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蝶自从那日与花西月成亲后,就一直在光明顶赏花赏月赏美男,日子虽然单调,但也算惬意舒坦。
花红柳绿,河畔的莲花开了一池,时间一晃一年过去了。
夏日,又是一日午后,原本正在午睡的罗玉蝶梦见一条五彩大蟒朝她扑来,从梦中惊醒后胃里就一阵翻滚,呕吐不止。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吓坏了一旁守着她的护卫踏月。
踏月运起十成功力的轻功找到还在午休的鬼医,将从床上抓起,拖着他一路狂奔到罗玉蝶面前。
“夫人,鬼医来了。”
鬼医五十岁模样,面色微微偏黄,皱纹些许,一般长相,头发枯燥还夹杂着银丝。因为是从床上直接带到这里来的,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灰色里衫,里衫被洗的有些泛白。
若是没有这么具有辨识性的名字,鬼医不过只是个普通的糟老头模样。
“你小子的婆娘前段日子难产,要不是老夫你能每天回家都看到你婆娘和你的女娃吗?对老人家一点礼貌都没有!真是没良心!”鬼医回头,叉着老腰先是把踏月臭骂了一顿。
踏月冷着脸回瞪了他一眼,他竟然还敢跟他提当日的事。当日若不是他一路路拖拖拉拉不肯快点走,他妻子哪会出现什么难产,到山下随便找个寻常家的产婆都比这自恃可以气死回身的鬼医强!
当然,这番牢骚踏月还是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将它一点点压了下来。“夫人胃有点不舒服。”
鬼医原本还想趁着机会教训他几句,但夫人事大,这次就暂且放过他了。
罗玉蝶靠在床榻上,单手揉着太阳穴,一向白皙带着红润的脸上此刻却是有些苍白,“我刚刚做了噩梦,醒来后就一直恶心想吐,身子也没什么力气。”
“哦?夫人最近食欲怎样?”
“比以前吃的稍微多点,就是身子老是发困……”罗玉蝶的眼睛忽然变得亮晶晶了,“该不是……”
鬼医嘿嘿笑着,点点头,“这还要进一步确定。”
“赶紧帮我看看,快。”罗玉蝶有些激动的伸出胳膊,红色的长袖被掀开,嫩白光滑的小半截手臂就那样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
踏月眼快,率先转头移开视线。
鬼医被这白晃晃的手臂惊呆了。
“快给我看看啊,愣着干什么?”罗玉蝶有些不解。
鬼医面色微变,退后几步,埋头,“夫人差点要了老夫的命了,幸好老夫早已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了,要不然老夫非得因为教主说的,‘看夫人片刻者瞎,动夫人分毫者死’丢了性命不可。”
罗玉蝶微微一怔,慢慢收回手臂,眉头却慢慢皱起,“医者父母也,况且他现在也不在。我都不介意了,你顾忌那么多干什么?”
“教主下了的令,老夫可不敢违背。”鬼医从袖中掏出红线,“还是切丝诊脉保险点,要是被教主知道老夫碰了夫人的玉臂,就算老夫不死也得褪层皮。”
“真麻烦。”罗玉蝶红唇微嘟,有些不悦。这花西月也真是又霸道又小心眼。嘴上虽然从来不说介意以前的事,但却发了这样一条教令。除了他,若是有人多看她几眼,就要被剜眼,要是碰了她,就要被杀。
如今在这祁月神教上下,根本没人敢盯着她看,更没人敢碰她分毫。
这种结果,她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最后由鬼医切丝诊脉后,给出了了消息。
“恭喜夫人,您确实怀孕了。”鬼医一边收红线,一边有些兴奋的喃喃自语,“等教主闭关出来,肯定会很开心的。教主终于后继有人了,我们祁月神教……”
话还没说完,忽然瞥见罗玉蝶从床上站起来了,眼神似乎有些空洞。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罗玉蝶呆呆的站在床前,一时不知该生出什么表情来。她想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告诉孩子的父亲,却忽然想起似乎好多天没见到花西月了,“教主闭关几日了?”她的声音甚至都在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踏月和鬼医对视一眼,“教主闭关已过七日。”
竟然已经这么长时间了?
