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三领着嵇康出了门,就在门口的大街上,青石板的地面上有几道猫爪的痕迹。
嵇康沉吟道:“我已经相信你的话了,这青石板上都有猫爪的痕迹,显然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家猫野猫,而是妖猫了!你且回去,把你的住址告诉我,等我查个水落石出,再给你答复。”
沈老三无奈地点点头,告诉嵇康自己的住址,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
嵇康返回史明珠家,史明珠坐在院子里,神色漠然,那着一只铁凿子,在凿一块石胚,为刻石猫做准备。
嵇康问道:“史姑娘,看你生得一副好模样,人也勤快,为何不再找户人家嫁了?”
史明珠的头垂了下来,小声说:“倒是也有人给我说媒的,但是寻常人家一听我的家境,结婚多年又没有生育,就望而却步了!大户人家只肯娶我当妾,我又不肯去受那大老婆的气,所以宁可一个人过吧。”
嵇康忽然问:“你雕刻的这些石猫看来不少,大多卖给谁了?”
史明珠想也没想,说:“大多数卖给了一个叫司马丁的人。”
嵇康追问:“司马丁是谁?”
史明珠说:“是司马昭府中管家的小儿子。”
嵇康大吃一惊,这司马丁也算是个有地位的人了,却买这么多石猫做什么?
于是嵇康嘱咐史明珠说:“你这些日子把那间存放刻好的石猫房间锁好,不要再出意外了,虽然没有人看见是你家的石猫伤人,但你家门口确有猫爪的痕迹在青石地上,再有人被咬伤,你就不好说了。”
史明珠点点头,垂下头继续雕刻,嵇康出了门,走进不远处的洛阳县衙。
嵇康叫来几个衙役问:“你们谁认识司马丁的家?”
一个刘姓衙役答:“大人说的是不是司马昭的管家的小儿子?如果是他,我倒是认识,因为住得离我家不远。”
嵇康喜道:“你带我去一趟,我有事情找他。”
刘衙役说:“大人也不必骑马了,司马丁家离此不远,我们步行过去就是了。”
嵇康颔首同意,随着刘衙役出了衙门,穿过一条街,走进一条巷子,刘衙役说:“到了大人。”
嵇康问:“这条巷子甚长,那家是司马丁家?”
刘衙役笑笑说:“这条巷子里就两家,左边一排房子,全是司马丁家,右边一排房子,全是他哥哥家。”
嵇康不禁咂舌,这司马昭管家的儿子都如此奢侈,司马昭本人可想而知了!
嵇康转头对刘衙役说:“我已经认识路了,你回衙役去吧,注意,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件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刘衙役点点头,转身走了,嵇康背着手,踱步进了眼前这条巷子。
巷子两边的围墙都很高,一色的白玉石砌的墙,墙里面有些名贵的树木枝叶伸了出来,枝叶后面隐隐露出楼台亭阁的檐角。
嵇康心想,自己穿着便衣,估计司马丁家里的家奴也不认识自己,就进了巷子慢慢走着,观察左边的司马丁家。
司马丁家大门开在巷子正中,门楼很是气派,门口也比较宽阔,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行。
嵇康走了足足一炷香时间,才走完这条巷子,可想而知,司马丁家有多大!
嵇康心想,要想个法子混进去看看才好,司马丁到底买这么多石雕猫做什么用?
于是又折返巷子,慢慢走向司马丁的家门。
忽然家门大开,一辆马车车轮碌碌行驶了出来。
嵇康连忙贴着围墙墙壁站着,让马车过去。
一看马车行驶的方向,正是自己来的方向,嵇康心里一动,莫非这辆马车是去史明珠家里运送石猫的?
想到这里,嵇康拔足就追,跟在马车后面跑。
一般人是追不上马车的,但是嵇康修道多年,体力、眼力、耳力、慧力都强于常人,紧跟在马车后面跑,虽然没有超过马车,却也没有追丢了。
追了一阵,马车果然在史明珠家门口停下来,从车上下来四个家奴,进去不久,搬出几个大木箱来。
嵇康躲在暗处打量,四个人抬木箱的时候都很吃力,估计里面应该是石头雕刻的石猫!
