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殓一身枷锁束缚,甚是凄凉的坐在囚车里。
他即将被押赴刑场。
可是沿街围观的百姓们,没有一个人咒他,骂他,他们反而称他为――“冷大侠”。
甚至有的人还在追赶中一边落泪,一边喊着:“冷大侠一路走好,您的大恩大德,我们会世世代代传扬下去的!”
“好,好,好好好,那就有劳各位父老乡亲了!哈哈,哈哈哈……”
冷殓蓬头乱发,坐在颠簸的囚车里,拱手鞠躬,像个傻子似的笑的前仰后翻。
他即将步入鬼门关,脑子里想的最多的,莫过于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每当家人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的内心就会泛起一阵酸楚。
可是看到百姓们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大英雄,反而冲淡了他对妻儿一家的怀念。
他本来是个江洋大盗,临死前能够被世人当做惩奸除恶的大英雄,连他自己都认为,他死的不冤。
可就在临刑前,他的脑袋都放在了砧板上,身后那个比他还要魁梧几分的侩子手,也比划好了下刀的关节位置,却没想到这个时候,侩子手竟然翻了个白眼,瘫倒在了他的身上。
紧接着,断头台的周遭,忽然升起了诡谲妖异的弥天烟雾。
看守冷殓的士兵们匆忙钻进了迷雾中,发现断头台中间的木板,已经融化成粘稠的碎渣,掉落进了下面的空地上,而冷殓已经消失不见了……
……
……
冷殓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救他的人,会是阿澈那个呆瓜。
阿澈带着冷殓,迅速来到一个偏僻的小巷里。用长刀砍断了冷殓手上的枷锁,然后丢给他一身樵夫穿的粗布麻衣,和一顶大草帽。
冷殓虽疑虑重重,却也顾不上多问一些什么,他匆匆换了衣服,跟随阿澈左折右拐,开启了逃亡之旅。
路上,冷殓压低帽沿,问阿澈,“你会妖术?”
“不会。”
“那刚才怎么会平地起雾?断头台上的木板怎么会突然融化?”
“那是有你大哥的《神嚎秘术》相助。”
冷殓大惊大喜,“真没想到你也是黑白联盟的人。”
“不是。”
“那你怎么会……”
“你不需要知道。”
“……”
冷殓尴尬的看着这个异常冷漠的少年,只感到烈日当空中,像是有一盆冷水朝着他浇灌下来。
他不由得东张西望起来。
“你脚步快一点,别在东瞅西看!”阿澈带着几分怒火,压低声音,“咱们可是在逃命!”
“好吧……”
两人化妆成樵夫,赶了半天的路,日暮时分,赶到了一所久无人居的荒废宅院里。
冷殓又见到了白衣飘飘的雪姬。
宅院里荒草漫漫,雪姬长身玉立在石阶上。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的脸上,有一种不可形容的美丽。
她的肩上,还背着一个包裹。
“冷大侠的任务已完成,”雪姬笑了笑,“是时候回去和家人团聚了。”
冷殓微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可以走了?”
“对,”雪姬将肩上的包裹拿下来,递给冷殓,“这里面是我多年积攒下来的一些银两,冷大侠还请收下,这是冷大侠应得的。”
阿澈凝视着雪姬。他忽然发现雪姬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雪姬的钱来之不易,是她在烟花柳巷那种地方赚来的,但她却为了报答冷殓,拱手相送。
而且她善恶分明,在她的心里,有一个天平。
她帮助高渐离复仇,也是为了给先人报仇。
但她如今倒戈相向,是因为高渐离这些年来,根本无视她的青春和付出,并且剥夺了她作为一个女儿,孝敬杨振大侠的时光。
就连阿澈都认为,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仇是必须要报的。
“可是……”冷殓没有伸手去接,接着道,“我有一事不明。”
他又说,“昨晚,在死牢中,狱卒给我送的牢饭里,被人下了砒霜。”
“所以,”冷殓长叹一声,“我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呵呵……”雪姬嫣然一笑,“冷大侠如何得知,饭菜里被人下了毒药。”
冷殓从头发上抽出一根闪亮的银针,叹道:“这是我大哥交给我的,银针试毒。”
他接着道:“害我的人,必然是害怕我会泄露黑白联盟机密的人,可是今天,黑白联盟又为何救我?”
“害你的人,自然不是我们,”雪姬叹息一声,“不过现在,冷大侠安全了,带着你的妻儿,去天涯海角,寻一处没有人能找得到你们的地方,去安安稳稳过日子吧。”
“那害我的人会是谁?”冷殓微眯起了眼睛,“我在牢里,听狱卒们说,巡检司发生了一些大事,三大神捕死光光了,杨司长卷铺盖回乡下去了,而高渐离成为了司丞,并且将幽冥岛一行的细节告知了当今圣上,圣上也恩准了他的建议,即是,在巡检司成立特殊部门,专门用来研究我大哥的‘神嚎秘术’,以便日后提高巡检司断案效率。”
他接着道:“害我的人,会不会是高渐离?”
雪姬问:“为什么?”
冷殓嗤之以鼻,道:“在黑白联盟的这场战争中,谁是最高的获利者,谁才有可能是要害我的人。”
他冷“哼”一声,又说:“像我这种人,如果死在牢房中,根本没有人会关心我是怎样死的,因为我不过是一个死刑犯,可是我一旦活下来,对于某些人来说,就会成为一个潜在的威胁。”
雪姬笑了,“冷大侠切莫多想,既然现在出来了,咱们还站在一起说话,那就说明,威胁已经不存在了。”
冷殓疑声问:“真的。”
雪姬点了点头,“但是以前的家,你不能在继续住下去了,你明白吗?”
冷殓微眯眼睛,“好……”
雪姬伸出握着银两包裹的手。
“那就后会有期!”冷殓接过雪姬手中的包裹,转身便走。
走了一段距离,他忽然回头看向阿澈,冷笑道:“那个……郁汲澈对吗?我知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哦……”阿澈看着他,疑声道,“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冷殓侧目而笑,“像你这样的人,今天居然也会放跑一个死囚犯。”
“好吧……”阿澈摇头苦笑。
是的,没错,他虽然这样想,但他已经不在矛盾。
当生命遭遇了不公,不应墨守成规,任谁都应该有权利反抗的。
然而,对于阿澈来说,反抗的终极目的,还是为了墨守成规。
他现在不反抗,那又能怎样?
冷殓有所不知的是,现在的阿澈其实和他一样,是个死囚犯,不过阿澈对于朝廷来说,是个已经死了的囚犯而已。
因为高渐离和季火盈回到京城后,已经在巡检司那里,为阿澈贴上了罪魁祸首的“标签”。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阿澈问雪姬。
“等着。”雪姬淡淡的说。
“等着?”
“对。”雪姬点了点头,又说,“如果季火盈是个聪明的姑娘,高渐离不可能在她的面前装一辈子。”
阿澈问:“你相信季火盈?”
雪姬又在点头:“我是相信高渐离。”
“你相信高渐离什么?”
“相信他的眼光。”
“他的眼光?”
“一个男人越虚伪,就越是喜欢单纯的姑娘。”
“季火盈单纯吗?”
“最起码对高渐离单纯。”
“高渐离好像对季火盈也很单纯。”
“不,你错了,”雪姬又说,“高渐离只对自己单纯。他也只会忠于自己。”
“那季火盈岂不是会很危险?”
“她若不危险,你郁汲澈这辈子都不会洗清你的冤屈。”
“但是她不能死。”
“对。”
“所以……”
“你说呢?”
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的同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