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灵寒看到老夫人面色忽变的同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转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幽邃黑沉的眸子。
“儿子给母亲请安。”苍君见走到祝灵寒身边停住，对着软榻上的老夫人拱手作揖。
老夫人脸上的惊诧转瞬即逝，这会儿已然恢复如常，她笑看着自家儿子问道：“怎么突然回来了？刑部的事情忙完了吗？”
“听闻家中出了一些事情，儿子不放心便回来瞧瞧。”
老夫人不悦地瞥了祝灵寒一眼，目光再转到儿子身上的时候又变得柔和起来，温声问道：“你都瞧见了？”
苍君见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点头回道：“萧家的二少爷一向肆意妄为，不服管教，母亲莫要为着此人动怒才是，您的身子最要紧。这件事情儿子自会去处理，您只管安心休养。”
“有人愿意安分守己，母亲自然能安心。但若有人行为……”
“母亲，您该歇息了。”苍君见不动声色地打断了老夫人的话，语气中明显带着几分强硬。
老夫人抿嘴瞧着他，她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这个儿子了，也不知道刚才她们说的那些话他有没有听到。
他总是这么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罢了，我也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老夫人身上唯一的软肋，恐怕就是她的儿子了，每次只要是苍君见过来，总能三两句就让她熄了火。
现下虽然安然无恙地走出了扶风院，可祝灵寒心里还是直打鼓。
她抿嘴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周围的冰雪又为他身上添了几分冷硬之气，他沉默地走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回银阙阁的路上，祝灵寒反反复复张了几次嘴，最后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要说心虚倒也谈不上，只怕担心苍君见会误会。
苍君见先走进屋子里，祝灵寒随后跟上，她刚跨过门槛，就见男人转过身，抬手越过她的肩头，直接把屋门给关上了。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背却已经抵在门上。
男人上前，低头看着她，宽阔挺拔的身影与她只有一拳之隔的距离。
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声，竟有几分急促。
“你和母亲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
祝灵寒握紧拳头，忽然想到对方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你就算不想说，我也能猜出来，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当时她只告诉他，老夫人拿郝嬷嬷等人来威胁她，却不曾言明最重要的一点。
如今他旧话重提，想来刚才在暖阁里的时候，他已经听到了她与老夫人的谈话。
也罢，这种事情迟早都瞒不住。
“老夫人答应我，只要我能为苍家诞下子嗣，她就放过银阙阁里的人，也会放过我。”祝灵寒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不敢再看着对方的眼睛。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苍君见没有说话，只能从他的呼吸声在听出来，他此刻的心情也是起伏不定。
许久后，男人终于开口了，“那你呢？你是什么打算？”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祝灵寒苦笑着回道：“我原想拿了她们的卖身契，为她们各自安置去处，如此便没有了后顾之忧，我、自然也要离开。不成想，此法不能用。思来想去，便只能带着她们一起走了。”
“她倒是想得清楚，想必是计划了很久吧。”苍君见的声音凉意刺骨。
祝灵寒抿着嘴没有说话。
她的默认，让他心里更加难受了。
“如果我今天没有回来，是不是要等到你逃离这里以后，我才能知道真相？”苍君见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祝灵寒用力咽了口口水，“上次因为逃跑的事情已经连累了王爷，这次我不想再把你牵扯进来。老夫人到底是您的母亲，王爷夹在我们中间也是为难，倒不如不知道，我自己也能到办法。”
听她一口一个王爷的叫着，苍君见心里蹭蹭冒着火。
“看来是想到办法了，打算何时离开？”
