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晞从小在组织里长大，自然对这些手段颇为了解。
她早知道她刚刚待着的房间里有监听设备，但却没料到，路昀珩就在隔壁。
按照那玻璃的设置，很有可能，他刚刚就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并且还听到了她几近冷漠的话……
“怎么了？”莫尧故作不解地问她，声音里却分明带着笑意。
柳晞看着他，冷漠地笑了笑，“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有人利用我。”
“这样，”莫尧耸了耸肩，“抱歉，我还以为你不介意被他听到这些。”
“我不介意是一回事，但被你利用又是另一回事。”柳晞睨着他，毫不退让，“如果这就是莫先生所谓的诚意，那我认为，我们已经没必要继续合作了。”
“抱歉。”莫尧很配合，笑得歉意，“作为赔礼，我愿意无条件答应席小姐一个要求。”
柳晞周身不耐的戾气收敛了些，目光向下移，落在了他腰间的枪袋上，“我要单独见他。”
“可以，但是……”莫尧看出了她的想法，将银质的手枪从枪袋里拿出来，用手掂了掂，“枪，恐怕不行，这不太适合女孩用。”
柳晞不屑地冷哼了声，伸出手来，“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只需要在见路昀珩时防身，从房间里出来我就还给你。”
莫尧蹙着眉，像是在思考，“你没必要多此一举，他已经身受重伤，伤不了你了。”
“我不放心。”柳晞直截了当地说，目光坦然，伸出手来。
莫尧上下掂量着枪，半响，终于伸手将枪放在了她手上。
吴生顿时便蹙紧了眉头，动了动唇想要说话，却被莫尧抬手拦住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席小姐尽管提。”莫尧微微笑着，又恢复了先前胜券在握的神色，朝着房门的方向抬了抬手。
柳晞打开弹夹，看了眼全满的子弹，像是很满意，头一次眉眼弯弯地笑起来，转身打开了房门。
房间内的光线不算明亮。
她进来后，背后的门便被关上了。
进来前，她便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可看到路昀珩此刻的模样时，她还是险些维持不住脸上冷漠的神情。
短短几个小时不见，可再次见到他，却好像是时隔了半个世纪那么久。
记忆里向来干净整洁的他，嘴角带血，将他本就寡淡的唇色衬得更为苍白。衬衫的黑色被鲜血浸染，显得颜色更深，更灼人。
可即使是如今有些狼狈的姿态，他犹如装着浩瀚银河沉邃漆黑的眼睛却没有丝毫改变，就那么静静地，沉默地，望着她。
他的神色很平静，但那双眼里装着的情绪，却还是让她感受到了。
他丝毫没有怀疑她是不是真背叛了，也不生气她刚刚所说的那些话。他了解她，就像她了解他一般。
他是心疼她了，心疼她的伪装，心疼她选择了为他涉险，就像他为了她涉险一样。
柳晞握抢的手用尽了全力，压抑着心间叫嚣着的，想要冲过去紧紧抱住他的念头。
她一言不发，走到他面前站定，迎视着他漆黑却带着温柔的眼睛，忽然冷清地笑了，“你还真的来了……”
是他熟悉的温软声线，但却带着几近讥诮的轻蔑。
“怎么？是心疼我了，还是因为心里头对我存着的愧疚？”柳晞嘲讽地笑着，挑起了他的下巴，“路昀珩，你以为这么做就能让我原谅你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原本清亮的眼睛里全是无边的黑暗，像是失了心智，只余下了满腔的仇恨，“我的父亲，母亲，还有家族里的所有亲人……一百多条人命啊……”
克制不住地，她的眼眶里泛起了泪雾，“路昀珩，你说说，我们中间隔着这么多条人命，我要怎么原谅你？”
她凄冷地笑着，忽然抬起手，拿着银质的枪管狠狠撞了撞了他的胸口，“嗯？你说，我还怎么说服自己继续去爱你？”
路昀珩因为疼痛，眉头狠狠蹙着，往上泛着的血水从紧抿的嘴角流了出来。他却一声不吭，抬起手，想要抓住她。
柳晞侧身躲开，蓄满泪水的眼睛里尽是毫不掩饰的仇恨，“你早就知道真相了对吧？所以那段时间，你很可怜我对吧？可怜我像个白痴一般对你掏心掏肺，却还对真相一无所知对吧？路昀珩，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你有什么资格怜悯我，可怜我？”
“你知道吗？从我知道真相起，就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拿枪口敲了敲他的心口，看到他因剧烈的疼痛拧起了眉，如魔鬼般快意地掀起了唇，“每每和你亲近，我的脑海里都会克制不住地浮现我父母，还有我亲人们的脸……你知道，我有多恶心吗？”
“所以，我能忍到今天，已经对你仁至义尽了。”柳晞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粗暴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慢慢凑近他，冷笑道，“念在曾经与你的情份上，我不亲手杀你。”
“柳柳。”路昀珩将血水往下咽，不想吓到她，可喉咙却因此带上了犹如混杂沙砾般的哑。他抬起手，搂住她的腰，用尽力气对她摇了摇头，“不要……”
未尽的话，都被她忽然靠近的吻封住了。
柳晞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在吻他，撬开他满是血腥气的牙关，与他的舌尖交缠在一起。抵死缠绵，仿佛从此以后再也无法亲吻了般。
路昀珩紧紧搂着她的腰，顺着她的意，满是温柔地配合她，像是为了安抚她焦躁的心，却也更像是要挽留她。
她的眼眶里疯狂向下趟着泪水，贪婪地汲取着他口腔内混着血腥气的清冽味道……
但再不舍，却还是退开了去。
路昀珩的心顿时如坠冰窖，动了动带着她决绝气息的唇。
柳晞看出了他的意图，粗暴地扣住了他的牙关，用尽了全力，阻断了他任何说话的可能。
“路昀珩，”她笑了笑，一如往常，布满泪花的眼神却带着决绝，“再见了……”
说完这些，她像是有些不满，朝着正对着她的监听设备看了眼，桀骜肆意地抬手，嚣张一笑，朝着那设备放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