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嚭和范蠡带着被释放的文种一路骑快马回到伯嚭营中。
随范蠡同来的两名侍卫连忙迎上去,问长问短。
范蠡脸色凝重,摆摆手,说:“进去再谈!”
伯嚭把三人请进帐中,重新摆酒,屏退左右,五人密谈。
范蠡把吴王的三个条件告诉两位侍卫,两位侍卫大惊!其中一人说:“这不是故意刁难嘛!哪有一国之君给人做奴隶的道理?这也太刻毒了!”
另一个侍卫说:“我看越王不会答应!如果越王答应了,我们越国人从此就抬不起头了!国王都给人当了奴隶,我们越国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不如和他们吴军拼了吧!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还赚一个!”
文种说:“依我看,越王的性格,不会答应这第三个条件!”
范蠡沉吟道:“前两个条件好办,战败了,割地、赔款都在情理之中,这第三条,实在是强人所难!”
伯嚭笑道:“诸位,都冷静!听我说一句!吴王现在并不信任越王,怕他是假投降,这才提出这个条件!我看你们还是劝越王答应下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况说让越王做奴隶,只是个说法,象征性的!敌国投降的将军还大小封个官呢,真让越王去干奴隶的活?越王如果不答应,立刻就是灭顶之灾,越国君臣一个也活不了,山顶上的五千士兵也得殉葬!不如先答应下来,到了姑苏城,再见机行事!我是太宰,宫内上上下下的事务都归我管,到时候安排越王个闲差,不让他干活,还不是我说了算?你们回去,把我这层意思转告越王,万万以大局为重,先忍辱答应下来!”
范蠡静静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范蠡连忙拜谢伯嚭指点。伯嚭笑笑说:“还有一条,你们注意了没有?吴王提出要你们越国选两名绝色的美女进贡,吴王一惯好色!你们千万留意,选两个国色天姿的,这事不能敷衍!这两个美人要是在床第间把吴王伺候舒服了,吴王一高兴,放了越王勾践回国,也说不定!如今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也只能这样做了!”
范蠡又拜谢伯嚭,说:“太宰真是老谋深算!这一指点,我越国受益匪浅!我一定把太宰的话转告越王,如果这事成了,我越国必有后报!”
伯嚭笑笑:“我们一回生二回熟,已经是朋友了!以后大家互相帮助,说不定我也有事求你们呢,呵呵。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范蠡笑笑,对伯嚭行了一礼,说:“大恩不言谢,以后您太宰的事,就是我越国的事!我先告辞了,要赶回去复命,明日再来给太宰答复,还请太宰玉成此事!”
伯嚭笑笑,还了一礼,范蠡和两个侍卫连夜赶回会稽山顶。
果然不出所料,范蠡把吴王的三个条件一说,越王勾践暴跳如雷!
手下的大臣们也群情激奋,纷纷摩拳擦掌,要与吴军决一死战!
范蠡也不说话,待大家冷静了些,把吴国太宰伯嚭的话转述了一遍,越王冷静思考,觉得颇有道理,大臣们赞同的也不少。
越王勾践沉吟道:“文种大夫,你怎么看?”
文种说:“这事须大王自己决定!吴王夫差肯放我回来,是有诚意纳降的。如今越国的全国安危,系于大王一人!大王能够忍辱负重,那么越国不会灭亡,日后还有复兴的希望!大王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做臣子的,只有与吴军决一死战,以报大王知遇之恩!”
越王心如刀割,下不了决心!
越王妃说:“大王,臣妾不懂军国大事,但在这国家危难之际,我忍不住要说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大王就是为了越国的子民考虑,为了这群臣考虑,为了这山上五千将士的性命考虑,应该答应下来!忍一时之辱,臣妾愿意追随大王去姑苏做奴隶,生死相依!更何况,到了姑苏城,有吴国太宰伯嚭先生周旋,大王不会吃什么苦头!万一到了姑苏受辱不堪,再自尽也不迟!现在答应这三个条件,起码保住了五千多将士、大臣的性命,也不枉为君一场!”