罗玉蝶微微皱眉,“我要去找他。”
不等他们回答,她就伸手拿了件披风,就要出门。
踏月忙上前,“教主刚从北海神尼那里得了无相神功,正是练功之时,夫人还是不要去的好。”
“你敢拦我?”罗玉蝶带笑的漂亮的眼眸顿时眯成危险的弧度,她心里有了怀疑,“还是他叫你拦我的?”
“教主练功时不便打扰,请夫人安心养胎。”
他越是不让她去找花西月,她就越是想去看看,闭关不过是怕练功时被人偷袭,她是花西月的妻子,还怀了他的孩子,自然不会偷袭他。
那他们不让她去看他练功究竟是想掩饰什么?
眼看罗玉蝶生气了,一旁的鬼医为了掩饰目的忙出言缓和,“无相神功可是江湖排名第一的至宝武学,此等神功练起来肯定分外艰难。教主至今未出关,定是神功未成,夫人还是再耐心等待几日。”
“我是你们教主的妻子,而且现在我还怀了他的孩子。现在我要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你们若是想拦我,最好还手时就直接对准我的肚子。”话刚说完,罗玉蝶手里忽然多出两枚钢针出来。
见势不妙,踏月和鬼医身子忙旋身避开,就在闪身的瞬间,罗玉蝶身如闪电,消失在两人面前。
“糟了。”踏月低叫一声跟了上去。
鬼医却并没有一起追出去,见踏月已经远去,忙收拾了药箱,“教主可没交代我叫我拦住夫人,嘿嘿,接下来的事可和我没有半两银子的关系。”
为了保护肚子里刚刚成型的胎儿,罗玉蝶不敢运太多功力耗损自己,踏月本就是光明崖数一数二的高手,不过一会功夫就追上她了。
“夫人还是停下来吧,教主练功的地方太过阴冷,不适合孕妇去。”踏月与罗玉蝶并驾齐驱,身若鸿雁,枝头飞过无痕。
罗玉蝶也不理他,只是一心朝着花西月练功的飞云涧飞去。
劝不听,又动不了手,踏月只好沉着脸跟在她身边,神色紧张竟是如临大敌。
飞云涧在光明崖最北端,通向飞云涧的路九曲十八弯,路边的两旁长满了参天大树,树上像是木棉花模样的大红色花朵倒挂在树枝上,密密麻麻开的极是艳丽,但周围却一只昆虫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丝虫鸣鸟叫的声响,空气中还有浓郁的血腥味传来。
这样的树,这样的场景,罗玉蝶在光明崖从未遇见过,脚下微微一顿,正准备踏上树梢一朵红花上。
一旁紧紧跟随的踏月忽然低叫一声,“这花不能碰。”
罗玉蝶忙避开花朵,踏了树枝,“这里究竟怎么回事?西月呢?他人在哪里?”
“教主在练功,夫人要是此时想回去还来得及。”
“他在哪里,带我去。”语气强硬,毫无回旋可言。
根本无法再改变接下来的事,踏月只好加快脚力在前面为她带路,“夫人请跟好,切记不能碰这树上的血茉花。”
两人一前一后飞向光明崖的最北端——飞云涧。
咕噜咕噜……
有什么东西似乎被煮沸了的声音。
浓郁的血腥味随着翻滚的声音越来越浓郁。
到了最后,罗玉蝶胃里再也忍受不了,身子急急下降,落在地面。
“呕……”刚落地她就伏在树边干呕起来,好不容易胃里好受了一点,一堆山坡似的白骨映入她的眼帘里,初步估计一下至少有几十具尸体。
早已见惯了生死,也亲手杀了不少人,她自然是没被它们吓到,但却为数量心惊。
咕噜咕噜……
翻滚的声音就在耳边,那么清晰。
“夫……夫人。”踏月轻声叫了一句,声音有些莫名的紧张,或者更贴切的说是,颤抖。
罗玉蝶闻声而去。
一池的鲜红,翻滚着的血色浓泡,还有那个满脸血色藤蔓大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池中的人就那么毫无预料的闯入眼帘中。
“西……西月……”罗玉蝶忽然有些不确定池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人了。
原本闭眼浸泡在池中的人,缓缓睁开眼,脸上耸起的如藤蔓一般的脉络蠕动着从眼周围散开,露出的血色眼珠里有诧异划过,随后就是死水一般的宁静。“本座练功不喜有人打扰。”
冷冷的声音,像是被冰镇过一样让人冷的心惊肉跳。
生生拉开两人的距离。
踏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教主息怒,夫人不过是……”
“你走火入魔了!”罗玉蝶打断踏月的话,定定的看着血池里的花西月,“是不是无相神功?”
