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流着泪扑到榻边用力摇着玉面罗,大声嚷道:“你不是说要弥补我吗?不是说想要求得我的原谅吗?这么快就走了,我呢?我怎么办?我恨了你这么多年,是多年的恨意才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你这就么撒手走了,那我又该恨谁,我又该如何活下去?”银月哭叫着,一个一个拳头落在玉面罗的胸口,可人已去,早已没有知觉,不论银月再如何叫,如何哭,如何打,他仍是一副死躯,一动不动,更不会再说一个字去求得她的原谅。
与其说这么多年她恨着他,不如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爱着他,他们之间的承诺,她记得清清楚楚,他送的每一件东西,她都保存的完好。
银月的泪如雨点般,颗颗打落在玉面罗的手心里。
她任凭眼泪落在他的手心里,他却静静地躺着,也不给她一丝机会。
整个屋子里除了哭声,已听不见其他。
许久。
银月侧首看向汾月,她早已停止了哭泣,整个人像失了魂般倒在花燕峰胸膛上,双眼空洞的睁着,黑眸内烛火的影子一点点跳跃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银月咬着唇,抬手轻轻拔下头上的簪子,万千银丝瞬间垂下,很长,很长,一直花到地面。
她看着汾月微微笑了笑:“我本来以为这辈子见也不到我的女儿了,可是老天爷可怜我,我还是见到了她,听她诉说过心事,像个母亲般在身边照顾了她,我知道你心里怨我,我也很恨我自己,虽然……虽然这辈子无法听你叫我一声‘娘’但我已心满意足,不管你心里愿不愿接受我,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银月的女儿。”银月说着垂头顿了顿,看着花燕峰道:“峰儿,从今往后,我便将女儿交给你了,你要……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银月说着已泣不成声,强抑着心中的痛深深地看着眼汾月,她要记得女儿样子,就算是下了地狱,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她也不能忘了自己的女儿。”
回首,盯着玉面罗苍白的脸,终于,伸手轻轻抚了上去,“没有得到我的原谅,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就是追到阴朝地府,我也要一直追着你,让你在我面前认错,求我原谅你。”银月话说完,手中的簪子也不动声色的重重刺进了自己胸口。
鲜血一点点随着小而深的伤口溢出,银月紧紧握住玉面罗的手,深情的看着他,呼吸越来越缓,额头的冷汗也沁越多,脸色渐渐苍白,“你欠我的,你这一辈子都欠我的。”声音坚决而无力,胸口越来越痛,眼皮重重合上,意识一点点淡去,整个身无力地瘫倒在榻边。花燕峰看着银月有些不对劲,急唤了声,“月姨……”
汾月仿若梦中惊醒一般,猛然从花燕峰怀里撑起身子,盯着倒在榻边的银月和榻上的玉面罗,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是不相信而是不能去接受。
这个娘陪在自己身边这么久,有那么多时机告诉自己,与自己相认,可她却没有,今天却突然间告诉自己,自己爱了十八年的爹不是亲生的爹,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想了十八的娘亲这些时一直都在身边,她也没有说。此刻,亲生爹爹死了,而娘亲呢?
汾月起身跑向银月,扶起她的那一瞬间,整个人怔住了,呆呆的盯着银月胸前的血渍,抑着发颤的声音急唤着,“你醒醒,醒醒啊!”
可无论她怎么摇,银月也没有半点反应,终于忍不住,抱着银月哭了起来:“娘,不要丢下我,不要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爹爹不要我了,哥也不要我了,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娘……”
同样坐在榻边的冷逸楚看着汾月在身侧哭着,他的心何偿不是如撕碎般的痛?想要伸手去扶她,可手却始终没有勇气抬起来,不正是因为自己从中作梗,她的一切美好的东西才被夺了去吗?他才是罪魁祸首,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汾月,受伤的手重重地握着拳头,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流出。
花燕峰闭上眼长长吸了口气,他就不应该带她来。
上前几步,走到汾月身侧蹲了下来:“我们带月姨走吧!”
汾月侧首盯着花燕峰哭道:“花哥哥,你是不是都知道?”
