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凶手怎么会知晓高山就一定会去拿这本《齐物论》呢?
这本被死神下了诅咒的《齐物论》,明明被搁置在琳琅满屋,目不暇接的书架的最顶端,一般人的确很难将它发现。
可是喜欢他的人,就不一样了。
据说,冥冥之中,会有一种很特别,很奇幻的磁场。——如果你特别喜欢一种事物,即便百险千难,相隔万里,也终将会遇到它。
——死亡亦是一种磁场。
这知己知彼的看不见的凶手像是一个高明的棋手,在不慌不忙,不急不躁中,阴森森的摆兵布阵,然后运筹帷幄,决胜。
他到底是谁?——是不是之前死掉的那个被大火毁容的未确定身份之人?
还是······
木讷的阿澈走过那一排排的庞大阴郁的书架,又随手抽出了很多本书······
然后。没事·······
“四师弟此人表面粗犷,桀骜不驯,可他博览群书,洽闻强记,骨子里有着那些文官的忧郁气质,不过呢······”高林看向高山,沉吟片刻,接着道,“四师弟有个坏毛病,也不能说是多坏的毛病。”
高山那布满几道深刻皱纹的眼角,仍留有热泪的余烬。
他缓缓看向自己的二师兄高林。
高林长叹一声,道:“他虽然是个大老粗,可是,他平生最忌讳的就是别人也这么看他,所以他平时最爱吹嘘的就是,自己又收藏了多少新书,又给多少古书做了批注,所以他喜欢收集庄子的《内篇》,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他接着道:“平津王爷府中戒备森严,又有二十八高手护卫伴其左右,可是那个凶手却神不知鬼不觉的钻了空子,这也表明了,他在作案之前,总会将目标调查的百密无疏,所以他才能在悄无声息中杀害平津王爷,然后逃之夭夭。”
“所以,”阿澈微眯起了眼睛,看向自己的师傅,“我们之前杀掉的那个鬼面人,根本不是凶手,或者说,他只是凶手的帮凶。”
所有人惊愕不已,不约而同的看向阿澈。
阿澈接着道:“凶手既然是如此心思缜密之人,又怎么会在阴沟里翻船呢?”
——这样的推断,本不能用“根本”二字来下定论。
因为在古代,有很多青史留名的治世能臣和大英雄,亦或是遗臭万年的枭雄奸臣,他们终其一生,运筹帷幄,能谋善断,可往往会因为一时疏忽大意而在阴沟里翻了船,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的唏嘘感慨。
——可是,现在。高凌空死了。
他的死,的确给他们带来了一种强大的震撼!
高渐离垂下了头,忍不住思索道:“我们一开始之所以在晚上登陆幽冥岛,目的就是为了反其道而行,让凶手对我们放松警惕,诱使他现身,可是,凶手会不会也像我们这般,反其道而行,用那个被大火毁容的鬼面人之死,来诱导我们放松对他的戒备之心。”
他接着道:“如果不是因为此人死了,四师叔又怎么会大意失荆州,去贸贸然的被那本《齐物论》吸引了去呢?——这必定是四师叔因为过于喜爱此书,在一时间放松警惕,疏于戒备。不要忘了,我们所有人都翻看过这‘鬼哭神嚎’的档案,他可是号称有一千种杀人办法的魔鬼。”
“再者,”高渐离顺着自己的思路冥想下去,“我之所以这样推断,是因为,我们之所以踏上这幽冥岛,是因为这‘鬼哭神嚎’放了一个诱饵进去,此人就是——冷殓。可是,冷殓作为凶手的一员,他亦是凶手的马前卒,既然做了诱饵,那他所面临的结果,必定是有去无回。”
高林看向高渐离,叹道:“你分析的没有错,如果说这是一盘棋局,那么凶手不会不明白,歼敌一千,自伤八百。”
高风微阖双眸,看向阿澈,道:“阿澈,当初是你审讯的冷殓,——你······会不会入了冷殓的圈套?”
阿澈颔首,微微的摇起了头,道:“不会的。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的,冷殓是凶手的诱饵不假,但他的确不想供出‘鬼哭神嚎’。”
他锁紧了眉头,似是在冥思苦想,又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前像是有一道光闪过,当即猛地一亮,抬头看向师傅高风,道:“答案只有一种,那就是——冷殓是被凶手利用了。”
高风不解道:“利用?”
阿澈点了点头,道:“对,利用!”
他接着道:“可以这样说,凶手在布下这盘棋局的时候,或许冷殓和之前的那个被大师兄杀死的鬼面人,根本不知道凶手的真正意图是什么,他们都在被蒙在鼓里的情况下,做了凶手的棋子!”
——一个高明的布局人,若想做到完败对方,可是自己一个人又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隐藏秘密,施以诡计来“利用”自己团队里的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秘密的泄露。
——这个道理,巡检司里在场的各位都懂。因为他们本就是由精英组建的团队。
高风的目光冷峻了几分,道:“可是,如果如你所说,那么凶手也定然会知道,你是个懂得读心的人。”
阿澈又在点头,道:“徒儿的读心术虽然不被师兄弟们所接受,但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不被他们认可罢了。可是,凶手却是······”
——他本想说,凶手是神鬼莫测的“鬼哭神嚎”,必然会有自己一套独特的作案手段。不过这种人的心思往往也比较细腻,能站在和常人不同的角度看人识物。
——可是,如果他这样赤裸裸的讲出来的话,难免会被同行的诸位认为他在贬低自己的那些师兄弟们。
“好了,”高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凶手在布下这盘棋局之前,已经把我们每个人的情况已经完完全全的掌握了。对吗?”
阿澈点了点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师傅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这究竟是不是两人相处的太久了,他的师傅也会在某种契机下,会读懂他的内心?
——所以师傅才会看出他这个“蠢材”又要得罪人了。才会在这个恰当的时候站出来为他解围?
高渐离看向阿澈,道:“阿澈,之前听你说,你见过西域沥青。”
他盯着阿澈那双清澈的眸子,接着问:“你究竟在哪里见过?”
阿澈的两边嘴角,微微向上抿起,似是在苦笑,道:“我小的时候,父亲曾经带我去过西域,在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古国,我见过用石头垒砌的房子,而粘合衔接那些石头的物质,就是沥青。”
高渐离更加奇怪了,道:“你的父亲怎么会带你去西域?”
阿澈的眼角不由得动了一下。他其实并不想把真正的原因说出来。
此时的高林却瞪着阿澈,道:“你的父亲叫什么?”
阿澈眨巴着眼睛,笑了笑,道:“我的父亲叫,郁铁恨。”
高林皱紧了眉头,喃喃道:“郁铁恨?”
郁铁恨······郁铁恨······究竟是不是你······三师弟······
高林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高渐离又问:“阿澈,你的父亲为什么会带你去西域?”
阿澈道:“因为我身上的怪病,就连洛河神医华大夫都说治不了,所以父亲就想带着我去西域去走访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以治得了我身上的怪病。”
他的头又抬高了几分。昂首挺胸。无畏的看向这些人。
——一个敢于向别人暴露自己的弱点和缺憾的人,都是“知耻而后勇”的人。
他的内心其实充满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