他的专属休息室,推开门,只见室内除了杰瑞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还有一个看着挺面生的男人,拘谨地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个头瘦瘦小小的,脸色有些暗沉,像一个经常熬夜的上班族,穿着一套老气横秋的西装,腿上放着一个公文包,正在向杰瑞说着什么。
小个头见着他,连忙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上前,主动跟他打招呼:“君灿先生,您好,我是星图文化公司演艺部部长助理,小刘。”
君灿看了他一眼,在沙发上落坐,接过杰瑞递上来的水杯,喝起水来。
杰瑞站在弯腰低头的小刘身旁,悄悄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干咳两声,提醒他说话。
小刘意会之后,连忙对心不在焉的君灿说道:“这次我是奉部长命令,特地前来邀请您参演我们公司制作的电影,这是电影原作小说——《生如夏花》的影印本,这本小说是我公司文学部旗下越龙书城今年主办的原创小说大赛的冠军,在网上有众多支持者,董事长亲自下达指示……”
“星图公司文学部出品的小说?”君灿并不等他介绍完,径自打断他的说明。
“是的。”
“文学部的部长是不是杜以凡?”
小刘搞不懂君灿问这个话的目的,老实巴交地交待:“是的,杜部长不但是文学部的部长,还是这部电影主创方的负责人,他可真是年轻有为……呃,怎么了?杰瑞?”
他总算看到身旁的杰瑞一个劲地在跟他使眼色,难道,他有说错什么吗?
杰瑞小心翼翼地观察君灿的脸色。
果然,黑脸了!
小刘仍然搞不清情况,一心想着完成上级领导交待给他的任务,努力地说服君灿:“这部小说在网站上真的很火,就连我们董事长都亲自点名要把它拍成电影!君灿先生,星图公司真的很有诚意邀请您出演男主角,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君灿懒得再理他,拿起手机刷着新闻头条,当他是透明人。
小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君灿竟然对他爱理不理的,他悄声问杰瑞:“哥,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这个家伙是不是没长脑子?”杰瑞气急败坏地将他拉到远处角落,压低嗓音训道,“你是怎么当上部长助理的?一点眼力都没有,你看不出来我老板脸色很不好吗?”
“看出来了。”小刘悄悄回头看了面无表情的君灿一眼。
“那你还专挑他不喜欢的说!”
“我有吗?我只是按照上头的指示邀请他出演男一号。”小刘一头雾水,实在不懂自己哪得罪君灿了。
“他啊!这辈子最讨厌的人就是你口中那个年轻有为的文学部部长杜以凡。”杰瑞用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看着他,同时补充说明,“没有之一。”
“这我哪知道啊!”
“你竟然还不知死活地在君灿面前提他,你不知道避开雷区啊?”
“呃……这个,如果你早点告诉我的话就好了。”小刘面露难色,双手合十,请求杰瑞帮忙,“拜托,哥,我要是完不成任务,回去肯定会被部长骂死的,求求你,帮帮我吧!”
杰瑞摇摇头,表示自己实在无能为力:“你自求多福吧。”
小刘一脸哀戚地踱回君灿所在的沙发旁,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巍巍地将手里的小说打印稿与主创方名录递给君灿,用快哭的嗓音,请求他:“君灿先生,这本小说写得真的很感人,因为有很多考验演技的内心戏,我们真的很需要您这样演技出众的演员来担当主角,请您考虑一下吧。”
君灿依然刷着手机,没有抬头看他。
小刘的心凉了半截,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君灿面前的白色茶几上,临走前态度诚恳地拜托他:“希望您能抽空看一下原作,我相信您也一定会深受感动,我等着您的回复。”
小刘垂头丧气地离开之后,杰瑞忍不住替他说几句好话:“君灿,我知道你很不爽那个杜以凡,但是,如果这真的如他们所说是一个好作品,错过岂不是太可惜了吗?”
