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钦那句话说完，有一瞬的沉默，艾欣没有很激动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微睁眼睛看着杨钦。
杨钦眼底的无奈和复杂，一览无余。
艾欣别开眼睛，“我没听她说过。”
杨钦：“这种事没决定之前，她也没法说。”
艾欣：“恩，其实离开也挺好的，这几年台里进了不少导演，年轻的，年老的，个个都野心勃勃的，台里的领导也有意打压她。”
杨钦叹气，“打压跟打压，她辞职另谋它职和被台里辞退是两码事，她这个时候辞职就属于过错方，如果和台里协商的好，还行，不好的话，就会被泼一身脏水，现在的微博不比之前的了，唾沫淹不死人，文字却像是一把杀人的刀，锋利无比，她……就算性格再好，我也怕她看了难过。”
艾欣知道杨钦担心的是什么，虽然她从未提过，但其实陶秋在台里势力没落跟当年《男神降临》那个节目草草结束有关系。
那个节目是陶秋策划的，每期的本子都是陶秋精心和编剧导演挑的写的，一些难请的嘉宾也都是陶秋自己去请吃饭在酒桌上谈下来的，那个时候的陶秋可以说是台里的顶梁柱导演，为了节目却是十分尽心尽力，但凡事都有两面性，她的努力在对手眼里却十分刺眼，找人拍了几张陶秋在酒桌上和嘉宾喝酒的照片，一般的嘉宾也就算了，有一次桌上还有其他台的大领导，这就犯了台里领导的忌讳。
陶秋一开始还不知道，直到她助理报销受阻，陶秋亲自去找，才从同事那委婉的言语中明白了是有人在背后捅了她一刀，当时陶秋没怎么当回事，只是有选择性地去邀请嘉宾，私下在微信或电话里聊聊，但这事反而激起了大领导的不满。如果说之前的事在大领导心里激起了一点水花，那她私下的事就像是掀起了巨浪，权力和信任的天平在领导的心里摇摆着，那阵子正值敏感时期，陶秋就成为了领导弄权的牺牲者。
之后的几年里，台里领导都没有给陶秋放权，就连《一周又一周》都是贯着陶秋的名号，导演班底却是另一批人，陶秋被渐渐架空了，陶秋也不甘于如此，申请了出国深造的机会，一直在各国游学，直到去年，才回来。
回来之后，陶秋整个人也跟变了个人一样，懒懒散散的，不再主动追求什么项目，台里分配的项目，她也是能放给下面的人去做就放下去，并不十分上心。
跟她亲近的人明白她改变的原因，也清楚她并不如外界说的那样自暴自弃，陶秋始终是一个十分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的现代女性，她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陶秋当年的事也给了艾欣沉重一击，让她明白在职场真的不是努力就一定会有好的回报。
陶秋就像是她职场的一道光，所以，当时在那个时候她看见了陶秋，也给了她很大的动力，去改变，去拼搏。
杨钦虽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艾欣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他担心陶秋不是辞职也不是被离职，而是跳槽到其他的电视台，那电视台的公关团队一定不会放过她，即便陶秋曾经是为台里挣得那么多荣誉，付出了整个青春的人。
艾欣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我女神知道她想要什么，如果她想要跳槽，几年前被打压的时候各大电视台都给她抛过橄榄枝，她想走早就走了，既然没走，她就不会跳槽，我觉得她可能更像成立一个自己的制作团队，现在自媒体这么发达，进电视台这种稳定的工作，我相信她早就厌倦了，况且我女神那么有想法那么潮的一个人，网络综艺更适合她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你就别在这杞人忧天了，相信她可以的。”
杨钦闻言，不知是气还是恼地向后一仰，气呼呼地说着，“我当然相信她啊，但我不是担心吗，她现在要干什么都不跟我说，一点口风都不露，这事还是小胖从别的助理那听得八卦，又传到我这来了，估计全台都知道这小道消息了，到时候传到大领导耳朵里，没准就得给她穿什么小鞋了。这也就不说什么了，关键是她就算真要走，也可以跟我说说，我可以帮她想想个尽量圆满的对策吗，或者，我也可以帮她推荐一些投资人制作人什么的。但她就是什么都不跟我说。”