花燕峰知道银月是她娘亲,但仅此事而已,银月与玉面罗之间的事情他却是什么都不知,更是不知玉面罗竟是汾月的亲生父亲。
花燕峰没有说话,只是默然的低下头。
汾月却盯着银月喃喃自语:“我一直都想要娘亲,我一直都问爹,娘长什么样子,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娘原来就是长这个样子。”汾月伸指轻轻描绘着银月的眉、眼,眼中有些深深的痛意。
花燕峰一脸无奈的看着汾月,半晌后道:“月儿,我们带月姨离开,然后花哥哥再带你离开,离开俞州城,离开出云国。”
冷逸楚听着花燕峰的话,心似猛然坠落至熊熊烈火中,疼痛难忍,他定定地盯着汾月,她会跟他走吗?她心里还有自己的位置的不是吗?
从始至终,汾月都没有看一眼冷逸楚,她只是摇了摇头,看了眼玉面罗又盯着银月咬咽道:“娘说她要一直追着他,让他一直求着她原谅他,我想……我想将他们葬在一起。”
“我不同意。”一直沉默无声的冷傲雪蓦地大声叫了起来,她愤愤地盯着汾月,都是因为她,全都是因为她,她的出现一直毁了自己的生活,一直对自己好的楚哥哥现在这般待自己,一直爱自己的义父成了亲生父亲,现在还因为她的娘亲而死了,她无法忍受,也不能忍受,更不能接受自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的事实。
所有人都看向冷傲雪,可她却只是站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到汾月身侧,厉声道:“他也是我爹,他为什么要跟你娘葬在一起?要葬也是跟我娘葬在一起,凭什么要跟你娘合葬,凭什么?”
虽然一时间自己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的娘和爹葬在一起。
汾月一句话也未说,抬眸看向冷傲雪,虽然她也不能接受她是自己妹妹的事实,虽然她对自己的折磨还牢牢刻在自己心上,但是这也是她的爹娘,他们才是真心相爱,“此刻我跟你的心情一样,你不愿接受的事实,也是我不愿接受的,不过。”汾月说着侧首看向榻上的玉面罗,“他也是我爹,而且我娘和他才是相爱的,如果不是你娘,他们不会分开,我娘也不会离开我这么久,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他和你娘葬在一起。”
“柳汾月!”冷傲雪气瞪着汾月,大声喊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有些人是万没有想到,有的人却是已料到一半,只是那后面一半的结局实令人不能接受。
汾月抬起头冷眼看着冷逸楚:“他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你说一句话,你告诉我怎么办?”
冷逸楚凝视着汾月清冷的眼,心中一痛,她说的没错,义父一直爱的都是她的娘亲,临死,他都一直想要得到她的原谅。长长地舒了口气,冷逸楚看向冷傲雪,冷傲雪早已泪流满面,他不知该如何说。
看着冷逸楚的眼神,冷傲雪已心知他想说什么,微微摇着头:“你不要说,你不要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你的心一直都在她那里,由始至终你都一直向着她,好……好……我娘是罪人,不是她,她柳汾月一家三口应该是幸福的,可她都做了柳姜的女儿,她又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来打乱别人原本的生活?”
“我恨你,柳汾月我恨你。”冷傲雪愤愤地盯着汾月,一字一句道,说完哭着奔出了屋子。屋外的醉君急急追了出去。夜孤魂匆匆赶来,待到花燕峰身侧抱拳道:“堂主,不好了!”花燕峰一面扶着汾月起身一面问:“什么事?”
“属下本是去接应各分堂的人,到这玉溪山庄的时候却发现玉溪山庄被大批官兵包围了。”
花燕峰一听眉头稍皱,即而又笑了笑看向冷逸楚道:“想必冷庄主是得罪了朝廷的人,才会引得朝廷派大批人将玉溪山庄包围。”
冷逸楚也不怪,淡淡一笑:“花堂主又何以认为是冷某得罪了朝廷的人,保不齐是花堂主得罪了哪个朝中人,知你到了这玉溪山庄,特意派人来堵花堂主。”
花燕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凑到汾月耳边轻声道:“月儿,我们该走了。”汾月回头看着花燕峰,眼底有着祈求:“可是……可是我娘和他还没有……”
“月儿,我们没有时间了,外面的官兵不知是冲着谁来的,不管是冲着谁来的,此刻我们已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花燕峰说完牵着汾月离去,汾月不舍地回头看着,她的爹和娘都在那里,她怎么可以走呢?甩开花燕峰的手,汾月朝着银月奔了过去:“娘……娘……”她一声声的悲泣的呼唤,只是令身边两个爱她的男人心痛如厮。
夜孤魂凑到花燕峰耳边小声嘀咭了几句,总是不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他,头一回觉得今天的这件事情难以解决,不禁拧起了眉。
走到汾月身边,捧着她的脸,轻轻的一个吻落在了她的眼角,“小月儿,你在这里等我,等我处理了外面的人,就来接你,答应花哥哥,哪里也不要去。”冷逸楚暗淡的眼神不敢再去看他们一眼,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汾月看着花燕峰点了点头,“我哪里也不去,我在这里等你,你记得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一定要来接我。”
花燕峰笑了笑郑重地点了下头,又抬头看了眼冷逸楚,与他视线相触,两人都点了下头。
花燕峰出了屋子,冷逸楚却只深深地看了眼汾月,他知道她也不肯原谅自己,眼下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希望这一生无论何时都能护她的安全。
舒了口气,随着花燕峰也出了屋子,身后却蓦地传来汾月的声音,“你……也要小心。”冷逸楚脚步一滞回头看着汾月,有些激动,有些不敢相信。
汾月却没有看他,只是抱着银月,看着银月苍白的脸淡淡道:“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就这样死了,岂非便宜了你?”
