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泽旭死后,驻守在洛城的雾国士兵没了领头之人,人心惶惶,不堪一击。
奇怪的是,雾国竟也没再派将军来接手这块兵家必争之地。
趁着这绝好时机,康俊仪率兵轻而易举收复洛城,之后更是挥兵北上将之前被康泽旭占领的城池也都一一收复回来。
这日,战事会议商议完毕已是半夜。
康俊仪正揉着额角休憩,帐篷门帘被人掀开,剑落匆匆走了进来,“皇上……”他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这与他以往的沉着冷静大相径庭。
“何事?”康俊仪闭着眼,平淡无奇。
如今,就算是雾国卷土重来也激不起他心上的半分涟漪。
“暗卫来报,雾国皇宫出现一个和去世的皇后娘娘一模一样的女人。”
康俊仪额上青筋突突一跳。
剑落又开口道,“那女人生怀六甲,被明皇安排在后宫里。”
这个女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怕也只有一种可能。
可是,康俊仪却沉默着没有任何命令。
剑落跟了他这么多年,很少见他为什么事犹豫不定,他对过世皇后的思念,他虽然不能完全说了解,但也能感受到一种深刻。可是,如今那个女人肚子里怀了大月皇族的子嗣,兴许还是唯一的子嗣。若是被大月的元老大臣知道,他们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到时候,事情就不仅仅是一个他不爱的女人怀孕这么简单的事了。
事情的棘手,始料未及。
“皇……”
康俊仪伸手打断他后面的话,他抬起头,昏暗的烛光下,他墨色的眼里有凌厉的森寒,
“朕不喜欢被人威胁。”
原来他早已看穿那个女人如今大腹便便在雾国皇宫定是和明皇勾结,不怀好意。
“属下明白。”剑落低头领命,正欲下去吩咐,却听康俊仪开口道,“秘密行动,不要惊动了皇宫的人。”
剑落应了声,转身出了帐篷。
偌大的帐篷内,空荡荡的只剩康俊仪一个人,他调转了目光看向那仿佛禁止了的烛火,一时出神。
烛火里,橘红色的火芯内隐隐约约现出一张狷笑的脸,黑葡萄似的眼里有他午夜梦回都会心疼的不舍。
“昕儿……”
他的手像是着了魔,朝那看似冰冷死掉了的烛火伸去。
又烫又疼。
烛火里的那个人如梦初醒,果然消失不见。
康俊仪苦笑着收回灼伤的指尖,缩到袖中,心脏却将指尖的疼一点点扩散到全身。
阴阳相隔,竟是如此磨人。
“娘娘,该就寝了。”谦卑的宫婢福身,盈盈一拜。
正倚在软榻旁闭眼吸着暖香的许婉昕轻抬眼皮,双手在高高隆起的肚皮上抚摸着,“本宫突然想喝鹿血汤了。去煮。”
跪在她地下的年轻宫婢相互看看,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的宫婢得了令,诺了句,正要下去。
许婉昕懒懒开口道,“上次的鹿血汤血气不浓,叫人多抽几鞭。别舍不得几头畜生,亏待了本宫的龙子。”
老宫婢诺了声,下去前对那些正在眼神瑟缩着在交流的年轻宫婢使了个眼色。
原本神情惊恐的众人忙低了头,不敢再有什么交流。
昕妃娘娘一向仗着身怀龙种,嚣张跋扈至极,就连刘皇后也不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在意几头畜生了。
不过昕妃专爱喝被抽打致死的鹿血,说是味道强筋,对孩子好。
为此,宫里的麋鹿已所剩无几。而且她每每半夜饿醒都会叫人现抽现煮,极是血腥残忍。
不多久,深远的宫内传来细微的嗷嗷叫,似是麋鹿被绑住嘴后叫喊不得的呻吟,低低隐隐的,带着无助的绝望,闻着伤心。
伺候在一边的年轻宫婢们身影微颤,不寒而栗。伴君如伴虎,这昕妃娘娘一向侍宠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对看不惯的宫婢也是随心处置。后宫里,除了那位同样身怀六甲不好伺候的玉妃外,谁都畏她三分。
说起那玉妃娘娘,皇上为她大动干戈……实在让人好生羡慕。不过如今圣卷疏了,倒没以前那么无微不至了。
如此说来,皇恩变换莫测,也是极难预料的。
“娘娘,鹿血汤来了。”老宫婢轻声轻脚端着冒着热气的烫走进来了。
许婉昕闻到那热汤的味道,忽然拿手帕捂住口鼻,涂满丹寇的鲜红小指高高翘起,“今儿的味道怎么如此渗人?”