越王勾践非常痛苦,还是下不了决心!在山顶来回踱步!
文种忽然说:“大王,如果你答应了这三个条件,我已想出灭吴十策,假以时日,我越国必兴,吴国必亡!”
勾践眼睛一亮,说:“哦?说来听听?若真能灭吴,孤王也就忍这一时的耻辱了!”
文种郑重地说:“第一,尊天地,敬鬼神,祭祀祖宗。周王朝虽已没落,但是各诸侯国还是尊周王为天子,不敢僭越!尊天地祭祀祖宗是显示不忘本,为大王赢得美名。
第二,厚赠财帛,送给吴王,使他不怀疑你的忠心,放松戒备越国之心!
第三,吴国不可能年年丰收,我们平时多积聚米粮,趁吴国歉收的时候,抬高价格,卖个吴国;另外多织些华丽、贵重的衣服,也高价向吴国兜售,让他们奢靡成风,人人爱穿好衣服,消耗吴国的财力!
第四,多送美女给吴国君臣,使他们耽于酒色,削弱他们的体魄,瓦解他们的斗志!
第五,送能工巧匠去吴国,帮他们砌宫室高台,尽其财力,疲其民力,大兴徭役,使吴民怨恨吴王!
第六,送礼给伯嚭这样的奸臣,使他们帮我越国说话,排斥吴王身边的忠臣,使之君臣不和!
第七,利用谏臣伍子胥性格刚烈的特点,挑拨离间,让吴王怀疑伍子胥,设计迫使之自杀,除去我越国的心腹大患!
第八,鼓励越国人民勤劳耕作,积聚粮草,修整战具;鼓励适婚的男女多多生育,增加人口,惩罚那些无故不肯结婚的人,使我国人口壮大!
第九,刻苦训练甲兵,增加战斗力,严明军纪!
第十,聘请能人,帮我越军练兵,改善战法,培养出一支所向无敌的队伍!”
越王勾践听完大喜,称赞说:“文种大夫不愧为谋国之臣!在这危难的时刻,仍然高瞻远瞩地想出这十条计策!孤王想听听,具体做法。比如这第十条,聘请能人,帮我越军练兵,改善战法。你准备怎么做?”
文种道:“现在弩已用于作战,战车、战船均害怕兵弩。我们可以聘请精于弓弩射法的陈音,教授士兵用弩技术,包括瞄准、连续发射及掌握弩力与箭重最佳比例(拉力一石,箭重一两)等方法。使越军军士皆能用弓弩之巧破敌!我国民间还有一位善于剑戟刺击之术的越女,可以请她教授“手战”格斗技术,使军士“一人当百,百人当万。”另外,我越地的民风是“悦兵敢死”,惯于各自为战。为此,我们要反对匹夫之勇,强调纪律性,要求士兵在统一号令下统一战斗行动,以发挥整体作战能力。具体做法,可以规定服从指挥者有赏,违犯者斩首,妻子儿女卖为奴隶!在外交上,针对“吴王兵加于齐晋,而怨结于楚”的情况,我国应采用“亲于齐国,深结于楚国,暗暗结交于晋国,而厚事于吴国”的方针。厚事于吴,即效法周文王对商纣王“文伐”之谋略,以非战争手段瓦解、削弱敌人,瓦解其盟国,孤立吴国!然后待吴国与他国争霸,我越国趁机出兵攻吴,吴必灭亡!”
越王听完大喜,所有的顾虑一扫而光,决定接受吴王夫差的三个条件!
越王这一夜辗转难眠,想了很多。好不容易熬到天明,越王起来,召集五千兵马,准备下山投降。
这时范蠡忽然急匆匆地领来一个人,正是伯嚭!
原来范蠡一大早就下山,把伯嚭请来了,怕越王想不通,又变卦。
伯嚭拜见越王,越王连忙扶起,相互见了一礼。
伯嚭感谢越王的厚赐,说:“大王但请放心下山,有我陪同你去,必无意外,必定保得大王周全。大王且忍一时之辱,日后再图谋恢复。”
越王勾践大喜,连连拜谢,和伯嚭商量怎么投降?