“我给你的工资不够高吗?”君灿抬了抬眼,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杰瑞。
“唉!好啦!你不愿意聊这个,咱们就说点别的,一会儿,你还有个音乐台的节目要上,在三号摄影棚,你可别像上次一样记错,走错地方呀!”杰瑞一边翻着手上的行程记录,一边交待君灿。
君灿轻轻“嗯”了一声,从黑色皮质大双肩包里扯出一副白色耳机,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开口了。
杰瑞最了解他的脾气,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地到一旁打电话,核对接下来的通告。
4、
君灿结束手头上的工作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眼中浮现一丝不耐烦,又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落在休息室里了,这下只能回休息室找杰瑞那个家伙,都跟他说了通告结束在门口等,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他大步流星地往休息室走去。
门虚掩着,里头不时传出抽泣声,君灿停在门口,皱了皱眉,推开门。
只见杰瑞坐在沙发上,捧着星图公司那个小刘留下的稿件,边看边哭,沙发上、茶几上甚至地板上都躺着被他捏成一团团的面纸。
君灿倚在门框边的墙上,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胸,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杰瑞抽泣着说,“我这是被小说感动的啊!写得真是太好了!”
“是吗?你不会是为了想让我出演这部电影,演这么一出戏来唬我的吧?”他眼中写着大写的不相信!
“我是那种人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不想做的事,我什么时候勉强过你了?”杰瑞替自己愤愤不平,“你不相信的话,把这本小说看完就信了!”
说完,他将已经看完结局的小说打印稿递给君灿。
“是吗?”君灿挑了挑眉,伸手接了过来。
他的视线落在手上拿着的那本装订得略显粗糙的,并不算太厚的稿件的封面上,上头除了“生如夏花”四个大字外,还注明了作者——凌烟。
看这个名字,应该是一个柔美飘逸的女生吧。
像这样的女生除了会写一些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小说,真能写出感动人心的好故事?
他抱着怀疑的态度,将小说塞进大号双肩背包里,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径直离开休息室。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风从半开的车窗刮了进来,开始显得有些冰冷,看来,冬天很快就要来了。
5、
凌烟洗澡洗到一半被手机铃声吓得半死!
她怒火中烧,想起一定是中午和夏薇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又趁自己不注意把铃声偷偷唤成这种凄惨悲凉的鬼叫声。总有一天,她会因心脏麻痹而死,而死后的墓志铭上一定会写着——此人被手机铃声吓死!
她火速套了件家居T恤,草草地用毛巾包住湿哒哒的头发,走出卫生间,拿起搁在卧室床上的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噘起嘴,老大不高兴地接起,劈头就问:“干吗?”
“哟,你这是吃了火药呀?”电话那头的人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故意呛她,“是不是今天去见的那个杜以凡长得太丑?或者太老?让你觉得有点消化不良?”
“你猜错了!他啊,长得还挺帅的,年轻有为,十足的精英!”
“真的?”
“当然是真的!”凌烟脑海中浮现杜以凡的形象。
她肯定地点点头,一想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她干吗要跟用鬼叫声吓她的夏薇说这些?!
她板起脸,沉声问:“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洗澡耶?你把我的铃声弄成那样,要是我被吓得送医急救,那一定是你害的!”
“我当然知道你在洗澡,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按了半个小时的门铃了,你到底要洗多久澡呀?”夏薇无奈地提醒她,“要不用这么刺激的铃声,我估计自己还得在外头被蚊子咬半个小时。”
凌烟闻言,走出主卧,从二楼小厅的窗户往外看了看,看到夏薇就站在那里朝她挥手。
她说了一句:“我下楼给你开门。”接着,就朝楼下走去。
门开后,她疑惑地问:“我不是给过你钥匙吗?干嘛不自己开门进来?”
“如果我带着钥匙,我一定会自己开门进来,不会劳烦你的!”夏薇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道。
她特地在收工后赶到凌烟家,可不是来喂蚊子的,还不是心里记挂着凌烟下午去跟陌生男人面谈的事,要是不亲自来问问后续情况,她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那个杜以凡长得真的很帅吗?”她好奇地问。
“不是那种惊为天人的帅,而是很斯文、亲切、很温和的俊朗,你明白吗?”凌烟回想起下午与杜以凡的会面,想到他对偷听他讲电话还唐突的插话的她一点也不生气,还认真地跟她解释……他的隐私,这么看来,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呢。
“喂!凌小烟,你的魂被勾走啦?!”夏薇瞪着出神的凌烟,不满地嚷嚷,“你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
“怎么可能!我喜欢的人是Seven!才不会随便移情别恋!”