老宫婢脚步一滞,脸上笑哈哈的,将汤碗双手送到她面前,“今儿个奴婢特意叫人多抽了几遍,血劲儿兴许是比往日浓一些。娘娘若是觉得浓了,那奴婢叫人再去重新煮一碗?”说完,她欲收回胳膊。
许婉昕不耐的挥挥丝帕,“罢了,本宫等的了,本宫的孩子也等不了了。端来本宫尝尝吧。”
老宫婢忙将汤碗奉上。
许婉昕拿过汤匙,尝了一口,红唇轻扬,满意的点点头,“果然鲜美,那畜生的血当真不愧是雾国的国宝。”
在场的宫婢都压低了头,听她品汤如啜血,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直打鼓。
她们一直候在一边,直到她将一碗鹿血汤喝见了底,许婉昕才心满意足的打发了她们下去休息。
“都下去吧。”
得了令,宫婢们如获大赦,也不敢表现的太多欣喜,福了身,中规中矩的退下。一出门,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摇头,“太吓人了,那鹿血汤红艳艳的浓的像鲜血一样,她竟喝的下去。”
“可不是,还有那个气味,嗯……她简直疯了。”
几个宫婢小声念叨着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去。
唯有那端鹿血汤的老宫婢回头再回头望了眼那灯火阑珊处的貌美女子,叹息着摇摇头,她小心关上殿门。
阖上的红木雕花大门隔绝了宫殿内外,一切都悄无声息……
喝了鹿血,许婉昕躺在床上,只觉得腹部暖暖的,浑身暖洋洋的的极是舒服。她满足的抚摸着腹部,嘴角不觉上扬。
这才是她该有的生活。
等孩子生出来,继承了皇位,她必定能垂帘听政,到时候万万人之上,不管她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想到此,她的心情更是大好。闭上眼,嘴角都还扬着无法抑制的笑。
“一个妓女竟然还想母仪天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讽笑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声音溅落如珠玉落盘,叮铃如泉水。
许婉昕猛然睁开眼。
只见头顶的房梁上,半倚着一个身穿粉纱的女人,面若芙蓉,笑若满月。美艳中带着三分邪肆,邪肆中又带着几分可爱甜美。
这女人坏中带恨的看着她,不正是那日要杀她却没得逞的妖女么!
“来……”许婉昕大惊,可救命的话还没喊出,喉咙就像是被人生生扼住了一般,发不了声音了。她急着要起身,可手脚却根本动不了,像是被人点了穴道。
糟糕!
她心下巨骇,这女人心狠手辣,如今落到她手里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她可是怀了龙种的人,唐明派了不少人再保护她,若是她敢轻举妄动必定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她恨恨的看着她,根本不信她敢把她怎样!
“你这样看我,是在挑衅我么?”兰卿倚在房梁上,纤细的指尖绕着胸前披着的黑发,一圈圈的绕,嘴角的笑越发高深莫测。
许婉昕高高隆起的肚皮忽然猛然一动,盖着锦被都看的极是明显,她大喜,孩子在动了。
而兰卿似乎也看到孩子在动了,她身子一动,如一朵收翼的蝶从房梁上落了下来。
“算算时间,都有七个月了吧。”她缓缓走向床前,坐下,掀开她的锦被。
隆起的肚皮上华丽的里衿被顶的高高的,虽然穿着衣服都可以明显的看到孩子在动。
她的靠近,让许婉昕心跳加速,不好的预感让她大气都不敢乱喘。
她直觉,这个妖女,不会轻易放过她。
“都在胎动了……”兰卿微微一笑,纤细的手掌抚摸上她的肚皮,冰凉的触感,激的许婉昕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寒气顺着她冷硬的手掌侵入四肢百骸。
她恐惧的睁大着双眼,想叫,却叫不出来。
“听说你最爱喝鹿血汤了,这孩子定然发育的极好。”兰卿的手在她温热的肚皮上轻轻滑过,“就是不知道是男是女了,你应该很想生个儿子吧?要不然怎么继承这大月江山呢?”
