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蚩尤战败的消息传回了九黎部,千川不可置信地看着在地上匍匐痛哭的族人。
“不。不可能!爹爹所向无敌!尤帝所向无敌!九黎所向无敌!九黎怎么可能会兵败?
我们有五彩石,我们有铜石制的五器,件件均是这世间最精锐的兵器,我们怎么会输?”
千川一遍奔跑一遍喊叫着,他要去找父亲!他要问问父亲、问问作五兵的儿郎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败了?千辰的眼泪一滴滴随着他奔跑的身影飘落在空中。
“千川!”一个女人抓住了千辰的手臂,“赶紧跟我回去,我们要马上带着你的月离阿婶离开这里。”
“不,阿姆!我要去找父亲,我要去找尤帝!”千川奋力挣脱母亲的手,他要去涿鹿,他要看看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千川,月离阿婶马上就要生了,你答应过父亲,也答应过尤帝要照顾好她们,九黎的儿郎怎能食言?”
阿姆的话提醒了千川,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和母亲一起往部落的方向跑去。
回到部落,千川见族人们依旧沉醉在不可置信地悲伤中,但又不得不听从指挥,开始着手撤离这片他们生活了千百年的梓州水畔。
梓州离涿鹿战场仅三日的脚程。已卸下战甲的“作五兵”们正训练有素地组织族人撤离。据说是刑天之令:每队“作五兵”带领一支族人离开,而目的地只有领路的巫师班兑知晓。
“阿姆,父亲让我带着你和川弟跟随黛芈部走,月离阿婶跟着黎边部兵分两路撤离。”
风尘仆仆赶回的刑千星终于在部落的一角找了母亲和弟弟刑千川。听到千星兄长的话,千川马上挣脱了阿姆的手,倔强的小脸高高地扬起来说:“不,我要跟黎边部走,我要保护月离阿婶,保护小帝姬。”
“黎边部是尤帝的直系,是九黎最强大的支系 ,他们有能力保护好阿婶的。倒是我们兄弟俩……以后我们要保护好阿姆,你别忘了,阿姆的肚子里也有我们的弟弟妹妹。”
刑天之妻月青听了儿子的话心里升起了强烈的不安,便紧张而充满绝望地问着儿子:
“千星……兄弟俩?以后?……他们难道都……?”她死死地盯着打儿子千星的眼睛,却见千星刹那间就红了眼眶,随即默默地点了点头,无声地告诉了母亲哥哥们已经战死沙场的噩耗。
月华脚步一颤,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阿姆,现在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千星急忙扶住阿姆焦急地说着。即便悲痛铺天盖地而来,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他没有时间难过,他必须和大祭司一起要带着族人赶紧离开这里。
在涿鹿,他是见过青魃的,是青魃施法放出的大火困住了他们。那百十来丈高的火焰并吞了成千上万的九黎儿郎,如果不是父亲在最后的关头拼劲全力把他扔出那片火海,估计他也回不来了。
“星儿,回去!按找原定计划,走!带他们走!”
火海里的父亲已经看不到人影,只有声音决裂般的地从火海里传出来。千星的心在转身飞奔而去的瞬间升起了强烈的恐惧:
这一战,他的俩个兄长战死、风伯飞廉战死、雨师屏翳战死,父亲生死未卜,就连尤帝都神秘失踪了。
九黎,怕是真的要遭难了。
月离站在清水河前,默默地注视着滚滚东去的江水,任江风吹散了她如瀑的长发,那单薄的身姿石像一般伫立在梓州江畔魏然不动。
“主上,是时候了。”大祭司熊能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月离的身边,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并深深地俯下了身躯,毕恭毕敬地向这位九黎最尊贵的女人行了一礼。
“再等等。或许,他计划有变。”月离依旧注视着江水,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因苍白而变得更加了无生机。月离明知尤帝不会再回来,但心中的不舍和那份深深地眷恋使她不忍离去。
“主上,你应该比我更懂尤帝。”大祭司抬起头,直视着眼前这个心如死灰的美丽女人。顿了顿,忍不住继续说道:“主上,九黎一族只要还有你,还有尤帝血脉在,我们终有一日会回来的。”
身为九黎的大祭司,他不容置疑地坚信这一点。即便近段时日以来,他夜观星辰,望见赤星久久停于紫垣苍龙之位,整夜闪烁不已且与填星遥遥相望的星像之时,他已知晓——尤帝此劫必是九死一生,九黎也因此难逃浩劫。
但他还是坚信九黎定会在他日归来。至于需要多久,他并不需要在意这一点,时间于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他在意的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必须遵守那一夜对尤帝的承诺:带她走。
月离听言后,下意识地将手护在微突的肚子上,暗淡的眼神闪过明亮:“大祭司,现今情形如何?”
“禀主上,梓州十六部分为五路撤离,分别由黎边,黛芈、赫卡,赫来,赫萧五部带领。每部安排有一个巫师班兑跟随……。”
“每路安排俩个班兑吧,以防万一。”月离轻柔地打断了大祭司熊能的话,语调里带着一丝无形的威严和果断。
班兑是九黎对通灵者的尊称,无论日月星辰,还是河流山川在班兑鹰一般的眼里,都是有语言的。它们无时不刻都在向班兑们暗示这个世间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的事;他们是维护九黎部和西海不死龙族血脉相连的联姻不被破坏,他们是监督者也是执法者;同时,班兑还是为九黎驱疫降福、禳灾消难、纳吉祈祷的巫师、是九黎八十一部族的日常医者。
而大祭司则是班兑之首。
两年前尤帝吩咐他在九黎部和西海龙族里暗中挑选有通灵资质的少年,培养成为班兑,或许尤帝在那时候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想来,尤帝必是在他之前就预知了一切,大祭司熊能心里刹那间涌起了对尤帝更多的敬畏之情。这种感情促使他对眼前的这女人更忠诚,更加小心翼翼地去守护:
“主上,不可,你身边更需要班兑。”
“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吗?大祭司,你是怀疑自己的能力?还是怀疑我的?”
月离看着班兑头上九根凤凰羽,那是九黎最高祭司的标志,她深知这意味着什么,于是淡然一笑,便迈着大步朝族中走去。
“是,主上。”祭司熊能再次双手交于胸腔,低头行了礼后便快步追上月离。
她所至之地,必是他所至之处,寸步不离,为了尤帝,为了九黎,也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