艾欣听着好笑，“她不说，你不会问啊，我女神就是再强大也是个女人啊，你个大老爷们就不能主动点？”
杨钦眼神中带着点回避，低声说着，“那我不是没身份说吗。”
艾欣“切”了一声，“朋友的身份不能说啊，你那么想要个身份就去表白啊，”
被戳中了痛处的杨钦立马炸了毛，“得得得，现在纠结这些也没什么用，我就是给你提个醒，她那边现在情况不明，你最好先别签她的节目，省得给自己埋雷。”
艾欣一听扬起说这话，她就不高兴了，“你这话啥意思，那我女神还能坑我啊！”
杨钦认真地看着她道：“知道我们为什么走不到一起吗？”
艾欣摇头。
杨钦：“她觉得我太感性，成不了大事。我觉得她太自我，眼里只有自己。”
艾欣皱眉，觉得杨钦嘴里说的那个人和她眼中的陶秋简直就是两个人。
杨钦看出艾欣的疑惑和不满，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的确，当年你是被她保下来的，但你不知道的是，力保孟梦的那个人是当年和她最不对付的人，还有《男神降临》本来可以不下档的，也是她为了保全自己当年在台里的地位而舍下的，她从国外回来，你们都惋惜她变了，只有我一个人很高兴，她确实变了，变得眼里不只有她自己了，但现在眼前的这件事让我又想起了当年的她。如果她真的准备离开台里，她现在让你签的那些节目必然会影响到你，严重点，可能会直接遭到台里的严厉打击，你是可以辞职，但你辞职和她辞职是两码事，她的名气和地位足够她离开了去哪都行，那你行吗？你别怪我现在跟你说这些话，我是怕你到了那个时候就真的是进退维谷，只剩下她的一句对不起，你的前途就都毁了。”
杨钦这番话犹如是惊天炸弹一般震得艾欣久久不能回神，她记得曾经台里的其他主持人们一度很认同那些在娱乐圈混的风生水起的人都不见得是善良的人，但一定是某方面很有天赋的人，成熟的人不见得善良，但他们必定很有想法。但艾欣却觉得有两个例外，一个是杨钦，一个就是陶秋。杨钦虽说混的风生水起，但他是个男人，而她女神陶秋是个女人，却要比杨钦还要厉害，简直就是她努力的方向，指路的明灯。
而今天杨钦告诉她，她的灯塔她的明灯并不是指引她成功的，而只是偶然地发挥慈悲亮了那么一下，她却信以为真，视若箴言。
艾欣觉得自己的眼前都黑了一下，她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着，“你这信息量太大了，容我缓缓。”
杨钦明白陶秋在艾欣心里是何等的分量和地位，只重重叹口气，其实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让她知道这些丑陋的真相，但他说这些并不是希望艾欣恨陶秋，只是想让艾欣明白，在娱乐圈没有永久的敌人，也没有永久的朋友，凡是都是在利益的一线之间摇摆。
不知过了多久，艾欣才慢慢睁开眼睛，眼里已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她看着杨钦，问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回绝她吗？”
杨钦想了一会儿，说着，“先打个电话问问吧，实话实说，看她怎么说。”
艾欣点头，“也好，你就算让我现在跟她绕弯子，我也绕不出来，真的难受。”
杨钦拍了拍她的脑门，笑着说着，“就是让你难受，我那么难受，你得跟我同甘同苦才行。”
艾欣作势要去咬杨钦的手，表情凶狠，“不要脸！”
杨钦鬼脸应战，“就不要了，咋地吧！”
艾欣哼了一声，不理他，拿起手机，苦着张脸，“那我现在给她打啊。”
杨钦看了眼时间，“打吧，早死早超生。”
电话拨出去了，艾欣狠狠地瞪着他，无声地说了句“滚”。
杨钦笑了笑没应声。
电话那边传来了陶秋的声音，温柔又懒懒的，很好听，给人一种温暖恬静的感觉，即便是在此刻，艾欣仍觉得她的声音让她安心又舒服。
艾欣仿佛是忘了杨钦刚跟她说的真相，欢声又带着点撒娇地叫着，“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