“好吧!既然你不要,那个杜以凡,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夏薇得意地勾起红唇,钓富二代可是她最拿手的事,既然凌烟把那个杜以凡说得那么好,有机会的话,她得好好会会他。
凌烟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摇摇头,友情提醒:“夏薇,你现任男朋友应该不想听到你这么说。”
“我们已经分手啦。”
“你对待爱情能不能认真一点?”她真是服了夏薇了。
“不能!在遇到我的真命天子之前,所有的男人都只是我的爱情备胎,我要是看他们不顺眼,当然就要一脚踢开。”
凌烟无法苟同她对爱情的看法,但人各有志,她们从来不会勉强纠正对方的爱情观。
夏薇勾起凌烟的手,亲昵地拉着她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你住在这里离市区实在太远了,我开车差一点都要开到睡着了。我都跟你说了,不介意你搬到我那儿去住,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才不要!每次借住在你家都能见到不同任的’男朋友’,他们的模样,我一个都想不起来!”
“好吧!如果你想来随时都可以来我家住。”夏薇也不勉强她。
她俩边说边进了屋。
6、
夜色朦胧,窗外没有满天星辰,但城市高楼里的灯火、行驶在马路上的车子的车灯以及整齐有序排列的路灯,在这个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里点亮了一道风景。
君灿的住所位于市中心,在一幢二十一层楼高,复式结构的豪华公寓的最高层,古典欧式风格中带着明朗的现代简约气息,大片观景玻璃窗映衬出漆黑如墨的夜色以及人工的点点繁星。
窗旁摆放着一张单人沙发躺椅,虽然是纯白色的,上头却不见一丝脏污,可见房子的主人有相当程度的洁癖。君灿半躺在单人沙发椅上,双腿交叠,搁在脚凳上。
他身穿米白色系的休闲服,亚麻质地的料子穿在身上透气且轻便。
他单手捧着今天带回来的小说原稿——《生如夏花》,另一只手枕在脑袋后头,神情专注,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流畅的故事内容迫使他一页一页往后翻看,眼看整本小说已经接近尾声。
不远处的黑色音响里流淌出直击灵魂的新世纪音乐——马修·连恩的《布列瑟农》,每一段旋律、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打在了听者的心头,仿佛让人了听到回荡在乡村山谷的教堂钟声,看到山羊悠闲地在农庄漫步……
故事的男女主人公终究要分离!明明爱得那般浓烈,仿佛是不可分割的一体,可现实的残酷却逼得女主角做出了令人扼腕的决定……那样的决定,真的是为了他好,成全了他吗?
如果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那么,他真想当面问问男主角,在她离开之后,他是否得到了幸福?!
君灿看完了故事,却久久无法将手中的书稿放下。
搁在边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将君灿的心神唤回到现实世界。
他坐起身,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眼中浮现出异样的情绪,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期盼中带着痛苦、厌恶中但藏不住欣喜。
他是一个矛盾的人,尤其是对待来电显示的那个人——他的父亲。
他移开视线,似乎不打算接听父亲的来电,反倒是打开75寸大电视,用手机连接视讯,等待音响起不过两三秒,对方火速接通了视讯。
大屏幕上的杰瑞在一间凌乱的房间里,穿着白色小背心,以及……小黄人图案的四角内裤!
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看起来是飞奔过来接听君灿的视讯电话。
杰瑞吞咽下一口口水之后,连忙问:“嗨,君灿,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是关于那个电影……”君灿瞥了一眼茶几上的小说原稿,若无其事地说,“只要对方的负责人不是杜以凡,我可以考虑参演。”
“我就说嘛!那个小说写得太凄美,太打动人心了,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杰瑞点点头,双手在心口合十,一副悲凉的模样,自顾自地念了起来:“如果我的存在,阻碍了他通往幸福的道路,那么,我只有从他的世界消失……”
这是《生如夏花》中所写的一句,是男女主角分手之际,女主角心中所想所念的。
她的爱很安静,很凄美,但是,君灿却并不认同那种牺牲自己,成全对方的爱的方式!如果他是男主角,他是绝对不会让心爱的女人为了“成全他的幸福”而离开他。
所谓的幸福,书中说是“两情若到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失去灵魂契合的另一半,心不会缺个大洞,疼痛难眠吗?那样的成全,真的有意义吗?
虽然无法认同女主角那种悲壮的爱情,但他仍想挑战演绎那个与他的个性截然相反的男主角一角。
“君灿,那我这就跟小刘联系,让他明天答复我们。”杰瑞又恢复认真的态度,拿起记事本写写划划,一副可靠经纪人的模样,如果忽略他那身可笑的装扮的话!