她竟然都知道!
许婉昕漂亮的眼眸越睁越大。
看出来她在害怕,兰卿又是一笑,手下稍稍加大力道,“不过我很好奇,若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个女娃。你拿什么来得到你想要的荣华富贵……”她的手按在她肚皮隆起的地方,正是孩子的头部,许婉昕顿时冷汗冒了一身。
这个妖女!
“你猜你肚子里的是男娃呢还是女娃?”兰卿媚眼一转,勾了她一眼,随即指尖一挑,挑开她的里衿,雪白的肚皮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许婉昕只觉得浑身都冷,似是冬天悄然而至。
她微微颤抖着身子,一眨不眨的看着不怀好意的兰卿。
兰卿的手隆上她高耸的肚皮,左右摸索,她闭上眼,似是在极认真的感知,“我觉得是个女娃。”她自言自语,随即睁开眼,看着许婉昕道,“你是她的母亲,听说母子连心,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许婉昕咬着唇,只觉得这个女人看她的眼神看似平淡,暗里却风起云涌,她要害她的孩子!
“为何不说话?”兰卿微嘟起红唇,随即扬唇一笑,“对了,我忘了你被我点了穴不能说话了。”她手下一动。
许婉昕只觉得喉咙麻了下,似乎能出声了。
“来……人啊……”许婉昕不可思议的睁着眼,“我的声音……”为何她喊叫不出来,却只能像是蚊蝇一样小声的说话。
兰卿微微一笑,显然没想要和她多做解释,“我们打个赌如何?若是你赢了,我便放过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
“真的?”
“当然。”
“赌什么?”
兰卿从她肚皮上收回手,“就赌它。”她瞥了一眼她的雪白如球的肚皮,“猜它是男是女,我刚猜了它是女娃。你呢?你猜是男娃还是女娃?”
她怀的一定是皇子!唐皇为她可是不止找了十个太医诊断,都说是皇子!
她赢定了!
“本宫怀的是皇子。”她说的底气十足,御医的诊断就是她成竹在胸的理由!
“是吗?”兰卿柳眉微皱,有些难过,“你这么肯定?”
“当然,所有的御医都说是皇子,自然是皇子。”
“哦,是吗,御医都说是男娃儿啊?”兰卿有些失望,“这样不就是说我输了?”
许婉昕暗自开心,“你可要说话算话,放过本宫和本宫的孩子。”
“若是输了,我自然会说话算数。不过……”兰卿高高翘起兰花指,粉色的丹寇在烛火下闪着幽幽蓝光,带着动人心魄的妖媚,“没有亲眼看到,我可不会承认是我输了。”
许婉昕不解,这要如何亲眼看到。
还未反应过来,肚子上一凉,那吐着粉色丹寇却带着幽幽蓝光的指尖正压在她雪白的肚皮上,那里,孩子的头微微隆起。
“你……你要干什么?”许婉昕的牙根都因为害怕而在不停的上下打颤。
兰卿却只是笑,笑着微微加大力道,绝美的指甲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压破她雪白的肚皮,鲜红的血从那指尖大小的伤口里不断的涌出。
“啊……”许婉昕高声的尖叫,喊出来却如蚊蝇,微微吐口气都能被呼吸的一阵风吹散的无影无踪。
“你可是先同意打赌的,如今我下了这么大的赌注,要是不能亲眼见证我输,我可不会心甘情愿的就放了你们的。毕竟……”兰卿微微一顿,附身在她耳边吐气如兰,“你肚子里怀的可是我男人的孩子,你说看着他一天天在你肚子里长大,我心里有多难受……”
肚皮顿顿的疼,像是锋利的刀口和皮肤在做撕扯,有嘶嘶的声音在空气中传开,许婉昕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的同时,那划开的皮肤豁口里泛着阵阵凉意。
“求你……求你放过我的孩子……”她终于抑制不住恐惧和疼痛开始求饶了。
“我们这是在打赌,我只是看看是男是女,我不会伤害他的……”兰卿加大手上力道,美貌绝伦的脸上始终带着魅惑人心的笑意,蛇蝎美人,怕也没她这样血腥残忍却还能笑意横生。