伯嚭说:“吴王好大喜功,极其自负!大王你不妨脱去上衣,肉袒而行,以此表示恭敬、畏惧!再令三军除去盔甲,打着白旗,拜服于地,吴王必定大喜,会善待于你!然后看他怎么说,再作计较!”
越王勾践大喜,一再拜谢,说:“我愿与太宰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太宰大人可愿意?”
伯嚭大喜,说:“多蒙厚赐,敢不回报?我愿于大王结拜!只是对外不宜张扬,对彼此有利。”
勾践连连点头,摆下香案,与伯嚭结拜,伯嚭年长些为兄,勾践为弟。
结拜完,越王心情大悦,下令做饭,饱餐一顿,下山投降!
越军吃完饭,整队下山,越王勾践和伯嚭并马而行,后面跟着范蠡、文种等大臣。
到了吴军营寨前,伯嚭先进去禀报吴王,越王来投降了!
吴王夫差大喜,领群臣出来一看,越军五千余人全部卸下了盔甲,没带兵器,打着白旗,黑压压地跪在营外!
为首跪的一人,正是越王勾践!勾践赤裸着上身,肉袒拜伏于地,头上已经有了些白发,对着营门跪着!
吴王心花怒放,健步走出营外,站在勾践面前。
勾践看见夫差来了,解下腰间佩剑,双手举过头顶,献给夫差。口称:“罪臣勾践,举国投降,请大王赐罪!”
夫差哈哈大笑,笑了一阵,接过越王佩剑,一把拉起勾践,说:“勾践,我的条件你已经知道了。既然你诚心归降,我且退兵到檇李城,我在那里等你十日!十日中,你须安排好进贡的银两、粮食、美女,进献与我!然后你随我往姑苏为奴,以示诚意!你可明白?”
勾践忍辱磕了三个头,说:“罪臣明白,照办!多谢大王不杀之恩!”
夫差满意地点点头,说:“去吧!按照约定,除了檇李城归我吴国,其他地方你仍然派人去治理。只是你莫忘记,越国兵马不得超过两万,我会随时派人来核查!”
勾践连声答应。夫差满意地回营去了。
勾践等吴王夫差走远,擦了擦头上冷汗,率领四千兵马奔向越国都城会稽城,一面派一千人去会稽山上接王妃下山,搬运留在山上的盔甲、兵器、辎重。
勾践进了会稽城,惊魂甫定,召集群臣商议纳贡的事。
文种说:“每年进贡米十万石,白银百万两,放在平时,容易办到!只是现在会稽城刚刚经历了战争,吴王虽然没有屠城,会稽城中人民纷纷逃避战火,大多外逃了,却上哪里筹十万石粮食?我军几次战败,军粮都不够吃了!大王从会稽城撤离时,宫中贵重宝物都带走了,军饷都发不出来了,白银百万两又从何而来?”
越王勾践犯愁地说:“是啊,当时答应下来了。吴军并未走远,如果交不出来钱粮,又是灭国之祸!众卿可有计策?”
众大臣哑口无言,范蠡说:“大王,如今之计,先出安民告示,让百姓知道我国已与吴国讲和,稳定人心,让逃离的百姓陆续回来。然后派士兵挨家挨户地征收下一年的钱粮,告知百姓,是为了议和,不得不收。百姓为了活命,也能理解。看看能征收上来多少,再作打算吧!”
越王沉思良久,也只有如此了。
安民告示四处张贴,百姓果然陆续回来了。
征收了五天钱粮,大战之下,平民百姓户户都穷。越王又下令去周围的城池征收下一年的钱粮,总共只收上来进贡钱粮的一半!
越王犯愁,召集群臣商议,越王妃也来了!
范蠡带头表态:“如今国家危亡,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臣愿意捐出全部家产,变卖充公!城中还有富人,臣便宜些变卖家产、宅地、庄园,自会有人来买!”
范蠡带头,其他大臣也有人表态举家充公!