嵇康眼看着四个家奴把装石猫的箱子抬上马车,却没有回司马丁家里,而是往城外方向行驶而去。
嵇康一看顺路,连忙跑回县衙里,牵出自己的马匹,骑马直追。
嵇康的坐骑是匹快马,很快沿着街道追了上去,前方看见那辆马车了。
马车很是吃重,走得并不快,却一直往城北跑去。
嵇康远远地骑马尾随着,心里却暗暗奇怪,这马车出城向北,北边是北邙山,去那里做什么?
带着疑问一路尾追,走了好一阵,天都快黑了,马车进了一处山谷。
到了这里嵇康却认识路了,山谷里禁卫重重,里面是魏文帝曹丕和魏明帝曹叡的皇陵!
嵇康催马赶上去,眼看着那辆马车径直行驶进了皇陵,守卫皇陵的卫兵却视若无睹,直接放行!
嵇康心中纳闷,这马车来皇陵做什么?自己的官印一直不离身,也催马上去,准备亮明身份进去看看。
刚刚骑到皇陵入口,嵇康眼尖,看见那辆马车在一排简易房子前面停下来,房子里出来一个人,指挥家奴们把车上木箱搬进去。
嵇康一看那个人,惊骇无比!
那人倨傲地站着,竟然是好久不见面的上官金虹!
上官金虹左臂空荡荡地,只剩一只袖管,那左臂正是在嵇康家中被嵇康斩断的;身穿一件脏兮兮的道袍,衣襟又旧又破,背后插着一把弯弯曲曲的宝剑,嵇康心知那是件宝贝,灵蛇剑!
嵇康败在上官金虹手下几次,几乎连命都丢了,看见上官金虹心里发怵。
嵇康心想,这上官金虹世上只怕一个人--他师兄、隐士王烈!
自己多次寻找王烈,就是为了对付上官金虹,可是一直没找到。
现在上官金虹躲在这皇陵里,一定有重大的阴谋!
嵇康前思后想,先不进皇陵了,反而拨转马头往回骑。
等骑出了山谷,嵇康找了一处树林,把马匹拴在一棵树上,藏好马匹,转身出来。
嵇康决定冒险一探,徒步往皇陵里走。
眼看快到入口了,两旁都站着卫兵,手中持着明亮的长枪。
忽然远远地看见,那辆马车行驶了出来,这次马却跑得很快,显然车上的木箱已经搬进了上官金虹站在门口的那排屋子。
嵇康急忙一闪身,躲在路旁一块大石头后面,让过马车。
再抬头一看,大石头上面屹立着一座小山,正好可以俯瞰山谷里的皇陵。
于是嵇康拿定主意,先不冒险闯入皇陵,爬上这座小山看看动静再说,万一进了皇陵遇上上官金虹,自己却没有把握打败他。
嵇康手足并用,爬上了这座有些陡峭的小山,趴在山头上休息一会,身上已经微微出汗。
还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可这时候却不能离开去找东西吃,嵇康就闭目养神,调运内息,准备一场恶战。
很快天就黑了,嵇康站起来再看皇陵,守陵墓的卫兵大多去睡了,只剩下少数几个人漫不经心地站着,也是偷偷地打盹。
这时上官金虹所在的那排屋子灯却亮了,上官金虹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口,手举灵蛇剑,脚下踏罡步斗走着禹步,口中喃喃念咒,在作法!
嵇康顿时紧张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官金虹,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
上官金虹念了一阵咒语,忽然用手中的灵蛇剑朝屋里一指,屋门倏然自动打开,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嵇康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东西极小,却排列整齐,首尾衔接地走了出来。
仔细看了一会,嵇康无比震惊!那些小东西浑身冒着黑烟,竟然是一只只石头雕刻的石猫!
