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茶具有提神的作用，玉兰不听何昭劝说，非要连续喝上几杯。这不，昨夜就因茶水饮得过多，一夜都没得好好休息，今日天已放了大亮，可她还裹着被褥呼呼大睡。
王大娘跑到床头催了一遍又是一遍，她总爱重复着说：“我马上就起！”
第一遍，王大娘信。
第二遍，王大娘也信。
第三遍，王大娘还是信。
……
后面，她的眉头直接触了火，一把掀开被褥，硬把玉兰从床上拉了起来。
“你这鬼丫头，真是会耽误事儿，你好好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呢？”
玉兰睡眼惺忪，软弱无力勾着腰背坐着，些许是寒夜太凉，加上昨晚睡得很晚，因此这喉咙才疼得炸裂，就连说起话来就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都午时了！”王大娘急得快乍。
“你好像等得很着急啊！”玉兰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该不会真的要把衢州逛完为止吧？”
“那，那是当然。”她的眼睛连续眨巴了好几遍，“你想想看我们才来衢州一日，还有很多好吃的美味没得品尝过了，如果就这么轻易的离开，你不觉得有种会抱憾终身的感觉么？”
“没觉得。”玉兰冷冷摇头。
王大娘无言以对，用生冷的眼光白了她一眼，“我管你觉得还是没觉得，反正你们曾经答应过我的，以十五日为期限，在这十五日内你们一切都得听从我的安排，怎么，难道你忘了么？”
又拿这招碾压我！
去就去，等这十五日过去，我看你还怎么得瑟。
“你在想什么呢？还不赶紧去梳洗打扮！”
玉兰懒羊羊的“喔”了一声，终还是十分不愿意地起了床。
她刚去不久，房间就回荡起王大娘的唉声叹气。
昨日逛过一天，昨夜又逛过一遍。
这毫无新鲜感的逛街对玉兰来讲，委实无聊到透顶。不仅是她很不愿意学，其实不难看出，何昭原本也是不愿来的，不过他一来是为玉兰的安全着想，二是为了针对王大娘的承诺来说，因此，他不得不跟了过来。
他们今日行径的地方便是玉兰闹过事端的那条街道。
昨夜那架打得热火朝天，没少打坏东西。今日的现场虽然已被人恢复原貌，但两边人家的白灰墙壁上还残留打斗的痕迹。
何昭尚有职业病，出走江湖惯了，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会被他牢牢盯上。
而当此时，玉兰因心虚而遗漏的表情还挂在脸上。
王大娘瞧中旁边那红红绿绿的布匹，正准备拉着玉兰一起去看看，怎奈玉兰为了拒绝看布，竟毫无逻辑的拐起弯子来：“这布匹是用来做衣服的，一想到做衣服我便想起女红，一想起女红我会头疼，所以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就站在这儿等你好了。”
王大娘没有逼她，“那行，你就与何昭在这儿等着。”
她前脚刚走，何昭那奇奇怪怪的眼神便露了出来。
“昨夜与人闹事了吧？”
玉兰站在何昭面前很有自知之明，因为她清楚知道，何昭总能从她的眼神中读懂她的心思，所以她瞒不了她，只有点头向他坦白：“我昨夜碰着那恶棍了，他不甘受辱，非要一雪前耻，我总不能任他欺负吧，所以我就……”
她用很无辜的眼神盯着何昭，渴望从他那儿获得一丝谅解。
何昭习惯性的眨了眼睛，微微一语道尽：“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带着什么男子随意出来瞎溜达。”
这话若换作别人说出，她定不高兴的驳回去，第一太过霸道，第二有些莫名其妙。她也不知为何，何昭说这话时，她心中甜而不腻，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宠溺感。
“喔，知道了。”
她甜甜的低下头去还没多久，王大娘那边就开始叫唤，大挥着手叫玉兰过去。
不知从何时去，王大娘居然对人间的布匹丝绸格外感兴趣，甚至忘却玉兰方才对她说的话。
玉兰很无奈的看向布匹摊，那些红红绿绿的布匹鲜艳得刺眼，她对不感兴趣的事儿总爱犯困，动不动就产生心悸，随着就连心结都会越拴越紧。何昭看得明白她的意思，于是不顾男女之别一把将她拉住，向王大娘解释说：“玉兰现在有些不舒服，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先带她到前面走走。”
他半刻也没耽误，拉着玉兰便走。
王大娘举足无措的“哎”了两声，干巴巴的看着他们离开。
直到现在为止，玉兰都还有些蒙圈，也可以说是直接没有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跟王大娘说我不舒服啊？”玉兰觉得连走个平常路来都不自在。