君灿切断视讯,将自己抛回单人沙发椅上,闭目冥想。
如果他是男主角的话……
思绪还没来得及飘远,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再度震动起来的手机,烦躁地站起身来,给预料之中的深夜访客开了门。
来人五十来岁,长得与君灿有几分神似。
他前额垂下的发已有些发白,眼中透出一丝无奈,跟着君灿的脚步,走了进来。
他在客厅中央那张咖啡色的真皮沙发上落坐,看着对自己爱理不理的君灿,叹了口气,说道:“灿,爸爸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你怎么都不接呢?”
“我在忙。”君灿随口说道。
“最近天气转凉了,你自己一个人住还习惯吗?”
见君灿没有回答,他又接着说:“筱姨不放心你,天天担心你吃不好,要不要让小山婶过来照料你的起居饮食?”
“我过得很好。”
君灿言下之意,显得君震霖与妻子的操心有点多余。
君震霖被这个性格冷淡的儿子拒绝惯了,并不以为意。
他环顾四周,发现儿子的住所十分干净整洁,看来真的不需要他与筱筱担心他。
想起这是君灿搬离家两年多来,他这个当父亲的第一次来到儿子的住处,他不免有些自责。
在灿的眼里,此刻的他一定就像是一个不速之客吧?
君震霖心里唏嘘不已,语重心长地对面无表情的儿子说:“爸爸之前发给你的短信,你看了吗?”
“嗯。”
“那,你到时候会来的吧?”他满怀希望地问。
“看情况,不忙的话。”
君灿并没有直接拒绝他的父亲,却也跟拒绝没什么两样,十次有九次他都缺席。
“灿,爸爸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够和睦相处,你们兄弟俩……”
君灿闻言,蹙起眉头,面露不悦,打断父亲的话:“我们一家人?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你和我妈已经离婚,我们的家早就散了,我妈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儿子,不要跟我提什么兄弟!”
“灿……”君震霖被儿子反驳的说不出话来,为了缓和眼前有些僵冷的气氛,他选择转换话题,“你的叔公月底将从温哥华返国,他让我转告你……”
“嗯?小爷爷说什么?”君灿挑了挑眉,等待父亲把话说完。
“你还记得乔家的女儿吗?”
“乔安?”
他依稀记得小爷爷,也就是他的叔公——君豪,有个至交好友姓乔,乔爷爷的儿子——爸爸口中的乔叔叔的确有一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儿,大约在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乔叔叔因胃癌去世了,乔爷爷带着小乔安在他们家住了半年时间,后来就移民去了温哥华。
乔安生性腼腆,有些怕生,唯独对他敞开心扉,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那时他都管她叫跟屁虫。
那时候,小爷爷还笑说等他们长大了,作主让他们结婚呢!
想起两三年不见的小爷爷,君灿打从心里感到一丝温暖,在那个冰冷的家里,小爷爷是唯一一个时刻关心他的人,听说他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不禁有些高兴。
但父亲的话似乎另有下文。
果然,君震霖接着抛出令人震惊的消息:“你叔公让我告诉你,他已经作主定下了你和乔安的婚事,在形式上,他打算让你跟乔安先相个亲……”
“我不愿意。”
君震霖早料到儿子会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劝他,只是说:“这是你叔公让我转达的,至于你愿不愿意,等到他回来,你自己去跟他说吧。”
“你该回去了。”
君灿不打算再继续这个并不怎么令人愉快的话题,径自走到门边,打开房门。
君震霖在离开前,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叮嘱儿子:“聚会定在下周末,如果你到时候有空的话,一定要记得来。”
君灿应付似地点了点头,目送父亲离开。
6、
翌日晚上。
凌家地下储藏室里,凌烟蹲在墙角收拾着姨婆的遗物。
她先是找到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有成百上千种干花标本,以前听姨婆说过,这些干花是用来做贴画的,只需要在脑中构筑一个美好的画面,就可以用这些干花在画板上重现……
这样的才能,她完全没有啊!
“姨婆,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些干花该怎么办呢?”她露出为难的表情,绞尽脑汁,想给姨婆留下来的东西一个美好的归宿,于是想到——
“也许把它们捐赠给花草贴画同好会?呃,有这么个组织吗?”