“踏月,带她离开。”他的声音依旧冷的出奇。
“可是……”踏月自然不敢动手。
“本座准许你碰她这一次。”
罗玉蝶身子微微颤抖,瞪了踏月一眼,“你敢!”
踏月愣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为了练功把自己弄成这样,难道一点都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我不准你继续练无相神功!”罗玉蝶反应极大,飞身落在血池旁。
举起手掌,正欲击出一掌。
花西月脸上的藤蔓像是痉挛了一般,大喝一声,“踏月!”
踏月闻声而上将罗玉蝶高高举起的手按住。“夫人,就算教主现在停下来,容貌也恢复不了了……”
“可是至少还可以保住命!我不想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与其这样还不如……”罗玉蝶冷冷的看着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继续说道,“一开始就没有孩子!”
手下一空,等踏月回神,罗玉蝶的手已经距离她的肚皮只有一寸的距离。
啪的一声。
罗玉蝶脸上深深印上一个手印。
花西月放下胳膊浸入血池里,“不许伤害本座的孩子。”
没有一点吃惊,根本早就知道她怀孕了。
“本座为等你怀孕,一直没有练无相神功。”
罗玉蝶捂着脸,想笑,却火辣辣的疼的笑不出来,“我要感谢你一直为我隐忍吗?”
“本座需要有人继承这一统江湖的伟业。”
所以他愿意和她成亲,只是一个需要。
他需要一个女儿为他生一个可以传承的子嗣,至于这个女人是谁,都无关紧要。
若是她没有动心,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只是相互利用而已,没有谁伤害谁,谁付出的多,谁得到的少。
可是,她偏偏动心了。
在他说愿意做他的男人,要娶她的时候,她动心了。
所以一切利益关系都成了致命问题。
她付出的多了,她却没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所以她,血本无归。
“原来教主一早就明确目的了。也是,我一个放荡成性的妖女嫁人生子本就是难事,还想得到爱情,那不是痴人说梦吗?哈哈……做个贤妻良母可真是件累人的事。”罗玉蝶一改之前伤痛模样,肆意的笑,一边脸高高肿起,毫无平日的优雅动人。
花西月不悦,脸上的藤蔓纠缠在一起,分外的可怖。
罗玉蝶满眼嫌恶的在他脸上打量一番,“啧啧……看样子我们夫妻缘分已尽。至于孩子,你既然想要,那我就把他当作你陪我一年鱼水欢好的报偿送给你。等他出生后我就把他送来给你。”
把他最想要的东西以最低贱的方式让他得到。
没有什么比这样下三滥但却狠毒的方式更能报复一个人。
果然,听了她的话,花西月的脸痉挛的更厉害了几分,原本翻滚的血池,浓泡渐渐小了。
他的情绪变化影响着血池里的血水。
“踏月,带她回光明崖,没有本座的允许不许她离开半步。”
罗玉蝶依旧嗤嗤的笑,“我不是答应要把你的孩子送给你了吗?怎么,还不放心吗?”
“踏月,带她走!”
最后这句几乎是怒吼出来。
原本浓泡渐渐熄灭的血池里,忽然咕噜声大作,那些寂灭了的血泡忽然几倍增大,爆裂,循环往复。
情况不妙,似乎随时可能失去控制。
在这之前,踏月趁罗玉蝶无心反抗,点穴,楼在怀里,“教主,属下一定会好好看好夫人的,请您务必安心练功。”
——
罗玉蝶惆怅着,故事截然而止,她依旧年轻漂亮的脸上满是懊悔。
“夫人肯定当时就很爱您的丈夫了吧?”康俊仪说话时看着的却是还沉浸在故事里不可自拔的韩梦伊。
“哦。你知道?”罗玉蝶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你怎么看出我当时很爱他的?”
“您若是不爱他,当时就不会说出那么过激的话来。世上绝没有一个母亲会这样贬低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一个妻子会一转眼就不认自己的丈夫。”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韩梦伊回神,发现他说话时一直看着自己,心里顿时有些发毛,“我再次重申一遍,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是韩梦伊。”
康俊仪眼里一痛,随即消失无踪,“若是没有更痛苦的理由,没有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罗玉蝶深有感悟,点点头,“是的,痛苦的理由就是,我爱上一个不爱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