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鸦的星鸦,榛榛的榛榛。
前辈卿老师说,短期遗忘症是很任性的,就像熊熊的幼崽。
——
云涧咖啡在护城河的落虹桥附近。
从植物园沿着杏岭西路南进,越过斑驳的旧城墙,就能看见绵延悠远的护城河。
河道侧植着翠柳,稍寂的和风簌簌掠过时,层层叠叠得像是深绿的海洋。
江致远裹着羽绒服缩在茶摊前,西伯利亚寒流携带的冷,彻骨得就像被削薄的柳刃。
音响里循环着京韵梨花颂,胡琴的调缠绵,程派的唱腔婉转,安静地唱: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像娓娓诉说着的旧故事。
渺渺的薄烟氤氲,侵袭着江致远脆弱的神经,他微微诧异地抬眸,看见投掷到地面被柳枝折叠的黑影。
黑影端着茶缸,塌着鼓鼓的肩膀飘啊飘的,最终停驻在江致远的面前,拍鼓似的拍着藤编玻璃桌。
“喏,茶摊叔叔特制的暖茶。”是陆医生,“Zingiber officinale Roscoe。”
江致远揉着绒绒的领:“嗯?”
陆医生斜倚着遒劲的柳树,眉眼积聚的笑意像是狐狸,“江江的茶。”
谐音姜姜,Zingiber officinale Roscoe。
江致远看着深鹅黄的茶汤,倏然就想起冻疮消消消的秘籍——
红辣椒,青葱,红花椒,姜块。
再撒些盐估摸着就能炖鸡鸭鹅汤。
江致远犹豫着接过茶缸,想拒绝但榕城晚间的温度很冷,蓝瘦诶:“云涧的地址,茶摊叔叔知道吗?”
护城河是榕城的护城壕,绕榕城整周,覆盖面积宽得他们想放弃。
但卿老师还等着呢。
陆泽久抱着新鲜的热姜茶,腾起的薄雾模糊着夜的辉煌,道:“算是吧。”
淡淡的语调满是委屈。
江致远喝着茶没接他的茬。
茶摊的叔叔喜欢京韵调,缠缠绵绵得特有韵味。等姜茶煮沸的时候,陆医生捏着云涧的航拍图问——
见过这建筑吗?
叔叔捏着嗓:落虹的终焉是云涧。
陆医生揣着茶缸就溜,撒腿的野兔似的。勉强逃离程派的唱腔魔音。
音准挺好的,就是没听懂。
他托着冻僵的腮,看着缩成糕团的江致远,戏谑道:“江江你知道吗?”
江致远觉得落虹很深奥,摩挲着茶缸满脸肃穆。这是他惯性的沉思姿态。
而这样的结果通常是——
凛然如教授的语调:“陆陆你说瞎话呢,我是医学系的江致远。”
……这脸厚得怕是堪比城墙。
陆泽久看着河道旁停泊的篷船,想起杜牧盛赞的秦淮,笑着道:“榕城夜宿吗?”
六月初的榕城算得是初冬。暮春遗留的寒意侵蚀着初夏的温暖,凉如冰。
冷是真的冷。江致远放好空掉的茶缸,看着远处飘摇的灯和影,道:“我喜欢温暖的城市。”
春有樱和海棠,夏有菖蒲和桔梗。
而秋和冬,有糕团那样的糖果。
陆医生摸着他凉凉的脑袋,宛若最初见面的时候,说致远你想回家吗?
想啊。江致远捂着泛红的脸,声线喑哑得像被烫过,他说:“陆陆你想看看木渎镇吗?”
陆医生还没说话。
江致远抬起头看着他,指间捏着团花花绿绿的纸,神叨叨的:“护城河地图,陆陆想看看吗?”
陆医生敛着眸:“挺想的。”
那座曾经住着外婆的木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