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医生觉得有些害羞,怪怪的。
就像盛夏时的柠檬苏打,浮沉着晶莹的冰块,铿铿碰撞时,咕噜咕噜冒着幸福的泡泡。
江江称赞他诶,但是得稳住。
他把画笔搁置在调色盘旁,端着研究院教授般的肃穆,徐徐道:“江江你得诚实。”
诚实?诚实啊——
江致远捯饬着相机的胶卷,窸窸窣窣的,问道:“我要的课程表呢?”
预设好的剧情被打断,陆泽久看着笑容清雅的弟弟,有些郁闷:“你是说甜品培训班的?”
他记得这是弟弟的新春愿望。
老陆到中年期很爱瞎折腾,挥着伯埙仲篪的旗帜,你的日记,江陆春的种树,等瑞雪新春的时候——
就指着新鲜的盆栽金橘,道:“许愿吧,我的江陆陆。”
江陆陆是陆陆和江江的简称。
老陆觉得这样感情深,揉着煎饼的面团和馅,笑得像晏嶂皇菊:“新春的愿望,fighting。”
新春的愿望最终没能fighting,这些都是往后的话。何况江致远所提到的课程表——
他视线飘忽着掠过晚樱树,落在白裙飘飘的草坪,“陆陆,是美院的。”
意指很明确,卿家姑娘的课程表。
但陆医生的思绪打着菠萝结,茫茫然得啥都没听懂,怔怔地问:“致远你傻吗?”
江致远确实有些傻,居然轻信他。
他迎着陆泽久看傻货的眼神,脸黑得像油画调色盘,凉凉解释道:
“是美院的课程表,陆医生。”
南朝刺史刘季伯主持编纂的《世说新语》,蕴含着这样的观点,临危时镇定,雅量很绝顶。
原话看着很繁琐,这是陆医生自己总结的。遇难事则泰然,遇好事则淡然。
但现实就是这样。
他泰然镇定的姿态,在薄雾缭绕的榕城植物园,像海岸旁流沙堆砌的童话城堡,被海浪呼啸着摧毁——
真尴尬啊,犯傻的倒骂聪明的。
真想遁地逃逸。陆泽久捂着红苹果似的脸,羞愧道:“榛榛的病情,是宋教授负责的。”
他清楚江致远的脾性。譬如榛榛的遗忘症,他看得重,再譬如星鸦的研究。
譬如,那些譬如都是榛榛。
江致远微微诧异,陆医生摸他摸得挺透的,随即咧嘴笑着道:“榛榛的检查,是我护送的。”
浑像得到糖果奖励的孩童,撑着那股嘚瑟劲儿,高调的嚣张的炫耀。
可他那哪算是护送,绕路套路。
小姑娘没削他的脑袋,是善意是急着南苑的检查,瞎想什么呢。
陆泽久挑拣着城墙的颜料,黑褐咖棕青,咻咻咻地拧掉碍眼的瓶盖:“宋教授说,他媳妇喜欢咖啡,现磨的。”
算是侧面回答课程表的事。
江致远皱着眉,在背包里找到黑屏的手机,解锁:“喜欢的咖啡馆呢?”
陆泽久托着腮想,云涧吧。
林教授偶然提起过这茬,闲暇时磕家常,宋教授说榕城的云涧咖啡很棒。
江致远看着地图线:“时间呢?”
时间啊,这简单。
陆泽久捋着额前的碎发,优雅的放肆呼喊道:“卿老师,喝杯咖啡吗?”
江致远:“……”
造作还是他家陆陆的嘴造作。
他看着掠过红叶石楠的颜料盒,忍着添油加醋的想法,道:“榕城的云涧咖啡,好聚好散。”
卿老师掂着颜料盒就扔:“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