何昭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来告诉她原因：“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为难的样子。”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何昭在关心我！
何昭真的在关心我！！
玉兰心里美滋滋的，堪比蜂蜜还要香甜，她扭扭捏捏不知所云心里，正抬起头来又被前面围成一堆的人群的吸引。
“前面好热闹啊！我们不如去瞧瞧？”她向往的心情无可比拟，目光早已被热闹牢牢锁紧。
何昭点头答应，说了个：“好。”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玉兰拨开人群，与何昭好不容易挤到了最前面。
被人群团团围住的是一对父女。
玉兰看得很入神。
那女孩个子不大，也大概就五六岁的样子，一身单薄的粉系罗裙，头上扎着两根羊角辫子。或许因今日天气有些寒冷，她那张细嫩的脸蛋儿冻得“红彤彤”的，像秋天刚成熟的红苹果。她手里拿着一条长短适中的鞭子，和她爹爹手中的革鞭一模一样，无非是大小有些相差。在她父女二人面前，分别摆放着两个大小不一致的陀螺，听围观的百姓们说：“这家人命数不怎么好，这小女孩的母亲中邪得了疯病，一年前暴病而亡，父亲又是个赌鬼，前前后后欠了一大笔债，卖了家产，就连唯一的女儿都卖给了这个靠街头卖艺为生的人。”
“天下竟有这么不幸的人！”玉兰长吁短叹道。
何昭告诉她：”这个世间本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你若说她不幸，这世间比她不幸的人还要多着了。”
她开始沉默，仔细一想，何昭说得也不无道理。
按照他们刚才所说，眼前这一老一小根本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俗话说得好，细节决定成败，他们就因默契才能赢得那么多围观百姓的欢呼声。只见父女二人四眼对视，然后一起点了个头，接着就用手中鞭子挽起陀螺，接着回旋一拉，陀螺像醉酒后的壮汉，偏偏倒倒的转出个模样，父女二人接着就举起手中鞭子画个半弧似的一挥，陀螺终于如小旋风般的转了起来，除了鞭子鞭策陀螺的“咻咻”声，就是围观着拍手叫好的喝彩声。
陀螺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都看不清轴心，旋风陀螺活像向热锅上的蚂蚁，烫得直跳脚，扩展距离越来越宽，都快跳到围观着的跟前。不过这对一个驾驭陀螺的能手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他们只是将鞭子轻轻松松一勾，陀螺好生听话的回到中心，父女二人你来我去，显得十分有意思。
突然哪小女孩停了鞭子，任由小型陀螺任意地转，她从旁边一堆杂物旁拿起一个敲锣盘子，干净利落的行至人群中间，自诉罹难：“我父女二人生活窘迫，一日不过两餐，睡的是枯枝草堆，食的是糟糠树皮，每日只能靠这小小技艺维持粗糙的生活，还衢州各位父老乡亲伸出援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说罢，她端着盘子靠近围观者。
衢州虽是繁华不错，但人真的没有那么好。知晓小女孩情况的还算有点良心，至少会往盘里阔绰放上几个铜板，不知晓情况的，还当她父子二人招摇赚骗在百姓间博取同情。
不过无论他们持怎样的态度，小女孩都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每当她行至那些围观者面前时都会客气的说声谢谢！结果，那些人不仅不理不踩，还一个个在脸上摆高架子。
玉兰下凡这么久，这样的场景还是头一回见过 ，她亲眼见过人性的冷血，却唯独没见过人性的无知。她极力摇头叹了口气，将发髻间的一根玉簪熟练拔出 ，轻手轻脚的放到女孩手中的盘子里。
围着人群绕了好大一圈，她终于收到一根最值钱的东西，所以心里难免感到不可思议。她抬起灯笼般大小的脑袋，那双泪眼汪汪的小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玉兰，说了声：“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
玉兰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像姐姐一样宠溺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