越王感动得热泪盈眶!越王妃说:“大王,不可亏待忠臣!让这些捐献家产的忠臣都住到王宫里来吧!日后越国复兴,厚加封赏!另外,越王宫中,金银宝贝虽然没了,绫罗绸缎还在,名贵家具还在。如今国难当头,可以拿出来变卖,以解燃眉之急!”
越王大喜,火速命人去办!
过了两天,官员捐献的宅第、庄园、家产都卖出去了,宫里的衣物也卖出大半,筹得的银钱已经超过一百万两!也有爱国的富户被忠臣们的义举感动,主动捐献钱粮。
清点下来,粮食还不够数,越王急令军队出动,带着银钱四出购买粮食。
第二天,外出购粮的军队陆续回来了,终于凑齐了十万石粮食!
离限定的十天只剩两天了,越王松了口气。
越王妃提醒说:“大王,进贡的两名绝色美女还没有下落呢!”
越王猛然惊醒,下令宫里的女人全都出来听选。
越王夫妇和范蠡等大臣挨个地选美,选了半天,大多是姿色中上之姿,够不上绝色美女!有几个漂亮的,又都被越王宠幸过了,不好进贡!
越王愁眉苦脸,文种忽然脑海里冒出个人来,郑旦!
文种对越王一说,越王病急乱投医,急令去请!
文种亲自骑着快马,带着一辆马车,去请郑旦。
郑旦一见文种来了,非常高兴,以为文种回心转意,又喜欢自己了。
郑旦欣然上了马车,赶往会稽城。
谁知马车一直开进了越王宫!
文种当着越王和众大臣的面,告诉郑旦,是来选美准备进贡给吴王的!
郑旦一听,如五雷轰顶,半响说不出话来!
越王仔细打量郑旦,这女人眼神娇媚,体态风流,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媚,让男人一见,恨不得把她吞下肚里。尤为难得的,郑旦还没嫁人,是个黄花闺女!
越王妃看出了郑旦不愿意去,走上去和气地说:“郑旦姑娘,如今国家在危难之际,连我都要随越王去吴国做奴隶!咱们女人都是要嫁人的,嫁给吴王,也是一国之君!并不辱没了你。你若是答应了,越王会封你父亲个官,你家的徭役也从此免了,姑娘你要三思!”
郑旦脑筋飞快地转了几转,见越王和众大臣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知今天要是不答应,自己绝不会有好下场,连父母也会受到连累!
郑旦心里痛恨文种的狂傲,嫌弃自己,现在又出这个馊主意,把自己置于两难之地!
郑旦咬咬牙,一狠心,说:“要我答应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越王大喜,说:“什么条件,你说!”
郑旦道:“我刚才一路坐马车来的,路上颠簸得厉害,我的脚扭了!我要文种给我洗脚,帮我按摩脚!他做到了,我就答应,否则我宁死不从!”
文种大怒,没想到郑旦会提出这个条件!
越王也奇怪,郑旦怎么会提出这么古怪的条件?莫非和文种有什么过节?但时间紧迫,离吴王规定的十日期限只剩两天了,越王无暇多想,诚恳地对文种说:“文大夫,为了国家,你就委屈一下吧。”
文种看看越王无奈的眼神,再看看越王妃恳求的眼神,再看看大臣们期待的眼神,心中一软,叹了口气!
越王妃一看,文种默许了,笑吟吟地对郑旦说:“郑旦姑娘,文大夫答应了,去我房里洗脚吧?”
谁知郑旦倔强地说:“我就要在这大殿上洗脚,哪里也不去!”
文种大怒,但又拿郑旦无可奈何,大喝一声:“拿水来!”
下人打来一盆热水,郑旦也不管地上脏,一屁股坐在大殿上,脱去鞋袜,把脚伸进热水盆里!
文种铁青着脸,半蹲下来,为郑旦洗脚!
旁观的大臣都奇怪,这郑旦为何如此捉弄文种?只有范蠡心里明白,郑旦是恨文种!
郑旦得意洋洋地看着文种洗脚,又要文种给自己按摩脚!