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依旧是那番场景,依旧是那些人,庭院中的花花草草依旧茂盛,草木依旧葳蕤。只是曾经的那些人早已经不在。日光中树叶的罅隙中透出斑驳的光影,任谁看了都会欣然微笑,感叹岁月静好。
吴俊轩躺在卧室的床上,气色很不好,他的面容苍白,容颜枯槁,嘴唇也没有当时的柔软颜色,他的声音无力而又悲凉,让人听了不禁心中无不堪言。可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身边坐着一位绝色女子,这女子此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似乎有说不尽的话。他们不时的印下一个吻,从额头,到眼皮,从脸颊,到鼻尖,最后是嘴唇和下巴。两个人情思万缕,饱含深情的对视,似乎一切都印在眼神中。细细看去,这绝色而倾城的女子,正是吴俊轩明媒正娶的妻子,穆妙琴。自从那一日俊轩吐血晕倒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吴俊轩整日被毒素折磨着,彻夜不能安眠。而妙琴也没有好到哪去,看着自己的夫君这般痛苦,自己又怎么可能有心思入睡?
于是,彻夜的陪伴。每当吴俊轩被又一卷毒素来袭时,他都会痛苦的将身子弯起来,豆大的汗珠落下,妙琴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束手无策。知道最后,索性自己脱了鞋子上床,钻进吴俊轩的怀中,想着能否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会将整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伤口上。吴俊轩被病痛折磨到了极致,他拼命的搂紧妙琴,咬牙坚持,妙琴被他搂得无法呼吸,骨头生疼,却舍不得把他推开。这般的人啊,为了她忍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如果当时自己及时的发现了那一刀,如果阿轩没有为自己挡那一刀,那么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们不会在天目城耽搁那么久,以至于娘亲被杀害了都不知道,阿轩就不会生病,不会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不会连那夜慕容清远看了都绝望的摇头。一切都要怪自己,是自己太过逞强,总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因而把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至于危险之地。
“夫人,少爷该喝药了。”红玉端着药推门进来,妙琴笑着把药接过。红玉抬眼看到半坐在床上,一脸憔悴的吴俊轩,不禁眼泪堪堪落下。吴俊轩见此不由得笑着说:“你这孩子,哭什么,你家少爷我不是还没死么?”妙琴也转头看向红玉,眉眼中溢满了温柔。她把药碗轻轻放下,拉着红玉的手走了出去。
“夫人。”红玉的声音哽咽,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落下。妙琴把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阿轩他这么好的相貌,怎么可能就这么死掉呢,他的人生才开始了四分之一啊,老天才不会让他死掉呢!”
“可是夫人,我在少爷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他曾经身体羸弱的时候,我也是常常送药,那时候他的脸色也很差,可是,像今天这么憔悴的少爷,红玉是第一次见。红玉好怕。老夫人已经走了,如果少爷也走了,那么夫人您要怎么办啊,红玉又该怎么办啊!”这般说着,红玉在妙琴的怀中哭的更加伤心。
“傻孩子。”妙琴擦了擦她的眼泪。“阿轩怎么会死呢?阿轩才不死呢!他还没有看到宝宝的出生,怎么可以死呢!”说着,妙琴抬手抚摸着小腹,此时的她,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换了宽松肥大的衣服,看起来极是温柔。她将红玉凌乱的头发挽在耳后,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喜欢莫言?莫言可是很喜欢你的,不如今晚就成亲吧!怎么样?”
红玉的脸微微有些红,她缩了缩脖子,突然又难过起来。“我和莫言现在不想成亲。”
“哦?为什么?”
“我们想等少爷的病好了的,然后欢欢喜喜的成亲。”
妙琴突然不再说话,她的表情有着淡淡的哀伤。红玉其实只是试探妙琴一二,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吴俊轩会平安无事。可是,妙琴的反应让她突然变得恐惧。“夫人,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当真没有救治少爷的办法吗?”
妙琴叹了口气,心中知道再不告诉她的话,恐怕她一定会胡思乱想,只能板正她的身子,一字一句的告诉她这残忍的事实:“阿轩,无药可救。”
红玉顿时眼前一黑,堪堪的稳住身体,她突然想到,这么让人绝望的事,夫人竟然一个人顶了这么久,少爷的事,最难过的人怕是就是夫人了吧!可是自己还这么无理取闹,真是太不懂事,也太过分了。随即擦了擦眼泪,拉过妙琴的手说:“红玉刚才有些耳鸣,夫人刚才说什么?红玉,没有听到,不过,红玉今晚就想成亲了,不知道夫人同少爷可否赏脸参加。”
妙琴有些动容,她从来没有想到,红玉会是这么淡定而懂事,欣慰的点点头,抚上她的头发。
“今晚没有问题,我过几天会把你的嫁妆补上的。”
“多谢夫人费心,那红玉先去忙了。”看着妙琴点点头,红玉大步的离开,转身过去,眼泪决堤。
“怎么说了这么久?”妙琴推门而入,吴俊轩笑着看她,眉眼温柔。
“只是和红玉商量了一下她和莫言成亲的事。”妙琴温柔的回答他。
“他们两个要成亲了?”吴俊轩显得很是惊喜。妙琴也不禁跟着笑了出来。“是啊,等不及了,还问我能不能请你做证婚人呢!”
