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司长已经老了。
他在巡检司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的干了一辈子，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但他知人善任，是个帅才。
只不过……
他或许是经历过太多的人和事，要说他依然是青年时代那个一腔热血，爱憎分明的心灵纯洁之人，只怕没有人会相信。
他是好人不假。
他是好官亦不假。
但他绝不是高风三言两语，用一些危言耸听的煽情言论就慷慨嗟叹，信以为真的好人。
“高老弟……”杨司长微眯起了眼睛，迟疑了片刻，，“你的这个策略的确不赖，只是……”
高风皱紧眉头，道：“只是什么？”
杨司长摸了一把鬓角的白发，又看了看自己那骨瘦如柴的佝偻之身，不由得叹息一身，拱手道：“只是本官如今早已是行将朽木之人，想继续为圣上效力，只怕也会力不从心呐，若是本官致仕以后，而你带着你的那两个兄弟去了幽冥岛，――留存性命回来，自然是皆大欢喜，而你日后也必将如本官这般，在这个位置上风风光光的退休，怕只怕啊……”
他接着道：“本官也不行了，而你们三大神捕也……”
杨司长看着高风，欲言又止。
他没有明说，但高风已经猜到，眼前这位杨司长的意思是――只怕他们不是“神嚎”的对手，到时候有去无回。
杨司长笑了笑，道：“只怕到了那个时候，咱们这巡检司，就会后继无人，你明白了吧？”
高风瞪大了眼睛，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道：“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认为下官有意拉上自己的两个兄弟一同赴死，背后的原因是害怕他们会和下官争夺大人的位子？”
杨司长叹道：“高老弟，本官若是没这么想，那是假的，可本官最担心的还是咱们巡检司的未来啊！”
他的回答的确很坦白。
他的担忧绝对有道理。
高风仰天长叹，道：“大人，若只是擒拿‘神嚎’，在下一人足以，刀光剑影了一辈子，我还不算是那贪生怕死之辈！”
他看向杨司长，接着道：“可是大人不要忘了，下官此去，是为了追回那天朝圣物――镇―天―戬！”
是的。
――堂堂天朝圣物竟然被一个江湖贼人夺了去，朝廷的颜面何存？
这才是最为致命的原因所在。
摆平了顾虑重重的杨司长，剩下的，就是选人的问题了。
波诡云谲的苍穹下，巡检司的殿堂内。
高风束手而立，夺门而入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几根灰白色的长发。
他打量着面前那片黑压压的弟子们。
他看见他们，纷纷对他投来渴望而迫切的眼神。
他们的身体笔直的像是一杆标枪，眼睛瞪的像是一头激昂的猎豹。
他知道，明知此去擒贼凶多吉少，然而这些人依然愿意追随他的脚步。
你可以认为他们是英雄豪情，也可以认为他们是立功心切，但是他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这种无惧死亡的斗志，就无愧于他高风，无愧于巡检司！
高风目露欣慰之色。他的确被感动到了。
可是……
高风环顾着他们，最后的目光锁定在了高渐离的身上，淡淡道：“渐离，你去！”
――作为高风最钟意的足下高徒，高渐离被高风列在候选人之内，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情。
只不过接下来，高风说出的这个名字，却让众弟子百思不解，甚至有些人险些晕倒在地。
“阿澈，你也去！”
阿澈瞪大了眼睛。
他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刻，不止是阿澈，几乎所有人同时都紧缩瞳孔，纷纷对阿澈投来……复杂的目光。
嫉妒，憎恨，怀疑，愤怒，鄙视……
“阿澈，”高风用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你在做梦吗？”
众弟子哄堂大笑。
阿澈方才明白过来，大声道：“徒儿没有做梦！是！”
高风不苟言笑，点了点头，沉默了很久，道：“就这样吧！”
“师傅……”此时，高干用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高风，“我……”
“哦……”高风垂下头去，沉吟道，“高干，为师走以后，你带着你的师弟们，一定要好好听杨司长的指使，没有你，为师怕为师的这些弟子们桀骜不驯，在闯出一些什么祸端来。”
“可是师傅！”高干反驳道，“师弟们都经历过千锤百炼，他们奉公守法，哪里会惹出什么祸端？”
高风摆了摆手，道：“好了，不要再说了，为师此番若是有去无回，高干你日后就会接替为师的位子……”
他的脸色沉重下来，接着道：“你一定要把巡检司给为师弄好了！”
“可是阿澈他……”高干用愤怒的目光看向阿澈，“他凭什么可以和师傅一起去？”
高风苦笑，道：“为师想给阿澈一个历练的机会。可不可以？”
高干的目光，开始由愤怒转为妒忌……
――任谁都知道此去幽冥岛擒贼，是一件天大的功劳，若是马到功成日后必将飞黄腾达！
――而阿澈倘若活着回来，也必将和他高干平起平坐。
――高渐离和师傅也活着回来，师傅接替了杨司长的大司长之位，而师傅的位子又会是谁的？
――高干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这于他不利的尴尬局面……
“好吧……”
高干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失望，走到阿澈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淡淡道：“难得师傅如此看重师弟，不过师弟你也要记住，到了那里，不要总想着表现自己，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高风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高干……”高风侧目而视，“你也去吧。”
高干呆怔住了……
“怎么？难道你也在做梦吗高干？”
众弟子纷纷对高干投来赞叹的目光。
――他们当然不会像去讥笑阿澈那样去对待大师兄，他们对大师兄只有崇拜。
――到底是大师兄，三言两语便表现了自己，赢得了师父的青睐。若是换作他们，可没有这个本事。
“徒儿遵命！”
高干喜出望外，躬身拜谢。
――他将有去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