嵇康惊奇地打量着石猫们往哪里走,只见它们排着队伍,一直往皇陵里面走去!
嵇康目瞪口呆地看着石猫排着队,进了皇陵深处,却没有再出来!
忽然上官金虹举剑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皇帝曹髦小儿!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老夫用这条釜底抽薪之计!这些石头雕刻的石猫,经过老夫作法,都有了灵气,有如活猫!这些小家伙钻如地底,在我的法力驱使下,啃咬地下的灵脉!曹氏先祖的龙脉一断,曹髦小儿的皇帝位置就保不住了,哈哈哈哈!”
嵇康听了十分震惊,原来上官金虹干的是这么一件坏事!
再想想,居民沈老三被石猫咬伤的谜团也解开了,史明珠在家里雕刻石猫供应给司马丁,司马丁派马车把石猫送给上官金虹作法;石猫极多,就有可能有个别的被上官金虹施过法的石猫躲了起来,没有进入皇陵的地下破坏。
然后下一次马车再送石猫来皇陵时,那个施过法已经有灵性的石猫可能随着马车回去,再回到史明珠家,然后趁着路人经过,狂性大发,冲出去咬伤了沈老三等人。
而史明珠根本不知道这一切,自然不相信石猫会咬人,也就不肯赔偿,于是闹起了纠纷。
自己巧遇这件事,一路追查,才得悉了这个惊天的秘密!
嵇康前思后想,现在重中之重是阻止上官金虹的阴谋!可是自己论法术法力都不是上官金虹的对手,这个如何是好?
嵇康左思右想,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何不用那“缩地之法”?“缩地之法”不但能够快速地赶路,根据法力的深浅,化远为近,还可以挪动地形,把地上的东西迅速移到别处。
想到这里,嵇康站在山头上喃喃念咒,暗中用右手食指一指下面正在排队挪动的石猫,石猫呆头呆脑地直往前走,却早已被嵇康暗中挪开,离开了皇陵,到了山谷别处,钻入地下,去破坏“龙脉”去了。
嵇康作法了半夜,上官金虹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人在他头上不远处的小山头上作法,丝毫没有察觉,只顾着作法驱使一只只石猫排好队列,往皇陵墓地进发。
一直作法到天色微明,守卫皇陵的卫兵也来巡视了,上官金虹收起灵蛇剑,走进那排简易屋子中的一间睡觉去了。
嵇康悄悄也溜下了小山山头,却发现自己已然浑身湿透!作法了一夜,很是疲惫,耗费精力。
一路走进那片树林,嵇康进去取回马匹,往洛阳城骑。
路上嵇康忧心忡忡,上官金虹终于露面了,而且干着一件釜底抽薪,破坏魏朝祖脉风水大事,却无人可以制止他!
自己多次寻找上官金虹的师兄、隐士王烈,却音讯全无,以自己的法力,又斗不过上官金虹,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眼睁睁地看着魏朝风水被破坏,皇权旁落,让司马昭篡位?
嵇康心事重重,骑了一阵决定先不回去,就在这北邙山中寻找王烈。
北邙山很大,一山套着一山,又有许多村落和镇子散落其间。
嵇康信马由缰,来到一处镇子,里面很热闹,街道两边店铺林立,人来人往,是座大镇!
嵇康怕马匹撞到人,下了马,牵着马走进镇里,想寻家酒店,饱饱地吃顿饭。
路过一处大宅子时,忽然里面走出来一位三十上下,大腹便便,满面红光的人,一身的绫罗绸缎,很是富有。
嵇康也没在意,牵着马往前走,那人看了看嵇康,忽然面露喜色,说:“嵇康大人?真是你么?怎么有机会光降小镇?快到我家坐会,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嵇康打量打量他,问:“员外,我们认识?”
那人满脸堆笑,说:“您不认识我,我却在洛阳县衙大堂外面看您审过案,对您的本事十分佩服!”