祝灵寒能感觉到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虽然他之前答应过不会拦着她的去路，可他们才刚刚确认过心意，这个时候就讨论她离开的事情，让她莫名觉得自己是个很残忍的人。
但另一方面她又因为男人这冷静的态度而感到委屈，或许他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喜欢她，所以才能那么轻易地说出放她离开的话。
情绪异常低落地时候，祝灵寒就发现自己越来越矫情了。
“怎么不说话？还是不能告诉我吗？”苍君见眯起双眼，语气颇为强硬。
祝灵寒的下巴还被他我在手里，她不得不仰着头，只能垂下眸子，紧紧盯着男人的手。
“只是有了初步计划，还没有实施，也不知是否可行。”她轻声说道。
“什么计划？何时实施？”苍君见步步紧逼。
祝灵寒脸上掠过一丝挣扎，“我、我还没有考虑清楚。”
她动摇的态度，让他心里有了那么一丝安慰。
“银阙阁里的人，我会想办法保证，你也不用再在意与母亲之间的承诺。且先安心留在这里，以后的事情我们慢慢谈。”苍君见松开她的下巴，握住了她的肩膀。
祝灵寒有些担心地说道：“可这样一来，您和老夫人就……”
“我说过叫我青梧，怎么总是记不住，定要与我这么生疏吗？”苍君见一把打断了她的话。
“习惯了而已，王、你别介意。”祝灵寒尴尬地笑了笑。
苍君见却微微沉了脸，问道：“你对旁人也是如此？”
祝灵寒眨了眨眼，立刻回道：“当然。”
“是吗？”苍君见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冷不丁说道：“可我瞧着你对那萧家二少爷却从来不会这么客气。”
心里咯噔一下，祝灵寒暗道要完，他还是对昨晚的事情介意了。
“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萧焱是什么人，你肯定比我清楚。对付这种无赖，我不强硬点儿，他只会更得寸进尺。”祝灵寒觉得自己这个解释还算机智。
“只是因为这样吗？”苍君见露出置疑的表情。
祝灵寒点点头，“昨晚他在王府掳人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他已经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像这样的人还需要和他客气吗？”
“他掳人是为了见你，所以你就急急忙忙跑过去了，身边连个护卫也不带？”说到这个，苍君见的语气又变得冰冷起来。
“我就是一时着急给忘了。”祝灵寒理亏地解释道。
“为什么不派非云过去和他交涉，哪怕是找人去刑部通知我一声，你也不该自己过去。”苍君见的语气越来越严肃。
祝灵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这到底是在吃醋，还是在怀疑她？
“当时人命关天，我没有考虑那么多。”
苍君见凝眉反驳道：“人命关天？萧焱就算再胆大，也不敢真的动王府的人。你一向思虑周全，怎会连这点儿事情都想不明白，反倒真的如他所愿，自己单枪匹马地跑了过去。”
祝灵寒这下子是听出来，他这是在责怪她不会办事吗？
顿时也来了火气，气势汹汹地回道：“单枪匹马怎么了？单枪匹马我最后不是也把人找回来了吗，我要是事事都依赖你和王府，等我离开这里以后，我岂不是就变成了一个废物，到那时谁又能为我撑腰？我现在不……”
苍君见沉脸打断她，“你可以不用走，以后都有我为你撑腰，你不用再烦恼那些无谓的事情，你也可以再多依赖我一点，你为什么就不能这么想呢？却张口闭口都是要离开这里，你可曾想过我心里的感受？”
祝灵寒也变得不冷静了，她说道：“我做不到完全依赖王爷，你我之间本就问题重重，迟早都是要分开的……”
“原来如此。”苍君见地嘴角扬起讥讽弧度，脸上是冰冷的笑容：“你就那么想离开我吗？你对我的回应，难道只是迫于无奈才……”
“你就是不相信我，所以才会这么疑神疑鬼。”祝灵寒打断他，“我所行之事，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你。可是我们不能只凭感情用事，你有你的担子，我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好好把握当下呢？”
“好好把握当下？这个当下还剩几天？你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叫我如何放心？”苍君见愤怒地语气里多出几分疲惫与无奈。
“一定要纠缠这个问题吗？你明知道这是无解的，而且你也说过，你会放我走的不是吗？”祝灵寒的眼里带着几分请求。
苍君见顿时就被她这样的眼神刺痛了心脏，他渐渐收敛起脸的怒气，握住女子的肩膀说道：“我们成亲好不好？我答应你，我一定娶你为妻，你若不想要孩子，我们就不要。”
“你疯了吗？”祝灵寒震惊地看着他，“不要孩子，那王府怎么办？你要让苍家绝后吗？如果是付出这样的代价，我们才能在一起，莫说是老夫人，便是我自己也不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