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推爸爸过去看看吧。”爸爸忽然出声。
“好。”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推着爸爸往花园走去。
“真好看……”
爸爸斜倚着轮椅，微闭着双眼，口中喃喃道。
我隐约觉得，这是我最后一次陪他赏花。
“灵儿，你妈妈心脏不好，但是她很活泼，年轻时候跟我交往，我都怕自己惹她生气犯病，所以不得已就一直宠着。”
“后面宠得无法无天了，我就只能把她娶回家自己养着，她这辈子没受什么委屈，我她要是跟了别人，别人宠不了她……”
“这辈子唯一一次让她受委屈，就是最后被路夜……”
爸爸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说到妈妈的时候，他的语气是满满的回忆和宠溺，但说到路夜，却不见他有任何憎恨的口气。
除了妈妈在世的最后一程，他没有护住妈妈，让她在难受中猝然去世，他的声音带着遗憾和自责。
其实，真正应该自责的人是我才对。
“爸……”
我张了张口，除了叫他一声，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灵儿，你和你妈妈真的长得很像……我放不下你，但一看到你，就会想到你妈妈她，一个人在那边会不会受委屈……”
爸爸说话越来越费力。
我知道我应该制止他在说话，制止他情绪再过于激动的。
可是我不忍心。
我不忍心让爸爸在最后，还是不能怀念一下自己心爱的亡妻。
站在他的身后，我小心翼翼地抽噎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从小家庭幸福，爸爸妈妈的关系也特别好。
有人说原生家庭幸福与否，决定着孩子是否能够成长得好。
这一点，我想爸爸妈妈做得很出色。
如果不是因为我婚后遭逢变故，或许我永远是哪个不知人间滋味的小公主，永远被爸爸妈妈护着，被路夜宠着。
可是……
心里一时苍凉无比。
我也知道，爸爸他一直在想我妈妈，特别想的那种。
爸爸颤颤巍巍地抬手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连忙伸手擦了擦眼泪，“爸，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的。”
他点点头，手倏然垂下。
这一刻，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结局来得太快，哪怕我已经在半年前就做好了迎接这一天的准备，可我还是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得到我的保证之后，爸爸终于还是丢下我走了。
世界上最爱我的两个人，终于能在天上团聚了。
我放声大哭起来。
……
东方圣得知此事之后，立刻赶到医院来，在我哭得不能自己的时候，借给我一个肩膀，替我安排好了爸爸的后事。
在异国他乡，葬礼的事务并不比划过的葬礼简单，但我知道爸爸并不在意那些形式。
现在他最想的，应该就是和妈妈团聚吧。
我没有必要在人间，做法事期望他回头看我一眼。
三天后，爸爸也变成了一抔小小的骨灰。
我没有像达琳那样执念太深，将骨灰装在瓶子里每日怀念，而是将骨灰带回华国，将爸爸妈妈合葬一处。
……
回到华国，我回到自己的公寓昏睡了三天三夜，直到东方圣终于忍不住来敲我的门，才带我出去吃了几日来的第一顿饭。
他告诉我，达琳已经将华国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地位已然确定，两天前已经回去争夺东南亚总部的权利了。
因为我一直在昏睡，所以他们都没有来打扰我。
我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彻底失去了最后唯一的亲人，我觉得所有人对我而言都像是在一光年以外。
倏尔，我头重脚轻地栽倒在桌上……
再度醒来，我已经躺在了医院。
刺鼻的消毒水味让我放声痛哭。
半年前，我也是住在医院里每日需要靠药物才能入睡，爸爸躺在医院里一年多了，最后也死在医院里……
在欧洲，我已经半年没有依靠药物入睡了。
再度回到这里，我有一种噩梦将要再度开始的幻觉。
大脑命令我立刻离开这里。
我掀开被子，不顾身上穿着的病号服，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
欧洲虽是秋分，但台城却时值盛夏。
天气无比灼热。
我漫无目的地跑着，竟不知不觉到了我爸爸妈妈的墓地里来。
他们的墓碑位置挑得不错，旁边是一片杨柳，刚好遮住了太阳。
我一时双脚无力，跪在了地上，“妈，当初我没有及时来参加你的葬礼，你不要怪我。”
“爸爸现在跟你葬在一起，你们终于可以永不分离了。”
起初，我是喃喃地说着，后来声音大了些。
我好久没能彻底宣泄我的痛苦，喉咙一时想被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来，但片刻之后，便是嚎啕恸哭。
一张纸递到眼前。
我泪眼朦胧地回头看，是路夜。
算起来，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他似乎又瘦了一些，脸部轮廓更加分明，一双漆黑的眸子似染着深沉的潭水。
我垂眼看着他递过来的纸巾，还是伸手接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我站起身来。
说实话，看见他的来到这里，我心里不大高兴。
因为我爸妈都是被他间接害死的，如今，他还敢来面对我爸爸妈妈的亡魂。
但死者为大，我不想在这里同他吵，扰了墓园的清净。
路夜面不改色，视线牢牢粘在我身上。
“爸身上的毒不是我下的，我是后来才知道，他被下了毒。”他抿着唇。
没想到再次见面的第一句话，他居然是和我解释这件事。
看来，他是查过凌诗雅了。
但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我问道：“你从什么地方知道的？”
我总是下意识地去怀疑他，去试探他和凌诗雅之间的关系，哪怕知道他和凌家断了三年合约。
“我查了一下爸的病历。”
“路夜，别叫爸了。”
我打断他的话，甚至为刚才的那个问题感到可笑。
眼前的男人，我曾经对他恨之入骨，竟然又会想要给他一个机会澄清。
“今天你来了正好，我们去办离婚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