嵇康笑笑,也不想叨唠他,说:“多谢,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说完牵马就走,谁知那人伸手拦住嵇康说:“大人,万万到我家里坐会,我有事相求。”
嵇康最肯帮人,听他一说,就牵着马随他回家,一边问:“员外如何称呼?”
那人笑道:“在下名叫王德友,也薄有些财产,不仅有良田百亩,还有十几家粮店,也算是富甲一方了。但越是家大业大,我却越来越焦急,眼看着自己就快入不惑之年了,竟然连一个孩子也没有,这不是要断了我的后吗?我也娶了几房小妾,却全部肚子平平,一个也没怀孕!听说大人道法通玄,所以请大人帮我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嵇康点点头,牵马走进院子里,早有王德友的家奴把马缰绳接过去,带去喂养。
王德友恭请嵇康进了客厅,立刻命家奴们上酒菜,款待嵇康。
嵇康实在是饿坏了,也不推辞,喝酒吃菜。
王德友举杯敬了嵇康,正要说话,忽然一个家奴跑来说:“老爷,咱家开的十几家粮店里的存货全都卖空了,要去仓库运存粮吗?”
王德友摆了摆手说:“让所有粮店都关门吧,另外派人去别的粮店大量收购大米,送到仓库里存起来。我家开的粮店遍布这周围的十几个村庄,我家不卖粮,其他粮店你们再去大量收购,用不上几天他们也没粮食卖了,我们再把粮食拿出来涨价卖!”
那家奴也很聪明,一听就明白了王德友的意图,火速地去操办了。
嵇康心里不悦,这王德友是个奸商!最近气候不好,要么久旱,要么久雨,许多田地都绝收,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粮价涨了几次了!
喝了几杯酒,嵇康放下酒杯,端起饭碗就吃。
王德友笑吟吟地看着嵇康,嵇康心里明白,刚吃完一碗饭就放下碗说:“王员外,把你的手伸过来,我给你诊诊脉。”
王德友大喜,连忙伸出右手放在桌子上。
嵇康眼睛微闭,把脉了一阵,说:“王员外,你的身体并无问题,我看你无后,只怕是德行有亏。”
王德友脸一红,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声。
一个家奴急匆匆地进来禀报:“老爷,外面来了一群乞丐,像是要闹事。”
王德友拍案而起说:“大胆!谁敢闹事?嵇康大人还在这里呢。”
嵇康皱着眉说:“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再说吧。”
于是王德友带路,二人来到大门口。
只见一群蓬头垢面的乞丐从四面八方而来,一见王德友纷纷跪下说:“王老爷,我们都是附近村子的,庄稼遭了灾了,求老爷可怜,开仓放粮,赏我们一口饭吃吧!”
王德友面色不悦,但是很和气地说:“不是我不肯放粮,实在是财力有限啊!”
嵇康看了心中不忍,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元宝说:“王员外,我出来办事,就带了这么点金子,你拿去吧,看着能换多少米,分给这些可怜人。”
王德友看见金子脸上放光,高兴得连连答应,说:“好,好好,我这就派家奴去调运粮食来布施。”
说完王德友手一招,一旁站立的管家过来了,王德友说:“你把这锭金子拿去称一称,看能买多少粮食,然后带人去仓库里运粮,散发给这些乡亲们。”
管家立刻去了,乞丐们听说发粮,千恩万谢,也安静下来,纷纷坐在地上等粮食。
王德友请嵇康又回到客厅,继续给自己诊治。
嵇康坐下,王德友立刻奉茶,殷勤地问:“大人道术神奇,必定有法子帮我?”
嵇康想了想说:“其实你的病不难治,只差一味药引而已。”
王德友忙问:“是什么药引?我立刻派人去买。”
嵇康说:“那药引却买不到,是你缺一颗善心。”
王德友立刻脸色大变,但是不敢发作,对嵇康说:“求大人说得明白一点?我好改正。”
嵇康沉吟道:“也罢,我先讲个送子观音的故事给你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