“或许福利院也不错,让富有想象力的小朋友来使用这些干花。”
她将箱子暂时挪到墙角,瞥见工具架上摆放着一个眼熟的小木箱子,于是好奇地拿起来,仔细端详。
这个小箱子跟之前她在姨婆的卧室里找到的那个放着《生如夏花》小说原稿的箱子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之处是它上了锁。
锁是铜制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
凌烟四下找了找,没找到任何长得像钥匙的东西,只好又将小箱子放了回去。
她看了看这间堆满了各种杂物的地下储物间,叹了口气,心想一时半会儿,自己肯定也整理不出所以然来,还是改天喊上夏薇再一起来收拾吧。
她决定之后,步上地下储藏室的台阶。
刚回到一楼客厅就听到门铃声响起,远远地夹杂着敲门的声音。
“该不会又是夏薇忘记带钥匙了吧?!”
凌烟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走出客厅,穿过草木繁盛的前院,来到镂空的铁门边,在看清楚来人的长相之后,她不禁惊诧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我家?”
“你已经休息了吗?”站在铁门外头的杜以凡笑着问。
“呃,还没!”
“我刚才打了好多通电话给你呢。”他的话里透露些许无奈,想起自己每次找她都那么困难,就连在她微信留言也不起作用,不由得失笑,“你在忙吗?”
“没没,我刚才在地下储藏室,没有听到手机响,不好意思。”她尴尬地搔搔头,向他道歉。
“那……我可以进去再说吗?”
“当然!”经他提醒,她才发现他俩一直隔着铁门在交谈。
她真是太失礼了!
打开铁门,将杜以凡请进家里之后,凌烟手忙脚乱地从自打她搬来就几乎没怎么开过伙的厨房里找到一罐全英文标识的茶叶,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夏薇带它来的时候跟她说过,这个茶叶好像产自南非,叫如意宝茶,水烧开了,冲上两杯茶之后,她端着茶杯回到客厅。
杜以凡双手交握在身后,正在欣赏沙发背靠的墙上挂着的那幅足有一米长五十公分宽的花草贴画。
那是一个如梦似幻的王国,不分季节的盛开着各种花草树木,森林中食肉的王者与食草的平民和平共处……雪融化在画的深处,秋叶红了山的一头,春的气息唤醒水边的垂柳,而夏的娇阳洒在了梧桐树干栖息着的知了身上……
这幅画里面充满诸多矛盾的事物,却意外地和谐共存在一个空间里。
“这真是一幅奇妙的画作。”杜以凡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身来,赞叹道。
“这是我姨婆生前所作。”
凌烟将其中一杯茶递给他,请他落座。
“你的姨婆一定是一位特别有才华的女子。”他发自真心地说。
“是的,她是我最敬佩的人,可惜她一个多月前离开了这个世界,这幢房子是她身前的居所,这里充满了她的回忆。”凌烟每每想起姨婆,就难过不已。
杜以凡歉然道:“不好意思,提起你的伤心事。”
她摇摇头,表示不关他的事。
他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叠装订好的A4纸大小的文件,将它递给凌烟,并说:“这是《生如夏花》的出版合约,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希望今天就能完成签约。”
“这么急?”她有些惊讶。
“是这样的,昨天公司董事会决定将《生如夏花》翻拍成电影,如果我们没有拿到小说的版权,那么电影拍摄工作就无法开展,而董事长希望……”他顿了顿。
“希望什么?”
“他希望,这部电影能以最快的速度开拍,希望赶在明年的二月二十四号——情人节的档期上映。”
“这不可能做到的吧!”凌烟扳起手指算起了时间。
现在已经十一月中旬了,距明年二月底只有三个月时间了。在这期间要组建拍摄团队、选角、选景、拍摄,拍完了还要进行后期制作,三个月时间无论怎么看都太仓促,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但杜以凡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以专业的口吻向她解释:“我们星图文化公司旗下有现成的团队,三个月时间只要抓紧拍摄并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演员已经联系好了,现在就只差签定这本书的版权了。”
“原来如此。”
她钦佩地点点头,赞叹道:“不愧是国内规模最大的文化公司啊!”
“那,你能不能今天就签好这份合约?”
“当然可以!”她没多想就回答。
姨婆的小说不但可以出版被全世界的人看到,在不久的将来还会被搬上荧屏,光是想想都令凌烟兴奋不已,手上的合约沉甸甸的,正反面加起来足足有五十页之多,要是每一条每一款细细地看下来,估计等她看完天都要亮了。
凌烟偷偷瞥杜以凡一眼,他虽然礼貌性地面露微笑,但眼中却流露出一丝焦急。
想到他连夜开车从市中心赶到偏僻的郊区来,她也不好意思再慢吞吞地仔细看合约了,快速翻看了一遍,感觉大部分内容说的都是责任与义务什么的,看得她有些头大。
她抬头看着他问:“出版合约都是长这样的吗?”