吴俊轩一脸的兴奋,证婚人他还从来都没做过呢。“当然可以。什么时候?”
“今晚。”
“太好了,那我快点准备准备。”说着掀起被子就要下床。结果被穆妙琴一把按在床上。
“你急什么,那新人还没着急呢!快把药喝了。”
认命地躺回到床上,吴俊轩看着妙琴拿起药碗,舀了一勺先自己尝了一下温度,随后才放心的喂他服下。明明没见到什么效果,可是这药却是出奇的难喝,一饮而尽后,吴俊轩孩子气的皱起了鼻子。这几日吴俊轩似乎变回了孩童时期一般,不爱吃药,从想着乱跑,最后妙琴不得已出卖了色相,以后每次喝完药都可以赏一个吻。这么优渥的条件,吴俊轩自然欣然同意,然后每天都欢快的吃药,睡觉,养身体。这碗药喝下去,吴俊轩撅着嘴巴来索吻,妙琴笑着刚要凑上去,就听得外面有一阵敲门声。停止了打闹,妙琴问道:“何事?”
门外是吴叔,他在外面和善的说道:“陛下驾到,同邵将军一起来的。”妙琴连忙起身。“快请。”转头看了吴俊轩一眼,这人还因为没讨到吻而闹别扭。妙琴不禁失笑不已,随后心中又弥漫起浓浓的悲伤。
慕容飞风尘仆仆的进来,吴俊轩见他连朝服都没换,便知道,陛下一定是从朝堂上直接赶过来的。突然觉得很温暖。此时慕容飞与邵天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这是慕容飞自从那天起第一次看到吴俊轩,这时,他看到他这般枯槁的模样,心中不禁大为自责。
“俊轩,你觉得怎么样?”慕容飞关切的问道。
“臣没事,劳烦陛下惦记了。”吴俊轩微微点头,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自己下床,只能勉强地坐在床上。慕容飞看到这般的吴俊轩,觉得更加愧疚,他知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这是他的知己,如今知己为了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他……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光中,慕容飞朝着吴俊轩坦荡下跪。吴俊轩大惊失色。“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慕容飞固执的跪在地上,仿佛没有听到劝告一般。“俊轩为了我,出生入死,如今生命垂危,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愧对你,愧对师父,愧对吴家。” 吴俊轩摆摆手说:“没有什么的,无需介怀,陛下若是时间充裕,就陪俊轩说会话吧!”
慕容飞欣然同意,起身同吴俊轩说了很久的话,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妙琴在一旁看着这三人,不禁泪水溢满的整个眼眶,最后满溢出来。吴俊轩始终微笑的听着,然后渐渐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如同睡着了一般。
“俊轩?”慕容飞唤了一声。没有回应。瞬间慌了神的他同邵天阳站起身来,颤抖着把食指放在俊轩鼻下。
没有呼吸。
妙琴早已经跌跌撞撞的走出房间,看着那明媚的天空,放声大哭。
他身中七日塚,中毒后第七日,将不治身亡。可是没有任何人知道。天目城相互依偎的四日,到现在,正是第七日。
三日后,慕容飞为吴俊轩举行国葬,封天华王,以皇家之礼安葬。妙琴没有参加,那日,她站在吴家庭院中,轻轻地弹奏着吴俊轩最喜欢的那首曲子。
两个月后,慕容飞迎娶穆妙音,赐王后之位。再不纳妃,终生只爱穆妙音一人。
六个月后,穆妙琴生产,诞下一名男婴,起名吴墨简。慕容飞当场封其为小侯爷。
一年后,妙琴依旧站在那棵吴俊轩生前最爱的树下,一遍一遍的看着那为她而细细描绘出的画像,不禁潸然泪下。这时,眼泪落下,打湿了画像,泛起白色的耀眼的光芒,妙琴不禁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不知是何时,妙琴睁开眼睛,看着洁白的房间,手臂上的,是输液管?她穿越回来了?那么?自己现在是……猛地坐起身,她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妙琴。身子一僵,缓缓的回身,顿时眼泪汹涌而出。在她隔壁的床位上的,正是吴俊轩。
几乎是没有迟疑的,她跳下床扑倒他的怀中。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不然,我会死。”
吴俊轩搂紧了她,似乎要把她融入骨血中。“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