“啊……”许婉昕大叫着,身上冷汗如雨下,不过坚持了到兰卿的手伸入到她的腹中,她便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兰卿依旧紧盯着那鲜血淋漓的子宫,浑身是血的孩子正蜷缩在那里,虽然还只有七个月但孩子长的却是格外的好,五官都隐隐透露出那个男人的几分神韵。
“果然是个男娃呢……”兰卿单手将子宫里的孩子拿了出来,连着脐带浓稠的血液一滴滴往下落。孩子还是活着的,在她手下微微挣扎着。
许婉昕的白色里衿一点点吸着身体里流出来的血,血色一点点连成一片。
也不知是不是母子连心,原本昏死过去的许婉昕竟幽幽转醒。
“孩……孩子……”
听到她低低的叫声,兰卿缓缓放下手掌,将血淋淋的孩子伸到她面前,“你赢了……”
许婉昕咬着牙,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她手里微弱的挣扎,通红的眼眸里满是恶毒的印光,“妖女……你……同样是女人你竟……竟如此狠毒!本宫就算是……死了,也绝不会……放过你!”
“不放过我?你么?”兰卿忽的将手放开,孩子应声落地,嘭的一声连着脐带摔倒地上,形不忍睹。
“啊……”许婉昕眼睁睁的看着孩子摔死在自己面前,脐带被拉扯的只觉得腹部有什么东西都哗啦啦的流了出来,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也渐渐模糊。
鲜红的血,黄色的帘幔,琉璃的烛台,一些颜色都黯淡下去,变成惨淡凄森的黑色。
许婉昕极不甘心的缓缓合上眼。母仪天下,荣华富贵皆是梦,却没想到福深命薄。不过镜花水月一场。
兰卿刺眼的笑着将满是鲜血的手掌高高举起,兰花指上扬,转身在胸前做了个诡异却极是好看的手势。“既然来了,戏都看完了,还躲着做甚?”
她话音刚落,只见五道黑色身影快如闪电落在她面前,为首一人正是被康俊仪派来解决许婉昕的剑落。
剑落一直带着人躲在屋顶之上查看屋里的情况。
兰卿是如何刨开许婉昕的肚子取出孩子,又是如何将孩子摔在地上,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他们尽收眼底。
这个女人的血腥残忍,让他们这几个一向看惯了如此场面的大男人都不寒而栗。
“不感谢我吗?”兰卿缓缓从剑落身边走过,走到水盆前,将满是鲜血的手浸到水里。“我可帮你主子解决了大麻烦了。”
剑落皱眉,床上的血还在不断的往下流,血腥味之浓,让人根本无法忍受。
“主子并没说要赶尽杀绝。”剑落偏头朝旁边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得了令,暗卫上前几步用锦被将许婉昕的尸体盖好,随即拿了床上的毯子将床下死去的孩子盖好。
兰卿回头看了眼,不屑的扯动嘴角,“难道他不知道斩草不除根,会后患无穷么。你们男人不是常说妇人之仁么,怎么现在看来,倒像是你们在妇人之仁了。”
剑落沉默的看了眼背对着他们正在擦手的兰卿。
“既然事情都已经解决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说着,剑落就要走。
兰卿回头,满是鲜血的手已经洗净,“帮我向你主子带句话。”
剑落顿住。
“什么?”
兰卿缓缓一笑,如花笑靥如清晨繁花,美的不可思议,仿佛之前那个用指尖划开许婉昕肚皮的刽子手,“我想他了。”
剑落只觉一阵寒气从背心里突突冒起,不过顷刻便四散到四肢百骸,“我们走。”
五道黑色身影犹如来时,闪身不见。
空荡的殿内,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兰卿嘴角的笑还意犹未尽,“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是该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