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陈涵应该专门在等他，门开着，他正在煮茶，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直接就道，“来了，进来吧。”
沈知南把准备敲门的手伸了回去，进了屋陈涵指了指沙发的一头，示意他坐下。
他犹豫了一下坐下来，没想好怎么开口。
陈涵递了杯茶给他，倒是先出声问道，“适应的怎么样啊？那几个孩子还好带吗？”
“挺好的。”
沈知南跟他说话，打心底里的那种局促根本没办法遮掩，他坐下来心里就有些不安，一直在脑子里想有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合适，给陈涵带来了什么麻烦。
简短的三个字说完，沈知南瞟了眼冒着热气的茶盏，又补了句，“我能把他们带好。”
陈涵笑了声，“我知道，我知道。”他点头，连着说了两遍，说完默了默才接着又道，“我知道你想把他们带好的心，也知道你有那个能力，只是怕……”
沈知南听他说到一半的话，不由自主的抬头，用一双濯黑明亮的眼看他。
那双眼很纯粹，不闪躲，目光笔直的看着他。
陈涵一时被他盯得失了下神，到嘴的话噎了下，反应过来只好又干笑了一声。
沈知南在来之前就了然，他直接道，“主任，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直说吧，我会想办法调整改进的。”
沈知南通透，陈涵有些意料之外，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也不是你的问题，是那几个孩子，那几个孩子年纪小，吃苦的心境总跟那些成熟的大人比不了……”
“不管年纪大小，如果不吃苦，他们是根本做不了运动员的！”
陈涵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没想到沈知南竟然打断了他的话，他抬头看了眼，沈知南也正看着他，皱着眉。
“我知道！但孩子嘛，总是需要慢慢成长经历的，你节奏太快，他们会吃不消，这个年纪更容易产生逆反……”
沈知南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话听到一半，摇头道，“他们是去参加国家队的集训，按现在这个节奏已经是慢了，如果再慢下去，他们根本跟不上国家队的集训，心理上、身体素质上，全都会跟不上。”
陈涵看着他，听他把话说完，脸色彻底变僵。
沈知南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果决道，“我确定！”
陈涵顿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脸色明显变的难看了起来，沈知南抿了下唇，最后接了句，“我会带好他们的。”
“可他们现在已经对你产生了逆反心理。”
沈知南放在膝盖上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这一次换他一时无话可说。
陈涵看着他黯淡下来的表情，刚才结在胸口的那口气松了松，继续道，“你也有过这个年纪，孩子终归是孩子，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但方式方法上总还得考虑他们。”
沈知南低头，吸了口气，没有接话。
“阿南啊，凡事都讲就个方式方法，我知道你是有实力的，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只是他们可能还不适应，作为教练，作为他们的引路人，你就包容些，费点心力。”
这是一段官方派头的话，沈知南听着，嘴边不自然流露出的就是苦笑，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点头，算是答应这所谓的“包容跟费点心力”。
话说到这儿，算是把该聊的主题全都聊完了，沈知南拖着一背的僵硬起身。
出门前，陈涵突然又叫住了他。
“那个，阿南，那六个孩子，做的不对不好的地方也不是不让你说，只是，别拿什么死在水底下的话来吓唬他们，毕竟影响不好。”
沈知南扶着门框的手一颤，竟然在就在一瞬的功夫，他的那双眼也像按灭了的灯一样，熄了光。
他喉结反复滚动，还是没能发出一个音节来，最后只能点头了事，然后步子有些虚浮的出了办公楼。
出了那幢楼，太阳明晃晃的刺眼。
沈知南看着脚下的路，只觉得眩晕，他仰了仰头，天看着比以往都高，九月下旬的天，日头还是那么毒，晒到他眼眶干涩又滚烫。
下午的训练，张培他们来的早了十分钟，虽然是早来，却也没胆子干其他，几个人规规矩矩的站成了一排。
十分钟过去，沈知南还没到。
几个人下意识往看台的方向瞅，没在上面看到人。
“今天怎么迟到了？咱们来太早了？不该啊？！”旁边的人捅了捅张培。
张培也是一阵狐疑，迟到在沈知南这种人身上像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舔了下嘴，摇头道，“谁知道呢。”
两人正交头接耳，蔺青走了过来。
严乐看了看他身后，没见到沈知南的影子，忍不住奇怪道，“”蔺教练，我们郑教练呢？
“郑教练”前面的那个前缀让蔺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他暗暗吸了口气，摇头道，“我以为他早过来了，那行吧，也别等着了，热身了先下水找找水感。”
“哦！是！”
几个人懒散散的应口，跟沈知南在的时候，那种露怯的乖觉还有气势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太明显。
蔺青脸上不太好看，却什么都没说，催了声让几个人开始。
足足四十多分钟过去了，沈知南才晃过来，这时候张培他们刚做完一组陆地运动，全都在水线边上站着，沈知南走过来，几个的人视线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落。
结果却发现他眼皮拉着，跟之前完全是两个样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拖沓着走过来，一副懒洋洋的痞像。
走近了，身上那股浓烈额酒味儿一下炸开。
张培几个顿时皱眉。
“哎呀，郑教练你怎么迟到了，都等着你呢，怎么，怎么还喝酒了，这，这叫个什么事儿？”
蔺青见他脚底虚浮着，一伸手想去扶，沈知南看到，一撤身避开了他手，抬起头来往张培几个人身上看去。
他以往明亮锐利的一双眼带着几分醉意，微微眯着，眼神似乎没有往常那么凌厉，甚至有些陌生。
就这种眼神，同样看的张培几个后脊发麻，几个人不自在的挺直了腰背，往后挪了挪。
沈知南就那么看着，足足有十几秒，他忽然斜了下唇角，露出个特别古怪的笑来，那笑有点嘲讽的意思却似乎还带着些同情的意味。
笑的人心里发毛却又反感。
张培硬着头皮跟他投来的目光对视，出声道，“教练，我们在等你训练！”
“训练？！”沈知南笑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水线外，盘起膝盖来，一抬手指了指蔺青，“找他啊，比较适合你们。”
这句话，嘲讽的意味不管从语气上还是内容上都明明白白。
蔺青看着他，已经是忍到了极致，开口直接道，“什么意思？来这儿耍酒疯来了是吗？这是你耍酒疯的地方？”
他声音不低，这一声吼，惹得周围训练的其他人齐刷刷的回头。
沈知南歪着头，笑了声，声音里满不在乎跟嘲笑的腔调没有一丝改变。
“我能有什么意思！”他吐了口气，抬头又看了眼张培他们，这一次，眼里那种让人厌恶的神采荡然无存，反而是平静的一眼。
张培几个也不由的低头看他。
沈知南站起来，点了下头，语气平淡的道，“训练吧，今天蔺教练带你们——”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猛地又停了下来，“别偷懒，按昨天的训练项目走。”
这一次说完，他真的走出了游泳馆。
六个人一致定定的看着他背影，心里全都感觉到了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