玉溪山庄虽是处在山间林顶间,占地较广,庄外,灯火连天,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手持弓弩的侍卫重重包围着玉溪山庄。
玉溪山庄这些来年虽是以正当生意为主,但庄内的人基本上都会武功,大难临头,各人做好了与之对抗的准备。
花燕峰仰头望着一墙之隔的外面,火光闪闪,笑了笑,也不知究竟是自己得罪了朝廷的人,还是冷逸楚得罪了人,不过,不管是谁,看来今日束手就擒就必死无疑,大开杀戒兴许能保命。
花燕峰垂眸思量了一瞬,对着身后的夜孤魂道:“可知外面大概有多少人?我们各分堂的人又在哪里?”
夜孤魂看了眼被火把照的通亮夜空,沉吟道:“怕是有好几百人,属下当时去接应各分堂的人,待到玉溪山庄时,便瞧见整个玉溪山庄都被官府的人给包围,因为不知是何事,所以属下让各分堂的人在离玉溪山庄几里远的地方候着,属下一人潜了进来。”
花燕峰心中前思后想,片刻后对身侧的冷逸楚道:“不知冷庄主这庄里有多少人,到时候若是硬拼起来,心里也好有个数。”
冷逸楚紧皱着眉,一口气从鼻内呼出,本就有伤在身的他,这会脸色更是不好看,无半丝血色,他摇了摇头,“这些年来,玉溪山庄都是做的正经生意,庄内武功高强之人均被遣往外地守着生意,如今这庄内不到一百人。”
花燕峰吐了吐气,嘲道:“本来今日我是特意来与你玉溪山庄做对的,看来今日搞不好小命也会丢在这里。”冷逸楚看着花燕峰淡淡一笑:“怎么?花堂主还怕死?”
花燕峰撇了撇嘴,抬头望着夜空:“死有什么好怕的?只是……我若是死了,我的小月儿怎么办?谁来照顾她?”
听见花燕峰如此亲昵地叫汾月,冷逸楚心下苦涩,垂下头,长长地吸了口气不再言语。醉君不知从哪里跑出,至冷逸楚身侧道:“傲雪不见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起,此刻冷逸楚也没那么多心思再去管冷傲雪,只望她没有出庄,若是出庄定被官府的人给抓了。
冷逸楚心中前思后转,想了好半晌才对醉君道:“此刻我们都被官兵抱围了,你去集合庄里所有人,准备迎敌。”醉君怔了下,即而应声疾步离去。
花燕峰冲着身后的夜孤魂道:“夜孤,你可还有法子出去?”
夜孤魂武功也不差,能进的来,他自然也能冲出重围再杀出去,想了想点头应了声。
花燕峰道:“好,你先出去跟各分堂的人会合,我们来个里应外合。”花燕峰说着侧首看向冷逸楚道:“冷庄主觉得如何?即使还不知究竟是冲着谁来的,但看这架势,好似所有人都不会放过,我的人在外面痛击,你的人开大门正面迎击,你看如何?”
冷逸楚微微一笑,好似每次看见这花燕峰,都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事情,上回的凤仙居,碰见有人抢东西,这回玉溪山庄的再相见,又被官府的人给包围了,真不知那些人究竟是冲自己他来的还是冲着自己来的,“也不是第一次和花堂主合作了,就依花堂主。”
花燕峰笑着点了点头,冲着夜孤魂轻轻摆了摆手,夜孤魂迅速离去,身影渐渐消息在黑夜里。
夜入深,皇宫内也是静悄悄一片,只有各宫巡视的侍卫举着长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