“是的,内容基本上都差不多。”
她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签字笔,但一想到著作权的事,又有些犹豫起来,她应该马上把真相告诉眼前的杜以凡,可是该怎么开口呢?
杜以凡时不时地看着手表,这个看似无意的动作给了凌烟巨大的压力。
她支支吾吾起来,脸蛋因着急而显得微微发红,“那个,关于这本小说的……”
“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稿酬方面你觉得不太满意?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商量的。”
“不不!不是……”她压根连稿酬是多少都没看!
“那么,没有其它问题的话,能不能先把合约签给我呢?”杜以凡耐着性子,向她解释,“是这样的,由于制作时间很短,一会儿我要赶回公司连夜召开‘作战会议’。”
“哦!那我还是先签吧!”她看得出他很急切,只好硬着头皮在合约上签了名。
杜以凡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向她确认:“合约第六页第十七条,你看了吗?”
凌烟随意点了点头,实际上完全不知道他说的那个条款到底是指什么。
“顺利的话,电影将会在下周一正式开拍,确定男主演之后公司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到时候请你也务必一同参加。”
“我吗?”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是的,身为小说的原作者兼电影编剧,合约第六页第十七条规定你有义务全力配合我公司的宣传活动,合约你真的看清楚了吗?”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明知故问,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根本不可能仔细看完整合约的内容,是他故意没给她充裕的时间,因为他必须尽快拿到小说的版权!
凌烟像被人当头棒喝!脑子里乱哄哄的!
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说明——她并不是小说的原作者啊!
刚才见他那么焦急,她一时脑袋发热就在合约上签名了!她现在必须告诉杜以凡真相,等等……
他刚才说原作者兼电影编剧?
“编剧是指?”
“请看合约第七页第二十八条。”他帮她把合约往后翻了一页,指着其中一条念到,“由于电影拍摄时间紧张,来不及事前准备剧本,故决定采用边写边拍的方式进行。”
“居然有这种条款……”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好好把合约看清楚了。
“凌小姐,希望你在电影开拍之前写好第一幕第一场戏,编剧的事就拜托你了。”
“可是,我不会写剧本啊!”
“这个……不好意思,希望你能想想办法,我相信你一定能够胜任编剧的工作。”他站起身,鼓励式地拍拍她的肩膀,冲她亲切地微笑。
她就像被人用木棍用力地搅和了脑浆,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无法思考。
等她终于明白眼前的状况时,急忙大声说:“可是小说的原作者不是我啊!我想不到办法,我完全不会编剧……杜先生,杜……”
回应她的只有从半开的大门偷溜进来的凉风。
“他什么时候走的?”
她苦着脸,歪着脑袋,想不起来自己发了多久呆,隐约好像听到他对她道了一声晚安。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但没能解释清楚《生如夏花》的原作者不是她的事,还胡乱签了一份条款长达五十页之多的合约,如果她现在告诉杜以凡真相,请他把合约作废,他会同意吗?
一脸苦恼的凌烟终于在挣扎了一个小时之后,拿起手机拨通了杜以凡的电话,然而却无人接听。
“他会不会还在回家的路上呢?”
她心想专心开车的人也许听不到手机铃响。
考虑再三之后,虽然她觉得这样做很不礼貌,也有点不负责任,但还是打开微信,编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向杜以凡说明事情的真相,希望他把刚才所签的合约作废。
距离信息发出去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凌烟趴在床上,盯着手机屏幕。
杜以凡并没有回复信息给她,他看完之后一定很生气吧,所以压根就不想理她这个“骗子” ……
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到眼皮子打架,困意侵袭,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一串手机铃声将她从睡梦中拉回现实世界。
她揉了揉眼睛,望向窗外的万里晴空,机械性地接听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语气显得很焦急,她过了好久才总算集中注意力,听清楚了那个自称是杜以凡的助理小高的人说的话——
他让她在九点之前赶到星图文化公司一楼大展厅。
“是杜以凡看了我发给他的微信,约我过去谈合约作废的事吗?”
思及此,她总算有了一点精神,冲下床,火速地洗漱一番,开着红色小甲壳虫往市中心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