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鱼微笑道:“如若你们不应,我便只好粗鲁一些了,乾明殿外,已有御林军候命,我一声令下,他们便能送人去大牢吃苦,至于你们的家眷亲属,自当与你们有难同当。”
软硬齐下才是她的真正手段,她又不天真,凭自己的三言两语根本拗不过这些大臣骨子里的偏见。
提及亲属,大多数朝臣也会态度软和,至于那些骨子硬的,就得靠身旁的这位丞相大人来做个表率了。
顾元心道果然如此,有这么细致的心思,他从没担心这位宸王妃处理不好朝政,他担心的,是掌权易,让权难。
他带着一丝强硬道:“王妃娘娘,您是有才华之人,与寻常女子不一般,眼下情况紧急,微臣等人都同意您暂代宸王殿下管理朝政也无不可,只是,还请您今日当着陛下的面,在陛下的灵前发誓,待宸王殿下班师回朝,您不得再沾染朝政,有违如同谋逆罪论处。”
只要苏鱼敢应,他日胆敢不放权,便是天下皆知的谋逆之徒。
苏鱼本来就不是为了权柄而接手朝政,不过这顾元短短时间就如此通透,想了个这样的办法,着实不赖。
她当下便发了此誓,一字一句带着干练的力量,复述顾元的话,慷锵有力,掷地有声。
顾元朝她拱手作揖,“如此,微臣请王妃娘娘代掌朝政。”
有他为首,花太傅紧随其后,众臣皆道:“请王妃娘娘代掌朝政。”
此事方才尘埃落定。
苏鱼抿唇,“礼部尚书,父皇的丧礼诸事,可跟内务府都准备好了?”
礼部尚书出列答道:“回禀王妃娘娘,金棺已铸,皇陵沿路已经命人完全清空,需要的物品都备齐了,从广安寺请来的师傅,已在偏殿诵经九日,随时都能……出殡。”
“传我令,明日我亲送父皇入皇陵,我们能拖,父皇他不能拖。”
用冰块保存尸体,始终不是长久之道,让父皇早些入土为安才是眼前正事。
众臣应是。
“顾丞相,各地献上的奏折可都放在了御书房?”苏鱼问。
顾元垂首道是。
“顾丞相,花太傅,你们二人跟我去御书房批奏折,礼部尚书,我给你半天一夜的时间将所有的流程筹备好。”
礼部尚书连忙应是。
顾元镇定的表情又裂开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充满了疑惑。
“王妃娘娘,贵妃娘娘受了打击重病,您的小公子如今中毒昏迷不醒,您不先去看望他们吗?”
“奏折更重要,这种时候还递上来的折子,一定是万分火急,容不得任何耽搁的,我的一小会,说不定是旁人的一生。”苏鱼大步朝御书房走去,她得赶紧批完奏折,才能去见她想见的人。
三更时分。
苏鱼终于能批完奏折,顾元与花太傅便陪了多久,毕竟是头一次批奏折,她得常常询问这二人的建议。
她一身轻松,其他两人也不例外。
“王妃娘娘,你现在是要去看望贵妃了吗?”花太傅问。
苏鱼点头。
“正是。”
花太傅面露难色,“还请王妃娘娘好好劝一下她,贵妃的病,是心结啊。”
他长吁一声,充满了无可奈何。
“外祖父放心,我会尽力的。”苏鱼诚恳地道,现在公事做完了,她唤一声外祖父也是理所应当。
拜别顾元与花太傅后,苏鱼立刻去后宫,出乎意料的是,麦原竟在贵妃宫中诵经念佛,四周明晃晃地点着一排排烛火,贵妃身边的宫人也自发地在周围跪坐哀悼。
见着她,麦原终于松了一口气,“王妃娘娘,您来了。”
“麦原公公,您怎么在此处?”苏鱼扶了他一把,顿觉麦原苍老极了,脊骨佝偻,瘦得剩一把骨头了。
“是贵妃娘娘,她想强撑着病体为陛下诵经,陛下生前最喜爱贵妃,从不忍她吃一点苦头,老奴怎么能看着贵妃胡来,便代替贵妃,在此诵经,好让里间的贵妃心安,病快些好起来。”
“不过您现在回来了,贵妃见着您,想必也会高兴的。”
“外面天快亮了,母妃应当还在睡梦中罢?我悄悄进去看一眼。”苏鱼道。
贵妃原是娇花,捧着她养着她的那个人忽然没了,她受的打击,恐怕要比任何人都要多。
心病还须心药医,可贵妃的心病,该怎么治?
苏鱼心中想着,悄悄推开里殿的门,下一刻,她脸色大变,顾不上掩饰脚步声,疾步跑进殿内,大喊:“母妃!”
火炭布在殿内的隐蔽处,殿内温暖如春,贵妃穿着白色的寝衣,却吊在了大梁下,一根孤零零的白绫夺去了她的气息。
苏鱼摸到人时,发现贵妃的躯体早已冰冷,她脸色青白,犹有泪痕,却透着一股安详的死气。苏鱼的脚底,忍不住冒出汩汩寒气,直窜她的天灵盖。
贵妃……也去了。
听见动静的麦原一众宫人见着这副情景,麦原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毫无往日内侍总管的威严。
“娘娘……娘娘为何这么想不开……她这一去,让在外赶不及回来的殿下怎么受得了?”
贵妃身边的老人只留了个老嬷嬷,其他伺候她已久的老人早已被她遣去照料中毒的景含苏。
眼下大哭不止的,正是这位老嬷嬷,其余宫人或红着眼,或捂嘴抽噎。
苏鱼小心地将贵妃的遗体放好,眼角余光瞄到了一抹红光。
她侧头望去,却见梳妆台上叠放着一件火红的嫁衣,嫁衣底下,似乎压着一封信。
苏鱼走过去,将那封信抽出来,是贵妃的绝笔信。
“本想换上这身嫁衣,但病躯有心无力,我离不开他,又怕他泉下孤单,便去陪他,跟他团聚,望长风与鱼儿勿大悲伤身。”
“这嫁衣……这嫁衣是娘娘刚入宫时亲手缝的,还是陛下看着她一针一线缝的,当时娘娘做不了皇后,陛下便与娘娘悄悄像民间夫妻那样,穿着红嫁衣拜了天地,我的娘娘,您怎么这么想不开。”老嬷嬷悲从中来,拍着大腿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